第四百一十五章 物是人非
故地重游,总是会叫人感慨颇多。吴用回到了郓城,按说如今的他也算是功成名就,可此时他却丝毫没有衣锦还乡之感。自己算是混得不错,可别人同样也没差到哪去。 虚荣这东西是需要有比较的。就是身穿珠玉现身闹市,若是无人在意,那这种炫耀也就没有了任何意义。相比起当初一个乡村教书匠,现如今大军首席军师,吴用的身份也算是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可没人在意吴用此时的身份,没有了可以去炫耀的对象,那也就没有了炫耀的机会。 吴用此次受命出使安西,从本心来讲吴用是不想来的。虽然跟安西没什么私仇,但吴用知道自己此行估计会一无所获。作为一个聪明人,他很清楚如今安西强大,南周弱小,此次出使肯定彰显不出南周的尊严。相反的,为了南周的安全,吴用此行必须要小心伺候着,以免叫安西找到对南周发兵的借口。 再加上还要通过此次出使弄清楚安西对南周究竟是个什么态度,这既要打狼又不能叫狼咬着,吴用已经深切体会到了战国时期赵国蔺相如出使秦国时的感受,而且更叫吴用感到不安的是恩主宋江对自己在态度上的变化。吴用能够有今天,可以说完全就是托宋江的福,但随着宋江娶了****真那个老匹夫的女儿陈丽卿,吴用已经明显感觉到了宋江对自己有意无意的疏远。这次出使安西的机会,就是宋江为吴用争取来的,之前都没有征求吴用的意见,而这在以前是从来没有过的。 背靠大树好乘凉,吴用背靠的就是宋江这棵大树,离开了宋江,他吴用什么都不是。又没有什么经天纬地之才,如何叫人高看一眼。所以宋江的态度变化,让吴用的心里感到了无助和彷徨,独自一人时吴用也会扪心自问,自己当初的选择是否真的正确。 人,需要朋友。当然这里所指的朋友是真正的朋友,而不是那种酒rou朋友。酒rou朋友不可交,没事有他,有事没影,这种朋友交了不如不交。知己,人生得一知己足矣,这句话就说明了人一辈子要是能遇到一个真正的朋友是多么幸运的事情。 吴用一开始以为宋江是自己的朋友,可越是相处的日久,吴用就愈发的觉得宋江这人可利用却不可深交。市恩沽义之徒,太过信任到头来极有可能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而为了自家的前程,吴用和宋江相互利用,宋江需要吴用为自己出谋划策,而吴用则缺少宋江那种善于交际的手段。合则两利,分则两害,这种合作关系也就这样维持了下来。但自从****真这个老匹夫成了宋江的老丈人以后,吴用对宋江的作用也就越来越低,没有了利用价值,吴用被宋江抛弃也就成了必然。这次出使安西,原本没有宋江什么事,可宋江却向朝廷推荐了吴用。这就是个信号,一直谋事不成害人在行的吴用哪里会觉察不到。 春风得意时受人追捧,落魄失意时无人问津。在这种时候,朋友的价值就体现出来了。真正的朋友,可以令人重新振作。吴用想要回郓城一趟,就是想要从昔日的朋友那里获得一丝安慰。可没料想昔日的朋友虽然安在,但往日的情分却早已淡了。虽未成仇,但已生隙。 “天王,多年未见,一向可好www.shukeba.com。”吴用一身书生装扮,对迎出府门的晁盖抱拳拱手道。 晁盖满面春风,上前一把抓住吴用的手臂,大笑着说道:“原来真是吴学究,什么风把你吹来,快快请进。” 如今的晁盖已经不是昔日的乡下土财主,大周这些年战祸不断,尤其是金兵南下,晁盖为求自保,凭借在当地的威望拉起了一支队伍保境安民,北周时期接受了朝廷的诏安,归属地方守备军。可随着北周亡了,晁盖也就成了没娘的孩子。原本晁盖对做官并没有多大兴趣,北周亡了,了不起继续回家做他的财主去。可南周坚壁清野的政策却让生活在北周的百姓人人自危。晁盖虽然不是什么悲天悯人的圣者,但为了保护百姓不被南周军祸祸,在安西出手之前,晁盖与郓城官府一起组织人手抵抗南周军的sao扰。到后来,南周军撤退了,晁盖原本想就此回家,可安西却没有放晁盖走,挽留晁盖做了郓城县的都尉,负责维持郓城县一带的治安。 在身份上,晁盖不如吴用,但在个人威望上,吴用也是拍马赶不上晁盖。尤其是在郓城县,谁人不知晁盖,而对吴用这个从郓城县走出去的人,郓城县的人却是普遍没有好感。 一个吴用,还有一个就是宋江,这两人都是出自郓城,如今在南周更是高官得坐,骏马得骑。可问题是郓城县不久前才遭遇过南周军的sao扰,若不是晁盖令人拼死抵抗,郓城县保不齐也会和其他地方一样遭到南周军的洗劫。 身为郓城人却对家乡不仅不管不问,还带人跑来祸害,吴用能得到好脸色那才是怪事。 晁盖很是热情,不仅让人端出好酒好菜为吴用接风,更是让人找来了朱仝作陪。而吴用在郓城所认识的人里,除了宋江就是朱仝跟雷横,此时见只来了朱仝,吴用忍不住好奇的问了一句:“怎么不见雷横兄弟?” 不想这一问竟惹得朱仝不快,放下酒杯冷哼一声道:“雷横他老娘前段时间受了惊吓,身体一直未见好,这几日更是出现了恶化,雷横是个孝子,这时候哪有心情来陪你喝酒。” “哎呀~原来如此,那明日小弟一定去探望。” “哼,你最好别去……”朱仝闻言又是一声冷哼,一旁的晁盖急忙插话打断道:“朱仝兄弟,吴学究这些年一直没回来与我们兄弟几个聚聚,你这时说这个做什么?来来来,咱们喝酒,不说别的。” “这个,朱仝兄弟,我为何不能去?”吴用不解的问朱仝道。 朱仝斜眼看了吴用一眼,反问道:“你可知雷横他老娘是被谁吓的吗?” “呃……被谁?莫不是安西……” “我呸!是被你们南周军吓的!”朱仝打断吴用的话,一拍桌子,手指吴用骂道:“吴用,你是郓城人,南周军是你跟宋江那厮的队伍,不指望你照顾郓城,可你也不该让人来祸害他。我告诉你,要不是事先不知道天王今天请的是你,我朱仝今天来都不来。”说完了吴用,朱仝又冲晁盖拱了拱手,“天王,莫怪我朱仝不给你面子,只是我实在不想与此人同桌饮酒,这就告辞了。” “哎~兄弟,兄弟。”晁盖见状连忙起身相拦,只是朱仝去意甚决,晁盖心里也知道拦不住,将朱仝送出了门以后,这才回到屋中,轻声安慰吴用道:“吴学究莫要往心里去,朱仝兄弟的妻小也在不久前被南周军给害了,所以他的心情不太好。” “天王言重了,小弟怎么会怪罪朱仝兄弟呢。只是天王,南周军的事情,小弟我也做不了主啊。”吴用苦笑一声道。 “我知道,我知道。只是你毕竟如今是南周的人,北周大多数百姓现在对南周都没有好感,所以你也要有个心理准备。” “……多谢天王提醒。朱仝、雷横兄弟那里还要请天王代为说和。” “一定,一定,来,咱们喝酒。”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借着酒意,吴用对晁盖旁敲侧击,想要通过晁盖了解一下安西如今在北周百姓的心目中到底是个什么位置。他清楚,南周朝廷一道坚壁清野的命令,已经尽失北周人心,如今吴用最担心的,就是北周百姓会在安西出兵征讨南周时甘做马前卒。那样一来,南周要面对的就不只是强大的安西军,还需要面对瞪红了双眼想要找南周军寻仇的北周百姓。即便安西不用北周百姓充当炮灰,可单是后勤稳固这一条,就足以让南周头疼。 晁盖不是笨人,只是他的性格安于现状,说难听点就是不求上进,只想要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过自己的日子,要不然当初李墨在梁山练兵的时候,就凭晁盖当时在郓城的威望,投靠李墨绝对能受到重用,也绝不会像现在这样只是一个小小的都尉。 其实那是吴用想多了,即便当时晁盖投到李墨的麾下,也未见得能受到重用。吴用觉得晁盖是个人物能得大用,可李墨却不见得就会重用晁盖。晁盖,江湖气太重,并不适合投身军伍。军队讲究令行禁止,而晁盖,就他那脾气,不犯错还好,一旦犯错那就是不能宽容的大错。
通过晁盖之口,吴用已经大致了解了郓城县百姓对待南周的态度。很糟糕,南周朝廷只想着阻碍安西南征的计划,却忽略了此举会给北周百姓带来什么后果。得了令的南周军忠实执行着朝廷的命令,这也就导致北周大多数百姓都与南周结下了血海深仇。 百姓懦弱可欺,忍气吞声,并不是因为他们天生胆小,而是他们缺少领头人,在一盘散沙的情况下除了认命别无他法。可一旦有了领头人,百姓是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以让他们报仇雪恨的机会的。 越是了解的多,吴用对此行的任务就越是不看好,对南周这条破船还能够航行多久就越是心里没底。身为一个谋士,首先应该考虑的是自己的生命安全,其次才是考虑其他。人的命对每个人来说很公平,只有一条,没了就没了,不存在充值续费的可能。任你王侯将相,世家豪门,人死如灯灭,一死百了,生前的所有事在死后都与本人无关。 吴用是个聪明人,他并非南周的死忠,他的效忠对象只有自己,那种以死报国的事情不可能发生在他身上。郓城县的经历,已经让他意识到了危机的临近。他是南周的官,南周亡了,他必定没有好果子吃。可投降安西…… 现如今的安西可不是当初缺兵少将的时候,雪中送炭令人感动,可锦上添花,那也要看他们乐不乐意接受。吴用自问自己本领不俗,可对上许贯忠、萧嘉穗那些早已名扬天下的智谋之士,吴用也是没有多少信心。而且更关键的一点,恩主宋江已经不再如以前那样对自己言听计从。 自宋江成了南周的兵马大元帅后,手下的幕僚已经不止吴用一人,在江南不得志的那些读书人,但凡是能够舍掉一些脸皮的,如今都在为宋江效力。可吴用若是离开了宋江,那就有可能成为狗不理。 吴用也曾想过南周皇帝柴构会派人暗中拉拢自己,可是没有,柴构仿佛不知道自己这个人似的,打从一开始就没派人联系过自己。当然这也不能怪柴构错心,实在是那时宋江无论去哪都会带上吴用,这就让觉得吴用是宋江的死忠,为了避免打草惊蛇,柴构自然不会打吴用的主意。 安西投不得,南周不稀罕,现下宋江又有了不打算用自己的迹象,如今留给吴用的选择似乎就只剩下两条,要么闭目等死,要么急流勇退。 辛苦了这么多年,中间干了自己都记不清的缺德事,这时候让他放下一切退隐,吴用下不了这个决心。这世上最难的事情就是放弃,最简单的也是放弃,关键就是本心。吴用一心希望出人头地,封侯拜相,让他这种功利心极重的人放手一切,那真是让他去自我了断都难。 可不放手就意味着死,失去了宋江的庇护,不说安西会不会派人除掉他,但是那些以前曾经被吴用害过的人,不来寻仇才怪。 郓城是回不去了,朱仝、雷横因为南周军的事对吴用恨之入骨,哪怕是有晁盖护着,但晁盖能护一时,护不了一世,所以回郓城隐居这条路走不得。可不回郓城,那就意味着吴用需要另寻他处安身,可去哪呢? 吴用很苦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