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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同行

    第十二章同行

    “白翼姑娘!?”凌毅眯着眼看着阴影中的慈姿,内心深处有一股莫名其妙的感受,就如同几万把尖刀在刺扎着他的心房,疼痛断断续续却又异常难忍。

    他又想到了另一个身影,眼神中再度布满了绝望。他用右手使出浑身力气攥着胸口,想要用真实的疼痛驱赶心中的绝望。

    “我叫慈姿……”慈姿颤抖着身子,声音也随着身子颤抖着,“我叫慈姿……请你记住……”

    她从林子中飞出来,直接落在了凌毅所在的石室外面。她静静的站了好久,都没有勇气开口叫她的名字。寒风吹拂着她的纱衣,白雪覆盖了她的身体。她冻的瑟瑟发抖,睫毛上挂着冰晶,泪水在脸颊上划出了一道痕迹。她只想找一个人说说话,告诉他没有人要自己了。

    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在第一时间想到凌毅,而不是别的人,就算她的孤僻让她没有任何朋友,就算此时她觉得jiejie已经离她而去,但她还有一个爷爷。然而她却找到了和自己只有一面之缘,甚至连自己名字都搞不清的凌毅。她用一辈子时间考虑这个问题,却在临死的时候才真正明白。

    “慈姿……姑娘……”凌毅忍着胸中的剧痛,断断续续的念出了这个称呼,随后一切都安静了。

    白衣姑娘在风雪中的躯体依然颤抖着,她睁大满是泪水的双眼期盼的看着眼前那个面容有些沧桑的男人。完了吗,只有这四个无足轻重的字吗?你……好冷啊!她又缩了缩脖子,那些雪花从她头发上扬起,落到了地上。

    她眼神中的期盼渐渐变作了失望,她觉得自己也许不该来这里,不该打扰这位只和自己有一面之缘的陌生男人。

    “冷吗?天上……下着雪……你穿的很薄……”

    也许来对了,这或许就是关心。慈姿心中想着。她看到凌毅站起了身子,弓着背走到墙边取下了原本挂在墙上的弓和剑,背在身后和腰间,又低下身子从墙角处提起了箭壶,然后才又开口说,“你进来坐到石床上,盖些毯子,比在外面好受些。”

    慈姿愣了一下,微微颔首,含着泪的俏目中闪着奇异的光彩,她走进了石室。她觉得头发擦到了石室的顶,这里太狭小,远不如齐藤林广阔,但却比在林中舒心了许多。

    凌毅见慈姿坐在了床上,就弓着背走出了石室,背对着门口站着,就如一堵墙一般阻挡了大片寒冷。慈姿只能看到他的背影,她想也许父亲的背影就该是这样,能够为自己遮挡一切寒冷,但她却从没有注意过父亲的背影,也没有机会注意。

    她想到这里,心中又多了层伤感,仿佛这股痛楚比jiejie不要自己还要令人难受,父母也许是第一个不要自己的人,现在又轮到了jiejie。她又流下了一大滴泪,那泪珠应着烛光折射出寒冷的光,越来越多的分成酸楚,最后彻底破裂。

    她就这样盯着他的背影,想着自己的孤独,而他就一直站在风雪中,甚至都没有挪动过早就被积雪淹没的双腿。

    他觉得这一幕就像几百年前一样,虽然寒冷无比,却异常温馨。那一夜,天空同样下着大雪,比今夜的还要大些,每一片都像是被上天撕碎的纸片。他就站在雪中,背靠着茅屋的木门,屋内灯火通明,华霭一次接一次的**着。他矛盾着,焦急着,可以听到隐婆用引导的语调轻声说着:“快了……再用力……哦……用力……”随着婴儿的啼哭声,他淌下了热泪,他转身冲进屋子,没有在第一时间看自己的孩子,而是紧握着妻子满是汗水的右手,看着妻子虚弱的脸庞,一遍又一遍的笑着流泪。

    他想到这里,突然觉得一切就像是发生在昨天,那么清晰,却又不复存在。

    “jiejie不会再来找我了,无论我有多久不回家,她该都是无所谓了。”慈姿盯着他的背影,伤心万分的说着。

    他没有回应,只是挪了挪掩埋在积雪中的双脚,抖擞着身上的雪片,然后又静止在了那里。

    “她有了霖涯。在五年前,她就告诉我说,这辈子她一定会做霖涯的新娘。”虽然没有得到回应,但慈姿还是继续说着。她觉得有些时候,有些事,确实说出来,心里更好受一些,哪怕只有一个安静的听众,也远比心不在焉的两只鸟儿好。

    “她说霖涯是九州崖中最美的人,在她眼里的霖涯远比我重要的多。”

    凌毅一直安静的站着,没有说一句话,甚至连呼吸声都没有传入慈姿的耳朵中。然而他却认真的听着,听着从那张嘴中传出的每一个忧伤的音调。他想要去安慰她说:“就算做了霖涯的新娘,她依然会是你的jiejie,依然会像以前一样疼爱你,照料你。”但是他没有这样说,他觉得自己没有资格去安慰任何人,毕竟自己也是被家人遗弃的可怜虫。

    “爷爷,也好喜欢霖涯,哥哥也是。”

    凌毅抬起头望着天空中的某一个点,神色有些失落。她最起码还知道自己的jiejie就在齐藤林中,而自己却连妻子和儿子的方位都找不到。七百年了,也许妻子已经老了,也许孩子早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也许终有一天自己也是会死去的,但他一直坚持着,希望能有一天见到妻儿。但最终也没有那天怎么办?他不敢接着想下去,男人面对这些事情的时候,也会像女人一样,自欺欺人。

    人总是要有个希望的,这样才能在艰难的世间坚持一辈子。

    “你可以喝酒吗?”凌毅终于开口说了这句话,这是他早就想说的话,毕竟在伤心的时候喝些酒来获取暂时的洒脱是一件相对于继续伤心更理智的选择。

    “啊?”慈姿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吓了一跳。无论是凌毅突然开口说话,还是话语中的内容都足以让慈姿惊讶。“酒?可以的吧?!”

    凌毅从她的话语中可以判断,她是没有喝过酒的。但如果不让她尝试更多应该尝试的东西,她一辈子还只能做一个沉默寡言的优柔小女孩。他转身走进石室中,取下了墙上挂着的蓑衣递给了她,然后又弯身从地上拿出了一双草鞋放在了她的脚边:“你穿上蓑衣和鞋子,我们到镇上去。”他说完就又走出了石室,“现在走,还可以赶上早市,那里是很热闹的。人不开心的时候,千万不要一个人躲在角落,要尽量到人多的地方去,要不,那样会使你更加孤独难过。”

    慈姿正在套蓑衣的动作有些停滞,她若有所思的看着凌毅的背影,这是她听到凌毅说过的最长的一句话,也是最有价值的一句话,就像说自己也像是在说别人。她觉得不太冷了,也许在人群中真的可以更加温暖一些。

    慈姿套着松垮垮的蓑衣显的体态更加娇小,彻彻底底就像是一个孩子。而那双极不合脚的草鞋,更是可笑极了,她每走一步都要用脚趾紧紧的勾着鞋底,要不它随时都可能离开她的脚。

    “还有很远呢,大约还要走两三个时辰。你不习惯的话,可以飞着去,不过在快到镇子的时候一定要下来,他们可没见过会飞的人。”凌毅看着慈姿的狼狈的样子,发觉让一个善飞的风使族走路就如逼自己飞翔一样,有些强人所难。

    慈姿却摇了摇头,“我喜欢走。飞,有的时候却是一种负担。”

    凌毅听完慈姿这句话后,有些惊讶,苦涩的笑了笑:“我却希望自己能够飞,能够飞到天空最高的地方,能够飞遍每一寸天空。”

    “没有人可以那样,能够飞,并不像人们想象中的那样,可以自由自在。”

    “如果你的追求在天空的最高点,你总有办法飞上去。”

    “不像你想的那样,我是齐藤林中,除了未祥爷爷,飞的最高最快的人,但还是无法飞上自己的目标。记得有一次,我打破了爷爷的茶壶,那是他心爱的东西,是花了五百个叶金在人族行商那里换来的。他每天都用露水浸泡秀岩叶,然后一遍又一遍的过滤,要三四遍才肯灌入茶壶中,走到哪里都端着,时不时的放在嘴边吸上一口。我却趁他有一次不注意,拿着茶壶把玩,一不小心掉到地上碎掉了。”慈姿说着说着,竟露出了笑容,一股小女孩古灵精怪的模样。

    凌毅走在她的前面,没有看到此刻慈姿的笑容。如果他能看到,也一定会著迷,会再度从她的身上看到华霭的影子。

    “我打算飞到月亮上去,让爷爷找不到我。可惜我只飞出了三四个九州崖的高度,就放弃了。飞上月亮远比接受爷爷的惩罚更加困难。不过在我回去后,爷爷什么也没有说。jiejie说在爷爷心里,我比一千一万个茶壶都要宝贵。”慈姿脸上的那些古灵精怪的笑容不见了,又换上了常有的忧伤,“如今,我定是不如一个茶壶了。”

    “不要这么说。”这也许就是凌毅安慰人的话语,当慈姿想要继续听些安慰的时候,他却已经说完了。

    天上的雪渐渐的小了,东面的天空也露出了一抹白色。不远处有一处城郭,矮矮的土墙围绕着破旧的房屋和古朴的街道。他们仿佛已经能够听到从那里传入的叫卖声。

    凌毅停下了脚步,有些迷惑的看着不远处的镇子,口中喃喃自语:“不对啊!”

    慈姿加紧步子走到了凌毅身侧,不解的问道:“什么不对啊?”

    “我们至多只走了五六里路,而临崖镇应该在九州崖西面三四十里之外的啊?”

    “怎么会……”正当慈姿要开口询问的时候,却发现自己与凌毅已经处在了临崖镇古朴的街道上,道路两旁是叫卖各种物事小贩。镇子就像会移动一般,突然把他们两人罩在了其中。

    慈姿惊讶的瞪大了眼睛盯着凌毅。凌毅此刻也有些莫名其妙的看向周围,竟然看到了许多熟悉的面孔,比如镇上那个整天被人追着打的乞丐阿力,还有那个叫卖声音最响亮的范洪……

    他没有对慈姿说什么,只是示意慈姿跟着自己。他转过身子向来时的路走去,走了大约半个时辰,却依然在集市中打转。整个镇子就像能够无限延伸一般,随着他们的步子无限扩大着自己的面积。

    “这是怎么回事?”慈姿褪去蓑衣与草鞋,想要展出双翼,却无论怎样加强念力,都不能后幻化出羽翼,“不能飞了呢!”

    “啊?你展不出双翼了?”凌毅绷紧了神经,伸出右手想要催动火焰力,却发现自己无论再怎么用力,右掌依旧没有一丝热度。

    “糟了,一定是进入了什么幻境。”凌毅从背后取下了寒弓,发觉连本该散发着寒气了弓矢都没有了一丝寒气。

    “弓箭你拿着,如果一会有什么危险你要保护自己,把箭放在弓弦上,用力拉,瞄准目标……”

    慈姿接过弓箭,笑了笑:“你不曾听过,风使族中各个都是天生的神射手吗?”

    凌毅也笑了笑,但只是片刻便又严肃了起来,他从腰间抽出了没有寒气的剑,紧握在右手,冲着慈姿说:“小心!”说完就沿着街道向西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