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八章 留下还是离开
他回去做什么? 他还能回去么? 别忘了,他可是因为杀了一个人才躲到这里的。 而且在这个人之前,尸体亵渎案闹得沸沸扬扬。 体内有一半虫族血液的他,怎么可能再回去呢。 真的回不去了。 不仅回不去了,他还得小心翼翼地把自己藏起来,不能让别人发现了他的存在。不然不仅他自己,他的母亲也会遭受到巨大的打击。 他失踪了,也总比让他母亲知道自己千辛万苦找回来的儿子原来是个怪物要强。 尼克心里下定了注意,可是他的腿却像两根水泥柱子似的粘在那里,挪都挪不动。 他依然雀跃地朝外张望。外面很黑,他什么也看不见,但是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似乎真的听见了人的呼吸和脚步的声音。 他怎么不回去啊! 再不躲起来,他就要被发现了! 然后所有事情就都露馅了! 尼克在心里咆哮。可不管怎么咆哮,他就是动弹不得。 很快,真的有趟水的声音传了过来。有人在骂骂咧咧地抱怨,另外还有一个人在无力地安抚。 尼克的心越跳越快。 他的一个自己真的很想冲过去,求那两个人把他带出去。让他回到地上,沐浴阳光,呼吸新鲜空气,再也不回到这个鬼地方,把他在这儿得知的一切都统统忘掉! 但另一个自己却又在揪着他的领子大吼,让他赶紧躲回去。 到底该怎么办,尼克始终想不明白,于是就这么犹豫着犹豫着,眼睁睁地看着那两个人类越走越近。 两只虫族在后面也急得不行。 那只女性虫族甚至突破了自己,说出了最长最完整的一句话:“您要抛弃我们吗!” 尼克吓了一跳,连忙回头对她嘘了一声。 然后远方的人似乎驻足了:“……你听没听见有啥动静?” “啥动静。老鼠呗!赶紧走吧。这鬼地方老子一分钟都不想多呆。妈的那帮混蛋,没事儿往下水道里头扔啥垃圾。这么宽敞的下水道都不够他们堵的。” 随后两人越走越近。 尼克的手握着通道的内壁,越握越紧,在内壁上留下了五个深深的指印,而他浑然不觉。 “您要走吗?” 小男孩虫族焦急地问。他到底是比他妈智力高一点,知道压低声音。 尼克咬紧嘴唇,嘴唇几乎被他咬出血。 可他就是这么优柔寡断,直到那两个人越走越近,然后顺着远处的另外一条岔路越走越远,他都没能做出选择。 直到趟水的声音和说话声彻底消失了,尼克长出一口气,倚着通道的内壁,缓缓滑坐下去。 两只虫族小心地靠了过来。小男孩虫族小心翼翼,却又带了点小窃喜地问:“您……不走吗?” 尼克瞅了他一眼。依照惯例,他依然看不见那小男孩的脸。 不过小男孩那还算温热的呼吸喷到了他的脸上,让尼克不会觉得自己是在发癔症,自己想象出了这么两个人物。 “……你们希望我留下来?”尼克问。 好吧,又有头发甩脸上了。 尼克无奈地把女性虫族的头发从自己脸上抹开。说实话,他现在后悔死了。为什么刚才就不能果断一点,冲出去让那两个人带他走呢。 当然,这也许不是好选择。所以他心里还有点踏实了。不是因为他留下来而踏实,而是因为他不用面对选择了。 “那,您接下来,要做,什么?” 女性虫族小心又雀跃地问。 “不知道。” 尼克实在地回答,然后歪了下头,“你们希望我做什么么?” 两只虫族没有回答,不过他们内心的想法已经足够回答这个问题了。 他们希望尼克留下来,跟他们在一起。不过至于在一起呆在哪儿,怎么呆着,这些对于尼克来说比较重要的问题,他们都是考虑不到的。 尼克轻笑一声:“我真的能跟你们一直呆在一起?我到底是虫族还是人类?你们是希望我一辈子窝在这个阴暗肮脏的下水道里,还是跟你们一起冲出大气层,在太空里游动?这要是换成了他,你的儿子,会不会死?”
女性虫族陷入了纠结。显然答案是偏向会的。 “那不就得了。我既不是虫族,也不是人类。” 尼克轻轻地说道,无奈地闭上眼睛。 他只是一个怪物。 其实他从小就知道自己是个怪物。人类对婴儿时期总是没有记忆的。但是他却能隐约记得一个肮脏的垃圾桶,还有包裹他的破烂被单。根据那个把他捡回家的老汉的叙述,那就是他被遗弃的地方。 仅仅四岁的时候,收养他的老汉便去世了。他管他叫爷爷,虽然他很清楚,那根本不是他的爷爷。他死后,陪伴尼克的彻底只剩下大山中终年不散的薄雾。 青山公墓其实是一座濒临废弃的公墓,上面的管理者早就把这儿给忘了。有时候一年到头连一个扫墓的都没有。呆在那里的尼克,甚至连年岁的增长和四季的变化都分不清楚。这个死人长眠的地方,似乎也跟真正的阴间一样,凝滞了时间,钝化了改变。它虽然存在,却早被外面的世界抛到了遗忘的角落。 所以,没有食物来源,又从不曾走出那里的尼克,是怎么活下来的,便不言而喻了。 只不过,在尼克的记忆里,从来找不到自己被逼无奈的记忆。他只是困惑,隐隐地觉得这不对。可是既然没有别的食物,那么从这里获取,又有什么不对。 而且他一直很有礼貌。在获取完自己需要的部分后,他还会将剩下的掩埋起来。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除了保存储备粮之外,他总是隐隐觉得,这才是对的。虽然脚下的躯体已经失去了生机,但他总觉得,他们依然需要安宁。 直到青山公墓非常难得地迎来了一名扫墓者,惊恐地传出这里的土包似乎被翻新了。然后进到公墓里的人多了些——其实也没多多少——之后,他才意识到,自己做的不仅不对,简直就是大逆不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