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丧子
自赏花会后的第二日起,这天便开始下雨,整整下了三天三夜方才停止,而在这三日里,宫里头也发生了一件不得了的大事。 咸安宫的梅修媛——小产了!据说是个六个月的已经成型的男胎。那一日,雷雨交加,咸安宫的血水混着雨水,染红了一地,从那里头传来的凄厉的嘶喊仿佛要穿透这重重的宫门,连轰鸣的雷声都难以掩盖。 宫里头的子嗣本就少,更何况还是个皇子,明明都六个月了,就差三个月多一些的日子就可生产了,可谁能想到竟会在这样的关头出了这种事情,真是叫人扼腕叹息啊。 那一日,甫过午时,梅长绝用完午膳,遇白搀着她在屋内走动消食。她如今已有六个月了,肚子愈发的大了起来,她也越来越能够感受到体内这个小生命的成长,她亦是对这个孩子抱有很大的期望。她三年前入的宫,如今已有二十又一了,这个年纪,在寻常人家都已经是好几个孩子的母亲了,可惜她一直以来恩宠平平,三年了肚子也没点反应,现在好不容易盼来个孩子,她自然是万分小心。 梅长绝身份不高,她的父亲只是个医官,她又是个庶女,而且自小还是养在外祖身边的,但好在因为她父亲,她对于医理还是略知皮毛的,但就是这点皮毛也令她知晓了在这上头有多少文章好做,自怀孕以后,她都是小心小心了再小心,也因此她躲过了不少次的明枪暗箭。 她的月份愈发大了,太医嘱咐她平日里多走动走动,有助于日后生产。这个李太医同她的父亲还算有一点交情,看在她父亲的份上,对她也比较尽心,毕竟她也不敢将自己的身子交给不知根底的人。 自从李太医说了之后,她便养成了每日散步消食的习惯,一来可以活动活动,二来又可以消食,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她平日里都会在院里头走走,院里的空间也大些,但自从昨日开始下雨,直到今日也不曾停过,她出不去外头,何况天雨路滑她也不敢去外头,便只好在自个儿屋里转两圈,聊胜于无。 今日,遇白扶着她转了一圈都不到,她竟开始有些昏沉沉的了。素手掩口,打了个哈欠。眼皮子越来越重,眼神也有些恍惚起来。都说春困秋乏,看来果真是这样,梅长绝心想今天便只转一圈好了,这一圈转完自己便去小憩一会儿。 二人行至转弯处,梅长绝脚下一个打滑,身子便不自觉的往前倒去。遇白连忙反应过来,一张小脸都煞白了,她伸了另一只手想要扶稳梅长绝,可奈何梅长绝身子重,她不够力道,完全挡不住梅长绝倒下的势道。 她快步上前两步,却觉得脚下有些滑腻,赶紧反应过来却已经收不住脚,也跟着往下倒,眼见着梅长绝就要捱到地上,她双手抱住梅长绝的肩膀,用尽全身的力量将二人掉了个转儿,将自己的身子垫到了梅长绝的身下。随即,她只觉得一个重重的身子压在了她的身上,疼得她五脏欲裂。 尽管梅长绝在摔倒之前已经下意识的用手护住肚子,但她人是往前倒下的,肚子是挨着地面,虽然后来有个遇白在下头垫了,但仍是于事无补。她的肚子重重地砸在遇白身上,她顿时只觉得心室一抽,一股钻心的疼痛自小腹而起蔓延全身。她的神思开始有些模糊,昏迷之前,她仿佛感受到下身滑腻腻的,有什么东西顺着大腿根处流了出来,肚子很疼,心脏也疼,渐渐地,她却感觉不到疼痛了,但是她莫名想哭,因为她觉得好像有什么很重要的东西要离开她了,但是她太困了,来不及细想到底是什么东西便已经闭上了眼睛。 遇白在倒下的那一刹那,她就已经慌了,她的牙齿上下打着颤,小声的唤了句“主子?”没人回应,她再唤“主子?”声音大了些,颤抖着,充满了紧张与害怕,可是回应她的仍是死一般的静寂。她努力忽略脑海中冒出的一个接一个可怕的念头,努力不呜咽出声,只得大声喊叫:“来人呐!来人呐!”一声接一声,一刻也不敢停。 外头值守的人都闻声赶来,一推开门,却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只见梅长绝叠在遇白的身上,鲜血已经染红了她的裙摆。众人连忙上前,手脚并用扶起梅长绝,将她抬到了床榻上。她脸色惨白如纸,只有进气没有出气,就像一个了无生息的破布娃娃,任凭众人摆弄。咸安宫里伺候的宫人也都害怕极了,若是梅长绝出了事,那她们定然也逃不脱一顿责打,更甚者可能还要送到性命,想到此处,众人都不敢不用心。
遇白的身子已经僵硬,众人将梅长绝抬到了床上,她却仍是趴在地上没有起来,她想要站起来,却发现浑身都使不上了力气。她努力将头转向床榻处,一双招子死死的盯着那抹鲜红,转动时脖颈还发出咔咔的响声。 后来终于有一个小宫女将她扶了起来,她谢绝了小宫女搀着她的举措,迈着步子,机械地往床榻走去。她的一身里衣都已经被汗水浸透了,贴在身上,风一吹冷飕飕的,冰冷刺骨,她却仿佛感觉不到,心里的寒意已经将她整个人浸没了。 李太医提着医药箱急匆匆地赶来,方才慌乱间也不知是谁去把李太医拉来的。李太医一瞧见梅长绝的样子心中便知几乎已是无望,他在路上已经把大概的情况了解了,虽然对这个孩子已经不抱希望,但他仍是尽力为梅长绝保胎。 遇白这时候已经渐渐地平静下来,她知道这种情况下她的主子能够依靠的人仅有自己。她命一些人先退出房内,仅留了包括她自己在内的少数几个人在屋内听从李太医吩咐,而后她又命人去了乾清宫,此等大事自然需要上报皇帝。 李太医搭上梅长绝的手腕,片刻之后,连连摆头。这脉象细、涩,并且微弱,前些日子孩子的脉象还是苍劲有力,此刻却已经摸不出来了。他收回手,打开药箱取了纸笔出来,开了一副下胎的药。 梅长绝已经有六月足了,孩子也已经成型,如今胎死腹中,只能用药将孩子下出来,不然这死胎若留在腹内,恐怕不止孩子没了,连大人都要保不住了,如今也只能如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