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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3-033 宫廷

    王后有孕,自即日起内廷一切事物由木法萨全权接手。人们因此再次重温在奥斯坦行宫的‘噩梦’。天哪,如果世界上还能找出第二个比他更啰嗦的家伙,大姐纳岚情愿把儿子输给他。

    从内廷起居到卫队职守,无论大小事务全要他点头才能算,一朝被啰嗦大仙骑到头上去,几乎所有人的脑袋都快炸了。首先第一个,凯伊带回来的什么鱼油补品就被剔除餐桌,木法萨一票否决,说奇怪的东西严禁入口。

    “什么叫奇怪的东西?在西里西亚很多人都在吃啊,养身体是最有用的。”

    凯伊牙根痒痒,可恶,对上这家伙喋喋不休的啰嗦样,就不由自主掀起拿刀的冲动。

    木法萨轻蔑一哼:“你们侍奉宫廷才有几年啊,哪懂这其中的利害。王室子嗣的生命往往比寻常百姓更脆弱,关乎权力继承,你们以为一个王子想要平安出生是件很容易的事吗?首先是保证安全,其次才是调养身体。这也是陛下非要我留守内廷的原因。”

    凯伊快气死了:“怎么,难道我带回来的东西还不放心?你什么意思啊?”

    木法萨两手一摊:“请问,你在西里西亚才住了几天?正常人吃了没问题不等于孕妇吃了也没问题,你敢对神明起誓是走访了很多很多怀孕的妇人,有事实做依据才得出这种结论吗?哼,没经过充分论证,稀奇古怪的东西当然不能轻易采纳,我说,你总不是想把未来的小王子当成验证效果的试验品吧?”

    老天,受不了了,凯伊努力调整呼吸,以免自己被当场气晕过去。因这家伙的介入也在哈图萨斯混不下去了,眼不见心不烦,干脆带着儿子启程折返西里西亚。嘴上说是担心自己一不小心宰了他。实际也是急着回去报喜,阿丽娜有了身孕,小王子指日可待,儿女齐全从此后也就没什么好担心了,裘德听说都一定会很高兴呢,到时候一定要跑去神庙感谢诸神护佑。

    凯伊走了,就只剩下逃不掉的人们继续忍受折磨。什么东西能吃喝,什么东西谢绝入口,什么地方能去,什么地方坚决不准靠近,甚至连迦罗在花园散散步,走哪条路、踩那块砖,走到哪里必须有人牢牢搀扶才能迈台阶都要木法萨一口说了算。

    三天下来,别说是脾气火爆的卫队大汉和女官们,就连迦罗都要抓狂了。

    “喂,拜托,难道你怀疑我连走路都不会?”

    木法萨义正言辞:“阿丽娜,这种事你必须听我的,这是在杜绝一切有可能发生的潜在意外。要百分百保证母子安康,陛下都对我下了死命令,当然不能有半点马虎。”

    迦罗快昏倒了,忍无可忍对当家男人提出严正抗议。

    “算我求你了好不好,收回木法萨,我真的用不起。这这……也敏感得太过分了,照此衡量,美莎能平安降生岂非都成了奇迹?”

    凯瑟王莞尔一笑,却坚定摇头说:“一点都不过分,而是你对宫廷欠缺了解。”

    他笑问啥也不懂的傻女人:“你想过一个问题吗?我的父王,苏毗乌利一世陛下,在位33年,享年67岁,**宠妃无数,却为什么算上阿伊达才一共只有六个儿子?”

    迦罗一愣,这个……是啊,以庞大的**规模来衡量,好像的确有点少。

    凯瑟王一声叹息:“王室子嗣关乎国家最高权力的继承,想要顺利平安出生绝非一件容易的事。自古**争宠争的是什么?权力!一切都是权力在作祟,为了剪除竞争者,将日后威胁扼杀于摇篮,**的女人们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的。所以说,能够平安生下子嗣的宫妃,无一不是聪明人。她们需要绞尽脑汁,千方百计保护自己的孩子不遭暗算。而等到孩子生下来,若是公主还能松口气,而若是王子,嘿,那就意味着最残酷的竞争从此开始了。暗算、威胁无处不在,一双双觊觎的狼眼不是想搞掉孩子,就是干脆连母亲也一并解决。”

    他说:“还记得我的长兄吗?迪麦·阿尔努旺达二世,自幼体弱多病,从会吃饭就开始吃药,因而多年来无力担当国事。可是你知道,这体弱多病的根源在哪里?暗算!这就是暗算留下的祸根,长王兄的母亲在临产时被人下毒,当父王发现已晚了一步,长王兄的母亲因此丧命,随后全力施救,虽然是把孩子抢回来了,却从此落了个百病缠身。在最初的几年,如果不是父王尽最大努力保护他,只怕也难逃襁褓夭折的厄运。后来,是又有几个儿子相继出生,而长王兄又实在羸弱,性格也不是争强好胜的人,才渐渐让人们转移了视线。”

    迦罗听得乍舌:“天哪,怎会这样?也就是说,是从达鲁·赛恩斯还有你们几个出生以后,长王子的日子才好过了些?”

    凯瑟王摇摇头,苦笑说:“不是我们,其实……我本来还应该有好几位兄长的,可惜他们都没能顺利长大,要么胎死腹中,要么在分娩时意外夭亡,听父王说过,一连三四个男孩,最大的也没能活过一岁。这些残酷的竞争,从父王还是王储时就已经开始了。等继位以后,册立王后更是最热的议题,为了争宠夺嫡,抓到王后权杖,**女人就没有一个心不黑手不毒的,而也正因为找不出一个象样的,王后人选才始终让父王头疼的要命。眼看**纷争愈演愈烈,宫廷里弥漫的血腥甚至比战场更甚。父王因此越来越迫切的希望得到一位有能力、有远见同时又具备正直品性的王后来掌控内廷。”

    迦罗立刻想到了:“就是你的母亲?西缔王后?”

    凯瑟王点点头:“我的母亲是后来者,那时还只是一个刚刚入宫不久,还没有被王召幸过的新人,是她做了一件事,才让父王开始注意到她,并且最终立为王后。”

    “她做了什么?”

    凯瑟王露出一抹苦笑:“她……保护了达鲁·赛恩斯的母亲。换言之,是因为我的母后,达鲁·赛恩斯才得以顺利出生,长大成人。”

    迦罗瞠目结舌:“你是说……如果没有你的母亲,那家伙也早该胎死腹中了?!”

    “有点讽刺是么?”

    凯瑟王越说越感慨:“达鲁·赛恩斯的愤世不平从何处来?其中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他的生母出身低下。她原本不过是广阔内廷里的一个三等婢女,据说是父王在醉酒后跌跌撞撞倒在回廊,她适时扶了一把,结果呢……”

    迦罗恍然:“酒后乱性?二王子阁下就是这么来的?”

    凯瑟王笑笑说:“没错,酒后乱性,一夜承欢,结果就乱出了达鲁·赛恩斯。这样的事在**里太多见了,因此从王就不可能有任何重视,过后可能连这个女人是谁都想不起来,也就更莫谈保护。你想想,一个地位低下的婢女只因一次偶然有了身孕,那些出身高贵的宫妃能放过她么?如果不是遇上我的母后,凭她想顺利生子,根本就是白日做梦!”

    他说:“那时我的母后虽是刚刚入宫的新人,但她是出身分封领主大贵族家的女儿,地位显赫,再加上母后本就是很有见识也很有能力的人,所以有她出手,才保了这个三等婢女免遭灭顶之灾。可是呀……”

    凯瑟王的眼中流露悲哀:“即便是母后那样的人,最终也没能逃过无处不在的算计威胁。因为父王很喜欢她,或者说,是因为欣赏这份胸襟和能力而喜欢。她既有王后的权柄,又接连孕育我和赛里斯两个儿子,可以说,**女人所梦想的一切她全都得到了,因此想不成为风口浪尖上被算计的核心对象都很难。你知道么,我的母后是被毒死的。慢性毒药,想要迷惑视听让人们以为她是亡于病故。等到后来事发,虽然父王震怒下严厉彻查惩治了凶手,可是……母后毕竟是永远也回不来了。”

    凯瑟王越说越感慨,苦笑道:“而父王的子嗣在阿伊达之后再无新增,应该不难理解吧。有卡玛这样的女人一朝握权,嘿,其他宫妃还想再生出儿子才是笑话。”

    迦罗听得感慨:“真可怕。我就说嘛,在这个汇集天下纷争的权斗场,怎么可能安居其中称之为家。王后权柄多少时候正是悲剧的开始,当初我不要你还不答应,明明都有过这样的切身之痛,为什么还要逼我呀?”

    “好么,在这儿等着我呢。”

    凯瑟王闻言失笑,摇摇头,冰蓝色的瞳仁中闪烁不容置疑的锋利:“相信我,母后的悲剧绝无可能再重演!有我在,什么都不用怕。”

    迦罗风凉一叹,撇撇嘴说:“其实说了半天,一言蔽之就是女人太多惹的祸,反正这里又没有大票的宫妃虎视眈眈的,还有必要这么敏感吗?把木法萨收回去好不好?再被他啰嗦几天,我都不敢保证大姐有没有这份涵养,能压下暴力冲动不砍人呢。”

    凯瑟王只是笑,坚决不吐口。事实上,有些事是他下了最严厉的封口令才没有传进内廷的。选妃!这个议题这些年来在元老院就从来没断过,眼看战后乱局初定,缓过一口气来,刺耳的杂音就又开始纠缠不休。从先王时代就担任典礼官的塞纳图斯,动乱时期以死硬派的态度称病不出,不肯效力达鲁·赛恩斯,到如今重回朝堂,俨然一副忠心谏臣的嘴脸就义正言辞再三进言。说什么陛下年过三十而无子令人忧虑,纵然与王后情深,在这件事上也应拿出为王者应有的理智。王位继承人虚空是最严重的不安定隐患,广纳**,让子嗣繁盛同样是为王者不可推卸的责任等等等等……

    而塞纳图斯的进言,几乎可以说是一呼百应。自继位以来,那些被他一系列举措搞得惶惶不可终日的分封领主,谁不想抓住这个机会为自己打开一条路?稳固地位、赚取护身符,还有什么比让自己选送的宫妃生下王子更可靠?

    嘿,也算是得了迦罗这个史上最不愿意参政的‘懒’王后的便宜吧,每每抓住她不露面的机会场合,选妃议题便如苍蝇绕耳,纠缠不休。

    理论起来,他迄今只有一位王后,还没能生出儿子,是这些家伙敢于公然叫嚣唯一的立足点。也正因此,当迦罗传出喜讯,未必会是有些人希望听到的消息。这其中潜在的威胁,其实丝毫不亚于**女人间的倾轧,所以,他才必须万事防备在先,必须将最细心的木法萨放在她身边!

    伸手抚摸爱妻如今还很平坦的小腹,凯瑟王温柔却不容置疑的说:“我们的孩子,不允许出现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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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这样,由木法萨一手主持,衣食起居方方面面将母子安全维护得滴水不漏。凯瑟王更拣选吉日赴神殿为妻儿祈福。

    随着时间推移,迦罗的早孕反应越来越严重,吐得七荤八素,全身酸软疲倦无力。明明是被照顾得不能再周到了,感觉却好像比之前两次怀孕都更加折磨人。

    这还是凯瑟王第一次亲眼见识女人害喜,说实话,他真有点被吓到了。吃什么吐什么,平日最喜欢的奶酪披萨闻见味道都会受不了,甚至连偷香打个kiss……

    “唔……你吃洋葱了?”

    ‘哇’的一声,转过头去再度狂吐不止。

    下意识哈一口气,快被雷倒的男人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这样也能闻见?搂过快吐虚脱的女人替她抚背,凯瑟王眉头拧成疙瘩:“什么都吃不下去,这怎么行啊?”

    已然集体做mama的女官咯咯笑劝没经验的男人:“陛下不用紧张,最初几个月都是这样的,等恢复胃口就没问题了,呵,听说害喜越厉害呀,就证明孩子越调皮,将来十有八九是个小王子没错呢。”

    是这样?凯瑟王闻之展颜,那就好那就好,男孩会捣蛋,将来才会有出息嘛。哈,从这会儿就开始折腾阿妈了,将来准是个让人头疼的捣蛋鬼。

    从来没有任何一件事,会让他等待得如此心痒难耐,每天不知要在那腰身肚皮摩挲多少遍,变大了吗?能感觉到小家伙在动了吗?

    迦罗取笑他的心急,但是,必须承认,有他在身边,和当初孕育美莎时的感觉真是太不一样了。心里很踏实,终于可以什么都不想,就安心养胎等着第二次做mam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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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期盼等待中,一年一度的普鲁利节又到了,作为安纳托利亚平原上最盛大的节日,凯瑟王今年更有理由大肆cao办,好好庆贺一番。

    “我也要去吗?不去行不行?”

    共庆节期值得期待,只是……迦罗现在真的好疲倦,一点精神也没有,只想睡觉。因此听他说要一起在公开场合露面,主持庆典,下意识便想推托。

    他在耳边吹动热气,取笑懒mama:“王后露面才能接受百姓祝福呀,这也是在给宝贝儿祈福。放心,主持庆典有我呢,你只要露面就行,保证累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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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年一度热闹节期,一切本都应该是那么的美好。然而,也不知是不是日久未在公开场合露面有些不适应,亦或是一身盛装不堪重负。总之……当凯瑟王微笑着牵手王后,接受万民祝福。面对哈图萨斯欢涌的人潮,蓦然腹中一阵坠痛,迦罗就地栽倒!

    “阿丽娜!”

    不知多少人惊呼着围上来,凯瑟王霍然变色。喜庆氛围在顷刻间被打散了,王宫大天台上乱作一团。木法萨急声大叫:“御医,快传御医!”

    而当凯瑟王骤然看到顺腿淌落的鲜血,心跳都要骤停。御医来了,然他对这群饭桶实在已没法再付诸信任,一抄手抱起人厉声大喝:“去找帕特里奥!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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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孕期不足三月再度流产,当帕特里奥退出寝宫也只能爱莫能助的对他摇摇头。

    神明啊,怎会这样?!没有任何言语能形容凯瑟王痛悔莫及的心情。他不该让她去的!明明知道她不喜欢那种喧嚣场合,明明她在说很疲乏没精神,如果早知如此……

    以手遮面,他很长很长时间说不出一句话。

    木法萨在旁叹息哀劝:“陛下不要太自责了,出席庆典也是为了让阿丽娜接受万民祝福,是最大限度为母子祈求福分呀,这种事……的确是谁也想不到的。”

    凯瑟王努力压下心口刺痛,抬头问帕特里奥:“为什么会这样?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想当初孕育美莎时正身陷离乱,吃了那么多苦尚不致如此,这……”

    他心头猛然一跳:“对了……会不会是在那时落了什么病根?”

    帕特里奥有些挠头,他精通药石可以做医生,但毕竟不是产婆呀。女人身上的事却要他一个才刚刚二十出头的小伙子如何说得清?

    帕特里奥叹了口气:“从前听母后说过,胎儿是靠母亲的血气滋养才得以生长孕育,我觉得……至少需要做母亲的身体健康才行吧?但是她现在的状况显然不乐观,这两年在哈图萨斯我也诊治了不少病人,都少见像她这般体质虚弱的。”

    “那该怎么办?”凯瑟王着急起来。

    帕特里奥非常无奈的耸耸肩:“这种体弱症……除了慢慢休养恢复,实在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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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迦罗醒了,再度流产的噩耗让她没法止住眼泪。凯瑟王紧紧搂住病弱的妻,他不让她开口,竭尽所能抚慰她的悲伤。

    “什么也别想,还是那句话:养好身体比什么都重要,我只要你好好的……”

    她的苍白虚弱深深刺痛他的心,几年光阴,遥想初次见面的嬉笑怒骂还清晰得就像发生在昨天。那个时候她是多么健康呀。挥拳头揍人随时就来,新鲜花招层出不穷,下厨房,做披萨,旷野跑马不跑到天黑绝不回来。神采飞扬的精气神,整天都好像有用不完的力气……

    凯瑟王一路想着,直想到心口针扎似的痛。这种无可奈何、无从着力的感觉真是糟透了,他真的好想知道有什么办法能扭转局面,至少知道自己可以做什么。只要能为她换回健康,无论什么事他都可以去做,无论付出多少代价都在所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