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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新婚夫妇

    一夜无梦,本该好眠,但还未到拂晓时分,清嘉就缓缓醒来,双手抓着被子一动不动生害怕惊醒了身旁沉睡中的人,浑身僵硬的想块木头,看着头顶的纱帐,愣愣的出神。

    新婚之夜,她竟然醉得不省人事……

    但回忆起昨晚的点点滴滴,一言一语,心里既是甜蜜又是欣喜,此时纵然仍旧有点头晕不适倒也就不算什么了,另外也在醒来的时候发现里衣内衬都好好的穿在身上,还不至于让她太羞窘,但是又隐隐有几分失落。

    天色渐渐转明,身侧之人还在梦中,睡颜沉静,闭着眼睛,清嘉才发现他的睫毛竟然意外的纤长而细密,此时安静的铺在眼睑下,有种说不出的乖顺。

    大概是她的目光过于专注亦或是有了感应,陈巘渐渐转醒,一睁眼就看见她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恍然入神久矣。

    “身子可还难受?”

    清嘉一愣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想起昨夜的点点滴滴不禁有些羞窘。

    陈巘见她摇头,笑笑,准备起身却见她慌慌张张的左右看了看,然后爬起来下了床把他的衣服拿了过来,手忙脚乱的要帮他穿衣。

    他接过衣服然后一把把她拉过来,搂在怀中,略略躬身,下巴落在她的头顶,清嘉不由得缩了缩脖子,接着便听到他轻笑出声,大概是刚睡醒的缘故,有些微微的嘶哑和朦胧,声线倒是比平常更加性感低沉几分,只听他柔声打趣道:“这么小一只……”

    他已经及冠,身量大致已成,八尺有余,而清嘉从山上被接回来之后才在陆府中养出了点水色,但个子还是瘦瘦小小的,真要相较量话,她还不到他肩膀的位置,两人若是站得近了需得她仰着头看他。

    只是轻轻一下,他放开了她,自行穿衣,动作倒是行云流水般比之清嘉的笨手笨脚要好上很多,清嘉赧颜,他这般高大,自己要想服侍他穿衣恐怕还少了一张垫脚的凳子哩。

    清嘉赶紧如往常一般穿衣梳洗,待到梳妆的时候这才有时间打量这房中的摆设。面积倒也不大,大致要比她在陆府的闺阁要宽敞些,有些男子气,没有过多的装潢摆设,最显眼的莫过于他们共寝的那张玄色镂空浮雕六龙腾云的百合如意八柱子大床,配搭着朱红的床帐和喜被显得分外的厚重,层层叠叠的床幔也没有让空间压缩显得狭窄,包浆厚重,黑中透亮。床下右侧是一张绣着梅兰竹菊四君子的四折屏风。

    眼前的梳妆桌应是新添的,上面朱红的油漆清亮鲜艳,正中间放着一盏镂花镶边铜镜,左右两边分别放着两只同色的匣子,轻轻拉开一看,左边那只里面竟然有东西,一把月牙牛角梳,三支素色挽发簪,四只珠花,一双耳环,还有一些五颜六色的发带。样式都很朴素,用料也不珍贵,像是寻常人家惯用的,但做工倒是并不粗糙,可见是用了心的。

    再拉开右边的匣子,里面放着一些胭脂口脂,妆粉黛粉,香膏蔻丹应有尽有,小小的木质盒子,轻轻打开,跟她在陆府用的很是不一样,味道和眼色都更加清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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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像是个寻宝的孩子一般惊喜不已,转头望着他,却被他拿去了手中的牛角梳,然后听到他轻声道:“别动。”

    长发被细致的梳理,在镜中她可以看到他为她梳发的情景,神情专注而温柔,仿佛手中托着的不是毫无感触的发丝而是什么名贵的珍宝,一丝一缕都被小心对待,他的动作倒是流畅,只是在挽发的时候稍稍迟疑了一下,最终选了一只素银镶翠牡丹簪将头发挽起。

    严朝新婚翌日,丈夫为妻子挽发是风俗,一来是安抚即将面见公婆,心里感到不安的妻子,二来意喻丈夫对妻子的尊重和疼爱。

    清嘉心里甜蜜,正待说什么就见他将牛角梳放入她的手中,眼角含笑,倒也几分风流公子的模样,唇角微挑,调笑道:“有劳夫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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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在房中纠纠缠缠,不知不觉天已大亮,清嘉警醒过来的时候时辰已经不早,心里不禁焦急,那心情真是比以前在山上误了撞钟的时辰耽误大家用饭时候还要惶恐。

    陈巘本来不以为意,但见她忐忑不安,惊恐万分的样子倒也不忍,安抚道:“母亲身体不好,平日里起得晚,时辰不太迟,你莫要太害怕,”牵起她的说,一边往主屋走,一边说:“母亲她虽然平日里严厉持重,但心肠却是柔软,相处久了你便能知道了。”

    清嘉一听严厉,心里就已经七上八下了,听了陈巘的话也没有缓解几分,抬头看他却发现他也正低头看自己,不由担心:“母亲若是不喜欢我可怎么办……”

    严朝重视孝道,素以仁孝治天下,无论朝堂民间皆是如此,出家妇在家侍奉公婆需得尽心尽力,若是家翁家婆不看好,日子很是不好过,她在还未出阁的时候,嬷嬷们教导的时候尤其强调了这一点。丫鬟们有些时候也爱讲一切话本,其中的《孔雀东南飞》让她印象极为深刻,当时听罢,心中亦是惋惜同情不已。

    陈巘见她实在担心,只能将她的手握的更紧。

    ……

    陈夫人的年纪其实比陆夫人并没有年长多少,但是面相却老的多,细细的上挑眉和凌厉的凤眼让人望而生畏,挺直的鼻梁倒是标志的很,但瘦削的脸庞和尖尖的下巴又让她久病难愈的疲态显露无疑。但仍然可见年轻时必定是位国色天香的美人。细看之下,陈巘跟她就长相就极为相似,如那凤目和鼻梁真是如出一辙,可见她当年的盛世美名。

    只可惜红颜易摧残,如今精神日短,身体更是江河日下,病态远比老态更加可怕。

    陈巘带着清嘉前去拜见的时候,陈夫人正躺在床上,屋内药味浓厚,一旁的木桌上正放着一只空了的药碗,碗底还有些细细的药渣。

    一个身着绿衣的女子正在床边伺候陈夫人擦手,见他们进来之后,便收拾了东西退下了。

    陈夫人倚在榻上,身后靠着两个寿字枕,见到清嘉也只是淡淡一扫,清嘉按照出阁前的教导的仪式和程序向陈母施行拜见礼,跪拜,奉茶,陈母受了礼也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是略略提了提家规家法便说精神不佳让他们下去了。

    尽管陈母并没有表现出什么,但是从她面无表情的神态,尖锐凌厉的眼神也可以感觉出她的不喜。

    清嘉心情低落,从陈母那里出来之后陈巘跟她说的话她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陈巘轻叹:“母亲她自幼成长于公侯之家,娇生惯养,一生平顺,自从我家……她郁郁寡欢又缠绵病榻,心里自然不痛快,莫说你就是见了我也难有欢颜,你今日也见了,我不忍她病中担忧,再说……她心里也苦,你且多担待些。”

    其实他完全不必说这话,从古至今,婆媳之间,从来都是媳妇悉心侍奉公婆,哪里感受丝毫的不满,那就是不孝。知道他是为了安抚自己,清嘉心中一暖,心情好了起来,坚定道:“我生母早逝,从小便没有母亲在身边,如今我既然嫁给了你,你的母亲我定会当做生母来侍奉,绝无怨言。”

    陈巘听得此话,心中感动,只有拉着她的手,两人在这小小的城中四下游逛,偶尔说话,但那情态倒是比寻常的新婚夫妇还要甜蜜几分。

    清嘉除了上次上元节出过一次家门,这应是她第二次出门,虽然宜县不比华都繁华,但是这里家家户户养蚕,出产上好的布匹丝绸,百姓倒也富足,街上到处都是商贩和店铺,人来人往,车流不息。

    两个人牵着手,隐没在人群之中,走走停停,偶尔走散,清嘉惊慌失措,左顾右盼。这个时候,陈巘突然冒出来,从身后抱住她,吓她一跳,她捂着胸口然后娇笑怒骂的用小拳头捶打他,被他一把攥住粉拳凑到嘴边咬一口,然后看着她面如朝霞,羞恼不已的样子哈哈大笑。

    那爽朗毫无掩饰和顾忌的笑声,那么肆意张扬,倒真有点世家纨绔子弟的风流不羁模样,让清嘉在以后的日子每每想起都觉得自己所有的期盼都包含在了他的笑容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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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后来陈巘偶尔的提起中,清嘉大概知道了如今家里的状况。

    陈家出事之后,家产被查抄,大部分的房产宅邸,金银珠宝,古玩字画,私田奴役全部充公。在华帝经营的生意也被昔日好友同僚趁火打劫,一时间也是走投无路。这时候几年前离开陈府在宜县养老的老管家得知昔日东家落难,便派人将他们接了过来。

    老管家在陈府cao劳了一生,年过古稀,陈府念其劳苦本想留他在府中养老,但老管家执意出府,于是陈家便在这宜县买下了这一处宅子送于老管家并留下了丰足的银钱。老管家年轻的时候娶过两房妻子,但却并未留下一儿半女,虽然衣食无缺,但晚景也甚是凄凉。

    陈巘再见到他的时候,老管家已经病入膏肓,临死之前,感念东家的恩德,自己也没个后人,于是便又将那宅子送给了陈巘,只道是物归原主。陈巘和陈母这才有了容身之所,否则靠着那仅剩的一点从陈家偷带出来的家私是无法维持生计的。

    虽然陈巘讲的轻描淡写,但清嘉能够感受到他内心的跌宕起伏,此时此刻也只能够抱着他,道:“可见你们对下人宽厚,这才有了善果。”

    陈巘并不说话,只是反握住她的说,良久,良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