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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4-112 西斯

    巴比伦复仇之战,出征大军是首先集结于摩苏尔城。长久以来与位于南方的巴比伦王庭形成对峙,这里就是同盟军马汇集、统一布署的大本营。

    就和雅莱一样,红婴同样年不满16岁的儿子西斯,作为摩苏尔的继承人,也是一样要被推上舞台,成为新一代的领袖核心。同样背负丧亲之痛、同样都是生平第一次参战,又是同龄人,一样的年纪轻轻担大任,当人们品评起来,自觉不自觉的,就都难免要把两个少年放在一处比较。

    一眼看去,要说外貌协会的成员资格,西斯和雅莱绝对没得比。首先身高就矮了半头,而且也不够壮实,身材明显单薄多了,再加之他显然没能继承母亲的美貌,也不算太像父亲,四四方方的脸庞,按照伊尔哈姆等老将的形容,反倒是更像当年横死的外公——旧日的哈尔帕领主,撒达斯·安拉·尼布凯伦萨。

    人比人气死人,果然一点都没错。碰到一起第一印象,西斯首先落了下乘,比起雅莱那双湛蓝如海水的眼睛,还有更加立体的五官,鼻梁高挺,嘴唇轮廓如刀削……那份着实太醒目太出众的俊美,简直站在谁的身边都像一种精神摧残,因为直接就被比得黯然失色没法看了。按照奥赛提斯这些老将的评价,这位年轻小亲王别说是酷肖父亲了,真真是和年轻时候的凯瑟王都太相像,几乎都让人感觉像是时光倒流,又看到了当年的三王子。

    只不过,男人终究不是女孩,不是用容貌来衡量说话的。轮到处事待人的作风,西斯就明显要比雅莱成熟沉稳多了,这一点从初次见面的寒暄就能立刻看出来。

    作为地头主人,西斯的态度永远都是温文有礼、客气而温暖,见到雅莱微笑开口:“我要为母亲报仇,而你是为父亲报仇,我们都是一样的。这一次,可算是最有共同心愿的战友同盟了,索命亚流士,摩苏尔领主与哈尔帕领主的共同血仇,必要由你我来亲手血洗。”

    听到这种说辞,雅莱却是重重一哼,根本给不出好脸色。想一想,若不是这些家伙抬着红婴的棺木跑去哈尔帕提什么归乡下葬的非分要求,父亲也不会感觉为难,也就根本不会跑去星星池祈祷以寻求神意,不去或许也就根本不会被害了。没错,要不是这些家伙凭空生事,说不定阿爸还根本不会死呢,每当思及于此,他就坚决无法对这群人再抱持任何好感。

    尤其是这个西斯,一听到有人拿他俩相提并论上下品评比较的,雅莱就倍觉讨厌,嘁,就凭这副模样,混在人堆里怕都找不出来,有什么资格和他比东比西的?他配么?

    发自内心的厌恶反感带到脸上,雅莱对所谓同仇敌忾之说根本不接纳,毫不留情的挡回去,开口即发难:“谁跟你是一样?赫梯双鹰也是红婴能比的?笑话!论出身,你们不过就是一群水寇毛贼,当年若没有陛下一手扶持,现在还不知道在哪里混日子呢。你们报不报仇关我们什么事?以为赫梯铁军有哪一个是为你们出战的?先掂掂自己的份量再说话吧,凭你们也想和我的阿爸放在一处谈复仇?够资格吗?”

    “喂,你怎么说话呢?!”

    西斯尚未回应,身边部下首先急了眼,指着鼻子勃然变色。

    雅莱抱之轻蔑冷笑:“不爱听啊,可惜了,实话总是很刺耳。”

    “你……”

    部下还要再争,却都被西斯当即打住,新一代的摩苏尔领主少年沉声提醒只有一句话:“战事为重!”

    而这一边,奥赛提斯等人也必须赶紧制止雅莱,老将对他这份不管不顾的冲动真心要皱眉,的确就像家长一般出口管教:“你这是干什么?现在大家是出战同盟,哪有你这样说话的?”

    雅莱听不下去:“谁跟他们是同盟,要不是因为这些家伙跑去哈尔帕没事找事,说不定阿爸还不会死呢!”

    “别再说了!”

    奥赛提斯立眉瞪眼:“就算你真有怨气,撒到他们头上有用吗?那充其量不过是一份迁怒,为这些没意义的口角破坏同盟关系,那是大忌!出征最忌讳的就是内部自己生乱!你还想不想报仇?难不成是想便宜真凶?!”

    雅莱重重一哼,这才勉强压下心中不忿。

    再看这一边,少年西斯却是一点都没动气,沉稳友好的态度丝毫不变,甚至开口帮忙劝解,直言都是痛丧至亲,对这份心情他非常能够体会,所以迁不迁怒的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复仇!为了这个目标,我们就是最紧密的战友,是要并肩作战的伙伴。

    看到这些,亲卫队长迪雷格都要在耳边规劝:“你学着点!做领主,哪能感情用事只由着自己性子来呢?真坏了大事找谁去?看到没有,这才是主事做领袖该有的样子。”

    可惜,越这样说,雅莱心中就只会越气堵,看那个西斯也就真是越来越不顺眼了。管他是不是情绪作祟、心存偏见,反正他就是每每看到这家伙,怎么看都是浑身的不舒服,总觉得他脸上挂的那份笑容,特别虚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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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赫梯一方,在首脑齐聚的布战会议上,由亚布·伊德斯制定的进兵策略就是要分兵突进。

    “这一次巴比伦彻底惹怒了陛下,以国王军最强力量全力出战,亚流士根本就不可能是对手。所以真到顶不住的时候,恐怕他也不会留在王城等死,十有八九是要跑的。分成几条战线各自突进,就是要防备堵截他的逃跑路线。”

    亚布指着地图说:“巴比伦的位置,向西跑没有可能,因为那里本就有一条狭长的走廊地带,是由摩苏尔的势力控制的,走廊之外又横亘着最广袤的一大片荒原,即便跨过荒原,过去也是叙利亚,跑去那里岂非自投罗网?往南去呢,就只有出海了,这条线在我们真正杀过去之前没法阻截,而且出海会有风险,目的地更是个难办的问题,无论去哪他今后都难有落脚地。所以现在,恐怕最该防范考虑的,就是向东——巴比伦的东线边境,毗邻着亚述和埃兰,还有夹在这二者之间的喀希特山区。要说巴比伦王庭一脉,几百年前就是出身喀希特的部族,是从那里发迹入侵才占据了两河之间这块最肥沃的土地。而现在要跑,还有比回到起家老窝更合适的地方么?喀希特山区虽然很贫瘠,但终究是他们的根,即便到了今天,巴比伦的王室贵族在那里也是很有影响力,是能说了算的地方,所以这个逃亡地点,不能不防。”

    憨大个巴萨第一个点头:“没错,这一仗陛下交待得明白,没别的目的,就是要给亲王殿下复仇。所以抢地盘什么的都不是重点,最关键就是必须摘走亚流士的人头啊!要是逮不到人哪能行?大不了就连他们的起家老窝一块端了,就算追进了喀希特,都必须把他的脑袋拎回来。”

    分兵突进的方略得到全体认同,由此,亚布·伊德斯规划战线,就是总分成三路:中路军也是主力军,顺幼发拉底河一路南下,直扑巴比伦王城,拿下王城后继续深入南推直至两条大河交汇入海的港口重镇巴士拉尼亚,肃清巴比伦南部全境,都由中路军来完成;东路军自东线突进,去拿下埃什努那、尼普尔那些分散在东部平原的重镇城市,其后任务重点,就在于封锁东部边境,以切断亚流士能逃进喀希特的通路;再有一路当然就是西路军,自西线摩苏尔控制的狭长走廊向南向西突进,一方面是巩固这条最有利的战略走廊——就和当年埃及大战时,暴风纵队和奥赛提斯的军团利用这条走廊向叙利亚后方穿插一样,真到开战,像这种具备重要战略价值的地方,都断不容再由摩苏尔的人来单方面控制,而必须是由赫梯军自己坐镇掌控才最放心;另一方面,西路军主攻西部重要城市如玛里、西亚那等地时,最重要的任务同样是全线封锁边境。即便亚流士向西跑的可能性很小,但在目前也仅是推测,在事实明朗之前,都必须同等重视的做好防范。

    会议商讨,在雅莱强烈的必须亲手复仇的心意下,东路突进,就由哈尔帕军团来担纲,因为这条线堵截到巴比伦王亚流士的可能性是最大的。最终方案敲定,东线就交给哈尔帕出战军团,最高领军统帅即为奥赛梯斯;中路主力军自然由亚布·伊德斯坐镇,巴萨军团,还有从亚比斯军团、霍里曼军团抽调汇集的精锐皆在其中;西路军就交给埃利诺,除他本人麾下军团之外,还有费因斯洛军团抽调的精锐力量都归于其下。而拉赫穆所率的最精锐的暴风纵队,则分成三路,分别加入到三路军中各自配合作战,其中拉赫穆本人所带的一支是加入了东路军——如果届时真的需要追进喀希特山区,作为出身亚述的战将,那里都是他曾经战斗过的地方,最熟悉情况。

    对于这种安排,其他人还好,最有意见的莫过于埃利诺,几乎是在第一时间就和死对头瞪上眼:“喂,你这是在公报私仇吗?明知道西线最没得打,重镇最少、难度最小,而且基本上没有谁会往那边跑,所以就把老子扔过去啊。你什么意思?让老子眼看着你们去瓜分抢军功的,我这边都只剩干瞪眼?你缺德不缺德呀!”

    亚布万分没好气的看过来:“谁有功夫在这种时候跟你斗气?让你去,不正是因为你最合适吗?不是你自己整天标榜的,最善于和人打交道,一说起来就是没有你搞不定的人。自己看看,西路很大一部分都是摩苏尔势力控制的地盘,联军出击,是最要和他们这伙人打交道的,是协同外军的重点啊,不该让你去吗?在摩苏尔城集结的时候还不够清楚:那位哈尔帕的小亲王,恨不得一见面就要和他们的人打起来,巴萨这个木楞,拉赫穆那个面瘫就更别说了,你自己一个一个数吧,除了你,还见着有哪位和你平级的同僚老兄,是能和那群人嘻嘻哈哈喝酒聊天吃rou都混成一堆去的,哦,到现在你不干了?我看你称兄道弟勾肩搭背的时候,不是乐得挺爽的。”

    埃利诺气得透顶冒青烟:“那……那不是因为我和他们有交情吗,小时候都来这里避过难,是受红婴庇护过的,怎么说都是有旧啊,难道还能见了面连个招呼都不打?还有,对,你凭什么挑我呀,你自己还不是一样,当年都是红婴帮你把家里人接出来的,都是一样有旧,我也没见你和他们生疏到哪里去吧?”

    亚布欣然点头:“对呀对呀,不过可惜了,最高统帅必须坐镇主力阵营,总不可能是让我去带西路军吧?那除了我,当然最合适的就是你了,有错吗?谁让陛下任命的此战最高首脑不是你呀!有本事你找陛下说去,能换过来,我就把中路主力的位置全都让给你怎么样?”

    埃利诺:“……”

    再一次肯定,妈蛋,这厮绝对是和他天生犯冲,碰到一起,都总要有一个很倒霉。而这一次,很不幸,郁闷倒霉蛋是跑不了的轮到他!

    “行!算你狠,你小子给我等着,等回到哈图萨斯再跟你算总账!”

    亚布慷慨笑纳:“没问题。那就老规矩,我备酒你备rou,边吃边打,不管是打趴下还是喝趴下,反正不趴下一个,那就不算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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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赫梯方面通告这份进兵计划之后,摩苏尔方面也必要召开属于自己的重要而秘密的战前会商。作为新任的少年领主,西斯坚持的原则就是一条:在这场战争中,摩苏尔绝不能成为后备军,甚至是给人鞍前马后效劳打杂的后勤军,他们绝对不能被人边缘化!

    “大家也看到了,那个哈尔帕新任小亲王的态度,其实也代表着赫梯军中很多人的态度,强军自傲,他们根本就不会把我们放在眼里,所谓同盟,也不过是需要摩苏尔的地界来集结落脚 后方各样物资转运过境而已。而至于信任……哼,你们觉得以赫梯军这样恃强自傲的态度,能有多少信任肯送给我们?若不联合出战,跟着一起走,恐怕届时连最新的推进战报都没有人会通报我们一声。所以,无论哪条线的突进,都必须有我们的人共同参与,不为抢战功抢城池,也总要有能及时传递消息的渠道吧,否则真等打起来,消息闭塞全成睁眼瞎,难道就来个一切都听他们的,纯粹任人摆布,只做个在后院给他们看守本营、运送补给的勤杂工吗?若真如此,那么等此战结束覆灭巴比伦,到了战后还能有我们说话的份吗?摩苏尔的利益又该拿什么来保证?大家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西斯的看法得到所有人的一致认同,因此,摩苏尔共同联军出战的请求,就送到了亚布·伊德斯的面前。起初,他并不同意,倒没有看不起谁的意思,无非是考虑摩苏尔城的后防本营总要有人固守,若出击进攻的队伍太多,那么镇守后防的岂非就太弱了。

    为此,西斯打起了感情牌,眼含热泪悲愤恳求:“大将军,请不要忘了,这一战的血仇有我阿妈这一份!我从没想过要谁替我去复仇,但有可能,我只想手刃真凶!还请你体谅这份心情。还有,说起阿妈,她与你也是有过旧恩的,能把你的家人从故乡顺利接出来,让他们从此摆脱那些没人心的巴比伦权贵的魔爪,阿妈是帮过你的!我想你对这份旧情,应该也是会感激顾念的对不对?就算看在这个,能请你不要拒绝我吗?我现在要做的事,出战、复仇!那是任何一个儿子都必须要为母亲去做的事啊!”

    亚布被难住了,想一想也的确是这个道理,同样都是复仇宣战,总没有不许人家上战场的道理吧,只是……

    “只是这样一来,镇守后防的力量就未免太弱了,摩苏尔城是根基本营,从哈尔帕而来的补给物资转运、包括劳工兵源的补充都要经过摩苏尔,后防补给线的稳固甚至就是比前线冲锋更重要,事关重大……”

    西斯抢着说:“没关系,阿妈多年经营,摩苏尔境内的百姓早就与我们一条心,他们就是最丰沛的后源力量。其实就算带走主力出战,也还是会有至少五千的守军固防在摩苏尔城,再加上我们早已通传全境的百姓,各地的酋长、族长都会把自己的族人村民组织起来,帮助我们各处巡岗,保证补给线的畅通安全,不会有问题。”

    亚布细细想了想,这个他倒是知道的,到需要时,摩苏尔的确是有能力发动起全境百姓,共同参与战备固防……想到这里,他终于点头:“那好吧,联合出战。把你们的军团分配方案还有各路的将领名单都报上来,到时统一整编进去。”

    西斯松了口气,得到赫梯方面首肯之后,摩苏尔的作战军团也就同样要兵分三路,而在商讨分兵带队方案时,西路最不用发愁,因为管控那条狭长走廊,本就有重要将领在那边坐镇;西斯的本意是扑向巴比伦王城的这一支就交给他,而东路最有可能逮到亚流士的一支则交给父亲霍顿,最资深的老将伊尔哈姆则留守摩苏尔城。

    可惜这个方案,霍顿却不同意:“赫梯方面的东路军都是哈尔帕军团,因为领主之死,他们对我们实在多有责难,那个小亲王的态度还不够清楚么?真带着大队人马去了,恐怕都没法相容,届时还不知会闹出多少口角来,说不定就先要自己打起来。再加上他们东路这一支,兵力实在雄厚,哈尔帕的出战军团足足有四万人,为领主报仇,根本就是全员出动。比起亚布·伊德斯率领的主力军都真是不相上下了,所以我觉得,咱们这三支,不需要平均分配军力。西路走廊已经有不少我们的人,所以不需要再大批增派人手,东路就更不用,一则为避免矛盾,二则也是实际状况的确用不着,所以,只要有一些小规模的队伍参与其中就行了,重点是能及时传递消息战报,而我们最主要的力量,还是应该集中在中路,攻占王城那是标志性的胜利,是最重头的,就由我带队吧,西斯你只要跟着我就行,否则如果全都交给你的话,我是真怕赫梯那边的人会欺你年轻,到时候处处排挤你,吃亏受气还在其次,最关键的是你不能有危险!你若再倒下去,摩苏尔就没人能指望了。”

    承认父亲考虑的有道理,西斯也就没有异议:“那好吧,阿爸思虑得周全,就按照阿爸说得办。反正只要能宰了亚流士,由谁动手都一样。东线就让给哈尔帕的人去一偿所愿好了,的确不需要意气用事争这个。”

    霍顿倍感欣慰的拍上儿子肩头,慨然叹息道:“你能这样看得开就好,要带领大家,扛起领主大任,实在不容易,从来由不得感情用事。同样都是在最爱冲动、头脑发热的年纪,至少在这一点上,你可比那个哈尔帕的小亲王强多了。”

    西斯低声说:“为了摩苏尔的未来,不管什么样的苦我都可以吃,什么样的委屈都可以受,即便是要付出再多,代价再大,该付出的时候,我也不会有半点迟疑。阿爸尽管放心,我只做我该做的事,永远不会让感情乱了头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