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3-080 争宠
对于一个王,或许国事永远会比家事来得轻松。埃利诺那句话实在没说错:男人想长命,首先第一条就是绝对不能随便轻易娶老婆……对此感触最深的,岂非正是世间至高无上、也注定女人最多的王? “陛下你偏心,我来了你都没有专门为我设宴,安排住处也是交给别人,凭什么那个傲慢的梅蒂·哈栏甘亚却这样对她?她比我漂亮吗?她配吗?” 来到哈图萨斯第二天,迈锡尼的公主爱洛尼斯就开始不高兴,她的王居然去亲迎那个傲慢的亚述公主,接进王宫更特设午宴,只为款待她一人,连安排住处、照料冻伤的仆人这些琐碎事也亲自过问,这让爱洛尼斯的心里怎能平衡?想想在西里西亚时有多开心,怎么一回来就好像全变了呢? “陛下这算什么意思啊?在西里西亚天天都会陪着我,可是一回来就把我扔在一边了,早知这样,我宁肯永远都不要来哈图萨斯。”爱洛尼斯一张俏脸挂满委屈,16岁的少女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 凯瑟王笑看小丫头一副气鼓鼓的样子,温言哄劝:“说什么傻话呢,是,哈图萨斯的确比不了西里西亚,能出去走一走,对我那也是难得的放松休息呀,可是一回来还能有这个闲情?什么叫王城?出去是躲闲散心,回来就是做王担苦差呀,多少事缠上身想跑都跑不掉。你觉得在西里西亚开心是么?没错,我也觉得,谁不喜欢偷懒休假?但即便有心永远不回来……可能吗?要是感觉这样很委屈的话,行,那干脆我也不做这个王了,一起搬去海边,就从此做渔民怎么样,反正有你的船,不用担心出海回不来……” 爱洛尼斯‘噗哧’一声被逗笑了,一张俏脸迅速阴转晴,贪恋在王的怀里如撒娇小猫:“陛下,你胡说什么呀,我才不是这个意思。” 哄着迈锡尼的小姑娘,姑且算是补偿,他说:“要是真觉得一时难适应呢,这样好了,也给你补一顿宴席怎么样?明天中午,专门请你。” 爱洛尼斯一双眼睛立刻放光:“真的?陛下说了要算话。” 这些对他不过是小事,当然算话,何须计较。 “什么时候骗过你?赶快,最喜欢吃什么都列出来,现在就让他们去开始准备。” “嗯,好。谢谢陛下……” ******** 昔日风流王子,今日更是重权在握的一国君王,一直以来,在他的眼里哄女人都是件容易事,三言两语轻松搞定不成问题。但是啊,当很多女人凑到一处,事情恐怕就未必还有那么简单了。 一夫多妻的世界里,女人争宠争的是什么?抛开一切最现实的利益,说穿了无非都是一种感觉,是要时刻确认‘我是最受宠的那一个’才行。有了这种感觉,就能过得惬意、得意、滋润、舒心;反之呢,没有就肯定必然是窝心、委屈、郁闷、不平,总而言之是咽不下这口气。所以,围绕着一个丈夫,当个个女人都要获得排第一NO.1的感觉时,问题也就必然发生了。 或者真是同时嫁到的缘故,爱洛尼斯最讨厌的就是那个亚述公主。可恶!就是因为她,从回到王城第二天,就让陛下分出那么多精力在她的身上,以至于是一回来就对自己冷落了许多,这让爱洛尼斯怎能不记恨呢?不仅如此,来自不同邦国,衣装打扮各个方面的审美差异,还有亚述公主实在目中无人的冷傲作风,都是让她处处看不顺眼,是极致的讨厌无以复加。所以,两个同时嫁到的联姻公主,迅速成了死对头,不管什么事,只要事关到那个亚述公主,爱洛尼斯就必要分庭抗礼争出个高下。 这一天,当忽然听说梅蒂·哈兰甘亚提出请求,要把手下随从的亲属都接来,而王就一口答应了。爱洛尼斯的小脾气立刻窜出来,哼,这个亚述女,她以为自己是谁啊?到现在还是处女一个,陛下连碰都没碰过她,居然也好意思开口求这要那? 心中不忿,迈锡尼的公主当然不甘屈于人后,所以也立刻针锋相对开了口:“陛下你看看,跟我一道来的仆人也有这么多呢,她们也是一样难回家乡了,那是不是应该把他们的亲属也接来,这样才公平嘛。” 行,这有什么不行的?男人大度,要公平就给,痛快点头不打磕,明言有多少接多少,保证对他们所有人都敞开欢迎大门,不仅如此,更连这些亲属到来后怎样安置都一一给出了优厚承诺。爱洛尼斯一下子乐到心里去,嘻嘻,陛下果然还是最宠她,这些可都没听说许给那个亚述公主呢,心里高兴,立刻美滋滋去给父王写信了。 凯瑟王对此只抱一声嗤笑。没错,他何乐不为,因为很清楚,如果是爱洛尼斯要接人的话,那是肯定能接来的。一个是友邦,一个是敌国,所以同样的事情,在她们两家之间就必然会造成完全不同的结果。若迈锡尼仆从的亲属都被接来得团聚,那对亚述一方肯定更要刺激神经,是盼望得更加殷切辛苦了。那么,当真正结局来临时,也就必然会更致命,让他赢得更彻底。 果不其然,没用多久,迈锡尼公主的仆从们就是家家尽得欢聚,不仅如此,慷慨的赫梯王更厚赐土地和房舍,让所有来客都能在哈图萨斯圆满安家。那种欢天喜地的情景一时热闹宫廷,而所有这些,当然只有王一人知道,完全都是做给亚述一方看的。到迈锡尼家家尽得厚待时,亚述三百随从却还在苦苦守望,诱人范例当前,谁看了能不心痒不着急? 王以惯有的精明周旋在这些后·宫女子之间,只可惜,即便是他也没想到,原本这么一件对他来说手到擒来很简单的事,竟会成了一发不可收。自从迈锡尼公主开例起了头,居然所有人都开始争相效仿起来。就是那句话:陛下不可以偏心嘛。凭什么她有我没有?凭什么不给我却给了她? 每一天,只要回到内庭,他不管走到哪里都会以超高概率一路迎面‘偶遇’这个、‘碰巧’撞见那个,然后就是个个紧随行。这个幽怨哀叹:‘陛下对别人家的奴仆都这样体贴,却都忘了我,难道在陛下心里我连一群奴仆都不如吗?’,那个则撒娇央求:‘陛下,我也好想念家人,好久没见到父母和哥哥了,不如也让他们来哈图萨斯走一走吧,阿妈正好能陪陪我呢,父亲和哥哥,陛下也正好见见他们,我哥哥现在带兵的本事都好厉害呢,陛下一定喜欢……’ 真心实话,每到这时他除了头疼就还是头疼。回到内庭的时间,基本上都已经是忙碌了一整天,应对各样事务、各色人等,一颗脑袋也已经是满满转了一整天。谁都不是铁打的,想歇一歇,却可恨永远不会有这个余地。 王心中切齿,脸上却在笑,安抚了这个哄那个,秉持着心中标尺,不该应允的绝不松口,在此基础上再想方设法把一个个哄到满意,都笑逐颜开美滋滋的告退,他才要发出一声受不了的挠头叹息。 是啊,既然这些女子都是因为具备相应的价值才会走进来,那么一言一行处理起来,也就都不可能是随便为之,更不可能把真实心情挂到脸上。演戏!宫廷里的每一天,他岂非就是戴着无数面具,在不同的人面前演绎着不同戏码?要说周旋,这或许是用来形容王的后院最准确的字眼。累啊,活在时刻都要动心眼、没有放松余地的环境里,谁能不累?有的时候,他甚至会带着十足自嘲在心中自问,这是艳福吗?还是纯粹自虐?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古做王的家伙多早死,与其说是女人太多纵·欲伤身,还不如说是犯在女人丛中劳心伤神啊!分明是先累死一颗脑袋,然后才是身子! 自从回归到一个国王应有的‘生活正轨’,他很快就悲哀的发现了,后院里的这碗水是永远端不平的,任凭他有再大本事,哪怕是能摆平整个世界,都休想能摆平女人间的战争。有时候想一想,其实他都不知道这到底应该归咎于谁?错在这些女子么?她们也都是在被人选择,本身却几乎没有选择权,不过都是被这个权斗场的游戏规则推上舞台,或者从另一个角度讲,也都是牺牲者;那么错在他吗?若以真心论,他实在没有一个是自己愿意娶进来。于是,这就好像共同造就了一个怪圈,身处其中的人,人人都仿佛是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控制左右着,无法抗拒,只有屈从。说起来,为什么美莎被可恶兄弟拐走,他会那么受不了?其实这也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有女儿在,就至少还有一块可以真正放松愉悦的地方,一旦连这块天地都没了,那每天剩下的就真是名副其实让人挠头却又躲不开的受罪郁闷烦。
******** 每每看到这位精明干练的王,总被后院里的是非缠磨得长吁短叹,跟随身边的亲信部下都要倍感同情。客观的说,在那古老世代,以一个国王的标准,他的后·宫人数实在不多,甚至可说是太少了,少得可怜。但偏偏就是这‘少的可怜’的女人,已经让笑看天下风云的男人发出疲于应付之叹,要说症结在哪里,大概只有冷眼旁观的家伙最看得清。所以到这天,看王又是笑眯眯哄走一位,转过脸来才是一万个受不了的无语问苍天。狄雅歌都实在要劝一句:“陛下,你就是对她们太客气了,这可不行,如果谁闹脾气就哄谁,让人从中吃到甜头,那只能是越闹越上瘾,哪会有了事安静的时候?” 凯瑟王苦死一张脸:“不客气还能怎样?你说吧,人是我招进来的,是能再送回家,还是干脆一刀宰了?” 狄雅歌努力忍笑,提醒尊王:“这有什么,想当年达鲁·赛恩斯还在哈尔帕做领主的时候,他的妻妾数量都不知道要比这多多少呢,别人为什么没这样头疼?说穿了还是陛下你自己,都没和这些女人发过脾气,让人不怕你,还有什么事不敢央求缠磨的?如果在这方面,你也能学一学达鲁·赛恩斯,让后院里的妻妾见面都像老鼠见了猫,看看还有谁敢放肆?一个个老实学乖都来不及呢,还怕不能图清静?” 王立刻瞪眼:“开玩笑!要我去学那个蠢货?就因为太蠢才会死得快呢。” 狄雅歌咯咯乱笑,连忙更正:“我是说仅限于在料理后院这方面,学学那个家伙,让人惧怕一点还是很管用的,陛下也就是还没眼见过……” “放屁!你怎么知道我没见过?真正没见过的根本就是你!” 凯瑟王重重一哼,拒不接受。可笑,他怎会没见过呢?先王苏庇乌利一世的后·宫,规模何等庞大,那才是名副其实的弱rou强食决斗场,又岂是达鲁·赛恩斯一个区区的领主妻妾可相比?要说每一个生在王室的孩子,谁不是从小就亲历这一切?是从一生下来,就最先经历女人间的战争!或者,正因看得太多了,他长久以来都在抗拒纳妃,很难说不是受其影响。人在少年时,往往看父母辈为人做事,总会有很多的不敢苟同甚至是不屑,傲然的心思总会对自己说:嘁,如果换成我,才不可能这样做,对,坚决不能活成他们那个样……如今想来,他从前看父王周旋后·宫,何尝不是有过太多的不以为然?可是啊,真当轮到自己才明白,原来这其中是有多少的无奈和不得已。 不知多少夜半更深,他走进阿丽娜神殿的墓室,守望着爱妻金棺,就像是在守望着曾经短暂拥有过、如今却再也找不回来的真正想要的生活。 思念!非但没有随着时间消退,反而是在变得越来越浓。当身边宫室繁茂,女人越多,他却发现结果竟是越来越寂寞,是孤独的心寻不到依靠、没有支点。 “我的爱,你知道我有多么想你吗?又有多么害怕。每一天,都活在数不清的谋算里,要戴起一张又一张的面具,我真的好害怕啊,怕这些面具戴久了,是真的再也摘不下来,以致于……曾经那个让你深爱的男人,也会慢慢消失,再也找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