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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进枉死城

    人死了,到底有没有灵魂,或者更直白一点说,就是会不会变成鬼怪,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我只知道,在这里,必须得有。因为,如果没有,故事就无法继续。

    柳思健死了,不光他,他的爱人冯玲儿,也死了,而且死得奇惨无比。

    他的亲人朋友,他爱人的亲人朋友,他们所在的寨子里的人,无一幸免!

    确如魏八老哥所言,他的大喜之日,就是他的大悲之时。

    可是,这一切难道就只是他的错吗?

    不,当然不是,不是他推卸责任,而是就算他真想犯这么大的错,都是没可能的,因为他没这么大能力!

    他只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青年,甚至比别人还要瘦弱些,因此,在力量方面,就不如别人。

    在抵抗疾病方面也不如别人,他比别人容易生病。

    但他也有自己的优点和长处,而且,他的优点和长处,更加不是别人所能比的。

    他头脑聪明,反应迅捷,但这些其实只算是小聪明,但大智慧他也不缺。他饱读诗书,对于他所生存的这片土地,他有深刻了解。

    然而,这一切都没用了,因为他死了!

    他死于敌人的复仇,但这只是表象,而非事实。因为他的敌人,根本不具备杀死他的能力。

    他其实是死于暗算,死于一场巨大的阴谋!

    他的敌人太过强大,这让他还没来得及弄清楚事实真相,甚至连仇人的面都没见着、声都没听着,他就惨死于敌人的屠刀之下!

    这已经够悲惨了,但这还不是最悲惨的,因为他的爱人,他的亲人朋友,还有他爱人的亲人朋友,甚至跟他们没有多少关系,而仅仅只是跟他们同住一个寨子的那些贫苦但却善良的人们,也全部惨遭横死!

    原本生机勃勃的寨子,被那群来历不明、身份神秘的刽子手,用一把大火烧成灰烬,而他们,自然包括他柳思健和他的爱人冯玲儿在内,无一例外,全都埋骨于这灰烬之下!

    在这个世界上的他们不复存在,那位算计者,也就是那场阴谋的始作俑者,因此而认为他获得了全胜!

    他站在两百多里外自己的金碧辉煌的宫殿里,听着属下们的汇报,发出的是只属于胜利者的狂笑,这笑声中满是得意、骄傲、豪横!

    然而,他不知道,他的胜利只是暂时的,终有一天,他会输掉一切,而到那时,也只有到了那时,他才会真正明白,这暂时的胜利,恰恰是这暂时的胜利,把他拖进了深渊,而且是万劫不复的深渊!

    不过,距离这一刻的到来,还有十万八千里那么远呢,还是说不着的。

    所以,还是回过头来,说我们的男女主角儿柳思健和冯玲儿吧。

    因为惨死于敌人的屠刀之下,又被大火焚烧,并最终埋骨于一片废墟、灰烬之下,他们在这个世界上,算是被彻底消灭了!

    但在另一个世界里,他们却还是存在的,正是因为在这个世界里被消灭掉了,所以,他们才会出现在这另一个世界里!

    敌人的钢刀刺穿了他和她的身体,把他和她像串蚂蚱一样地串起来!

    那种痛苦是任何语言都无法形容的,除非亲身经历,不然,感觉不出、体会不到,这是绝对的!

    但是,在这样的痛苦过后,他和她感受到的却是轻松,极度的轻松,那种感觉,就像是先在你身上压了一座山,压得你站立不住、喘不过气、承受不了,眼看着就要毙命了,忽然,大山不见了!

    他和她像是都能飞起来,不禁面面相觑、惊诧之极!

    这大山是什么呢?不是别的什么东西,而恰恰是他们的身体!

    直到此时,他和她才明白,自己这副血rou之躯,竟是如此沉重,沉重到足以致命的地步!

    他和她回过头,再看自己惨遭横死的血rou之躯,忍不住摇了摇头,那意思是说,早知道是这样,不用敌人帮忙,说不定他们自己就得弃了哩!

    但他和她不忍离开,那可是他们的身体呀,他的跟了他有二十年多,她的跟了她也有十九年了,怎么能说弃就弃?!

    可是,不弃也不行了,因为这时候,不知从哪里出来两个人,一个一身黑衣,一个一身白衣。飘飘荡荡来到他俩面前,把一根索子套在他俩脖颈上,拉了就走,牵牛似的。

    他俩就是传说中的黑白无常,只要一看他俩戴着的高高的帽子上写的字,就可以知道。一个的帽子上写着“一见生财”;一个的帽子上写着“这下完了”。

    居然跟无常庙里的塑像一模一样!

    柳思健是不信鬼神的,在他活着的时候,但是,现在,在他死了之后的第一时间,他不得不承认:他错了!

    黑白无常拉了他俩在空中飘,他和她变成了风筝,这种感觉是他和她所期盼过的。他和她放过风筝,是在天一寺后边的沙漠里。

    那是两只鸟风筝,从近东镇上买回来的。是什么鸟?看不清楚,不像斑鸠,不似黄鹂。但说是鸟绝对没错儿,因为有翅膀。

    这是做工的问题,也就是说,制作未免过于粗糙了。

    他们想买更精致的,但是不能如愿。在这小小的近东镇上,买到风筝,已经不易了,哪里还能要求它精致美观?!

    不过,还是放飞到空中。看着高高飞扬的两只鸟风筝,冯玲儿忍不住吟了一句诗“在天愿作比翼鸟”。柳思健扭回头看她,她也正在看他,但她害羞了,低下头去。

    他则又仰起头看风筝,见它们在云天之上追逐,自由自在,不禁心生羡慕。于是,感叹道:“要是能像它们一样就好了!”

    她懂得他的意思,也说:“是呀!”便把头轻轻依偎在他的右肩膀上,一双眼睛,仍然看着那两只并排飞翔的风筝,仿佛就是他和她在飞。

    如今,真是可以飞翔了,就像风筝那样,可是,感觉却变了。

    他和她都感到恐惧,因为黑白无常是干什么的,就算是一个傻子,大概都不会不知道!

    他和她实在是忍不住了,他就麻着胆子,问道:“这是要带我们去哪里?”

    拉着他的是黑无常,见他问,便说道:“你说去哪里?当然是丰都城!”他像是冷笑了一下,柳思健是从他微微鼓起的腮帮子上联想到他是在笑的,因为他并未扭头。

    “我们不去那里!”他说着,挣扎了一下,但那索子异常坚固而且沉重,只是套在脖颈上,还没什么,但只要用手去抓,它的分量立即就显露出来。

    “你最好老实点儿,免得自讨苦吃!”他的脸拉下去,拉得老长,即便看不到,却是可以感受到的,因为他那微微鼓起的腮帮子,一下就瘪下去。

    他受到了警告,但他不死心,于是就说:“二位鬼爷……”他不知该如何称呼他俩,想叫“鬼使”的,但又觉得不大尊敬,因此,才去了“使”字,加上一个“爷”字。

    他是在讨好他俩,“我们两个是被人杀死的,不是寿终正寝、自然死亡的,求二位鬼爷放过我们吧!”他想通过讨好,博取同情,希望他俩对他和她能网开一面。

    做人做鬼他倒不是太在乎,关键是看有没有自由,只要有自由,做鬼也不是不可以嘛!

    然而,黑无常却说:“怎么死的,我们哥们儿不管,只要是死了,就得收!”白无常紧接着说:“没错儿,职责所在,不容疏忽,否则,是会被阎王爷重罚的!”

    柳思健绝望了,他本来还想,只要能跟冯玲儿在一起,不再受世俗、衣食、苦痛所累,就是做了鬼,不也挺好?

    被谁杀了,报不报仇,都是小事,自不自由,才是天字第一号大事哩!

    可是,谁又能想到,做鬼也是不自由的,这不,变成鬼才多大一会儿啊,就被黑白无常老爷给锁了?!

    不行,他必须问清楚,他不要糊里糊涂,更不要窝窝囊囊,他要明明白白!

    “二位鬼爷,到了丰都城,我们会怎么样啊?”只是稍待了片刻,他就又问道。

    他不能不赶紧问,因为他感觉到他们在空中行进速度很快,他怕没机会再问。

    “怎么样?”他冷哼一声,接着说道,“还能怎样,像你们这种死于非命的,一律先送去枉死城,待我们阎王爷腾出空儿来,再一一发问。那时,该投胎轮回的投胎轮回,该打入十八层地狱的就打入十八层地狱。”

    说话时候,天忽然暗下来,好似由中午一下进入黄昏那般。

    柳思健和冯玲儿对望一眼,预感到某种不祥。

    他想拖延时间,于是,恳求说道:“二位鬼爷,天色已晚,要不先找个客栈,住一晚,天明再走,不知意下如何呀?”

    黑白无常一听此语,哈哈笑了起来,然后说道:“‘黄泉路上无客栈’,这话都没听过?”

    柳思健和冯玲儿猛然想起,老人们之间是经常说这么一句话,但他们听了,只以为是鬼话,所谓鬼话者,即是虚话,然而,实在没想到,这竟然是实话!

    拖延之计也无从施展,看来只好听天由命了。

    又走了一会儿,黑暗更盛,放眼所及,混沌一片,就像钻进深不见底的山洞那般。

    但是,他和她仍然在被黑白无常拉着走,不,应该说是飞才对,而且,速度丝毫不减。

    因为,他和她的耳边,风在呼呼地响。

    眼睛完全派不上用场了,因为除了黑暗,再也没有别的。

    但是,在无尽的黑暗中,忽然有一点星光出现。直到这时,他和她才意识到,天上应该是有星光的。可是,没有星光,一点星光都没有,所有的,就只是黑暗。

    然而,那一点星光,又是怎么回事?

    还能是怎么回事,它压根儿就不是星光,他和她对此确信无疑,因为它在下方。

    他们飞在空中不假,但天还是在上面的,而星星是在天上,怎么可能会出现在他们的下方啊?!

    但那星光一样的亮点在变大,随着他们与它的距离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它正变得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终于,它大成了一座城,至少也是像城一样的所在,因为他和她看到了它的周边是一道墙,高大而又厚重。

    而这时候,黑白无常已经把他和她拉到了这城的直上方。

    “枉死城已到,下去吧!”

    黑白无常忽然解开了套在他和她脖颈上的索子,将他和她狠劲儿往下一推,他和她便像是两颗坠落的流星,疾速向下方的城里掉落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