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7章 好人坏人
她只想尽快地将他打着回隔院去,因而说,“也不值什么钱,但那是我爹特别编了给我陪嫁的……你就给五个钱吧……一只篮子五个钱。” 李弥不在意十个大钱,他甚至想,以后身边就有两样东西是崔颖用手摸过的——篮子,还有那块碎银子。 回到这边,李弥手里拎着装零钱的小袋子,伸另一只手去摸他左胸前,那里是一只暗袋。但他一下子愣了,那小块崔颖捏了、丢在他手心里的碎银子不见了! 刚才它还在的!李弥急急忙忙地奔回房东的院子去,半路上也留意了没有,在门口他险些撞到房东的身上。房东问,“你还有事?” 李弥低了头,在他刚刚站过的地方找,什么都没有。他坚信唯一弄丢了它的可能,就是站在这里往外掏钱袋的时候。他着急地问那女人,“大嫂,你看到我掉出来的一块碎银子么?” 女人不解地望着他道,“你要是心疼十个钱,我就还给你,只要你能把我的篮子送回来就成!”李弥连连摇着手说不是,他在找银子。 女人翻脸道,“你能有多大的银子?可不要污赖我们,我们可没见什么银子!” 李弥从裤袋里掏出一锭大银,急切地道,“大嫂,那块银子无论如何我都要拿回来,你只要把那小块还我,这一大锭就是你的,我情愿和你换它!” 女人眼亮了一瞬,随即不屑地道,“你莫诳人,谁信你……再说我们是本份人家,不占你便宜。”她男人凑过来对她道,“我们不是正好有一小块,你就和他换!” 女人瞪了丈夫,“你是猪油蒙了心怎地?!传出去就是我们拣了他的,”她边说边把刚拣的那小块银子亮出来、托在手心里道,“自己家挣的花着就是舒坦!做人怎么好赖别人的呢!” 李弥一眼认出就是自己刚丢的,他一步跨上去指了说,“这就是我的!” 对方攥紧了银子把手背到身后,“你怎么还上手呢!这可是在我们家里,光天化日就不信你敢抢我的。” 李弥绝不会让这块银子再离开他的视线,探身一把攥住她的手腕子强拧到前面来,女人尖叫了一声低下头来咬他。 李弥不撒手,让她狠命咬住手背,一阵钻心的疼痛、牵出来这一年多来不堪回道的痛楚。长史大人、卖鱼的鱼夫……长史、卖果子的小贩,让一个最最下等的村民直呼“你过来一下!!!”让一个村妇赖了银子还敢教训他!!! 他眼睛血红了,一拳捣在她的太阳xue上,她闭气倒地,碰倒了一只凳子。房东一愣,顺手抄起院门后一把长柄锄头向他奔过来。 他怎么是李弥的对手,李弥一晃闪开他砸下来的锄头,欺身而上一手锁住他喉咙、另一只手挥起来、在他可憎的面目上接二连三地重击下去。血喷出来,他仍不住手,直到他目光涣散、身子一软。 李弥奔过去,从那个倒地的村妇手中抠出失而复得的银子。她哼出声来,他绝不能再任她叫出声,一嚷起来什么事情都坏了。 反正房东头贴着地面,口鼻中的血已淌了一地,已经没救了。李弥抄起倒在身旁的矮凳子,朝村妇狠狠砸了下去。 有些事情是不能吱声的,即便嘴上讲的光明正大。因而这对老夫妻并未出多大的动静。李弥从里面插好了院门。十分镇定地在房东的院子里、屋子里搜寻了一遍,他只在他们的柜子里找到了三吊半铜钱揣到怀里。 然后从灶上找到了他们刚刚做好的早饭,蹲在地下慢慢地吃了、想今后的打算。 他不能在这里呆了,房东的两个儿子分家另过,但是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过来看看,那么这里很快就会涌来一大群当阳县的捕快,释珍又有事情做了。 人不欺人、人自欺,当你足够软、足够卑微的时候,连只虫子也会对你瞪眼睛。你想做个本分的小贩,连这也不可能了。李弥想,你在这里守着崔颖有个屁用,她现在是黔州刺史高审行的正牌夫人,她可肯为你停下半步! 若要接近她,便要先取得能与她平视的高度,他凭什么坐在那里、只能从大沿遮阳帽子的底下看她的脚?李弥,你没有头脑么?! 他不敢走大门,怕万一有人撞进来,于是翻过中间不高的那面院墙。他要收拾收拾,到长安去,找宗正少卿樊伯山,从一个客卿做起…… 他一边收拾一边想,这也许是自己最后的机会了。做个幕后的客卿,不必抛头露面,等有了一定的根基,他再谋个外放的官职也是可能的,最好是去黔州。 他骑了骡子出来,街上人已经多起来,但没有人在意他一个外乡人,他不知不觉地拐上了去山阳镇的山道。在山阳镇外几里处的林子里,他放了骡子给它自由,然后一步步往镇子里走来。 现在是大白天,他不敢进镇子里去,就拐进了镇外的一大片菜地。地里各式蔬菜长得郁郁葱葱,茄子已经长出了拳头大的小包,他伏在茄秧子底下,摘了茄子充饥。 他要最后再看看那个女人,然后开始新一轮旅程。 李弥从茄秧子底下的缝隙,看到释珍带了两名衙役匆匆赶过来、迈步进了崔颖的院子。院内什么情形看不到,但李弥能想像出里面花团锦簇、欢声笑语的样子。
不久,他看到崔颖手里拎了那两只竹篮,在释珍的陪同下出来,将篮子按着当初的位置摆到门外,两个人说着什么,李弥什么都明白了。 时间已近正午,有两个年轻的女子说说笑笑、从崔氏的院中出来,她们挎了那两只篮子。是往李弥藏身的菜地来的。 李弥认出一个是樊莺、一个是李婉清。她们一个人的父亲是凉州刺史、一个人的叔叔是宗正少卿,因而挎了篮子的步态在李弥看来也像是对他的讽刺。 他在她们到来之前,猜测她们要摘些什么菜,然后悄悄地往深处隐了隐。李婉清说,“meimei,我们摘些什么菜?” 樊莺道,“总之这么多菜都是我们家的,母亲要留释珍都头用饭以示谢意,我们只要摘些新鲜的就是。” 两人有一阵子不说话,听着李婉清还在哼着歌。一会儿,李婉清问,“meimei,你说那个在丹凤镇连杀两口的真会是他?” 樊莺道,“有可能,那个缺德东西什么事情做不出来?母亲刚刚不是也回忆说,那天买梅子时看他的手有些熟悉么?还有他不肯抬头、不肯说话,都头确信他至少是熟人。” “但他肯再送梅子,又显得有些太好了,”婉清说。 樊莺道,“咦?怎么这里的茄子被谁摘走了!我不记得我们新摘过啊……jiejie你也不必说他好,如果就是他的话,你还说他好么?有的人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好比这个偷茄子的人,当面是个人样子,却连人家没长成的茄子都摘。” 婉清道,“meimei,不好骂他了,也许他只是口渴了呢!” 樊莺道,“我才不信,要是走到路边口渴了,也该是在靠着路边的地方摘一个,可你看看这里、这里,都被人摘走了,解渴有跑到人家的地中心里来摘的?” 婉清说,“真是这样啊,可恶,成心不想让我们察觉。” 两人摘了菜挎着篮子离开,李弥隐约听樊莺再说到了自已,“那个李弥,我记得被师兄捉到鄂州去了,怎么会跑到了这里来呢……” 李弥想到,自己遇到樊伯山并改名李引的事,这些人恐怕还不知道呢,这可是他翻身的唯一机会。李弥伏在菜地里,狠地把一只只茄包拽下来往嘴里塞。 ……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