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八章 幻由心生
赢轩陷入了黑暗之中,失去了意识,没有了任何的感知,雪无痕也是沉入了湖底,湖面恢复了平静,没有一丝波澜,光滑如镜,仿佛什么都未曾生过一般。 平静的湖面,仿若是一尊酣睡的巨兽,张开了血盆大口,静静的等待猎物的进入,择人而噬。 失去了意识的赢轩,无法感觉到时间的流逝,像是死去了一般,只能看到身体僵硬,仿若冻结成冰般,在湖底一动不动。 整座地湖,就像是一块巨大的冰块,赢轩就像是一个活标本,被冰冻在里面,一根细若线的蚕丝,紧紧牵着另一端的雪无痕。 但令人诡异的是,赢轩却是怒目圆睁,能够看到其瞳孔当中的那一抹紧缩,嘴巴更是大张,带着难言的惊恐之色。 沉入湖底前一刻的神色,依旧保持,像是一座冻结在湖底的活雕塑,栩栩如生。 恐怕此刻就算有外来者,踏足地湖,都无法想象得到,在地湖当中,还有这么一尊僵尸,没有任何生命气息。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湖中仿若没有时间的概念,不过,若是眼尖之人可以现,赢轩那紧缩的瞳孔,突然间多了一缕迷茫的色彩,似是陷入了无尽的轮回当中。 一座不知名的小城中,街道上熙熙攘攘,人来人往,好不热闹,处处传来阵阵不绝于耳的吆喝之声,城镇虽小,但却五脏俱全,一派安居乐业。 街道上,有着一位落魄的青年书生,身着一身洗的白的书生袍,在衣角不起眼之处,还有着些许的补丁,一副衣衫虽然破旧,但却洗的一尘不染,极为干净利落。 青年书生的脸上,带着几许落寞之色,难掩眉间的愁容,紧紧扭在一起的眉毛,道尽了其一生的心酸。 “唉…还是落榜了…” 书生有些失魂落魄,瞳孔中带着痛苦之色,甚至有些涣散,似是遭受了某种打击,听其嘴里喃喃自语,似乎是名落中山。 脚步有些空乏无力,跌跌撞撞,留下了一道落寞的背影,书生的对面,却是有许多衣衫光鲜,神采奕奕的士子,满脸的激动之色,朝着书生背部的方向跑去。 “放榜了!” “人生大登科,此次不知能否高中!” “苦读寒窗数十载,只为今朝扬名立万啊!” 蜂拥而去的人群,和赢轩背道而驰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不时有路过的士子,一脸心急和赢轩碰了个正着。 “瞎了你的狗眼,走路没长眼睛啊!” 一位白衣华服,上面还绣有精致的缕缕金丝的公子哥,看到和赢轩撞了个正着,好不晦气,不由对着书生怒目而视斥责道。 书生仿若未闻,身形一个踉跄不稳,跌跌撞撞,但又托着沉重的步伐,朝着远处走去。 “哼!” 公子哥没好气的甩了甩袖袍,随即又是一脸心急,甚至是提起了裤脚,朝着前方放榜处的人山人海挤去。 “咦…这不是那…” “哼,一介寒门,竟然妄想一步登天,实在不知天高地厚。” “人家大族世家子弟,都不敢妄言高中,此人也不知何来的傲气。” “此人昔年看似满腹才华,实在满嘴花花,大放厥词,更是一根筋的蠢货,为了那一文不值的傲骨,导致如今的境地。” “唉…只是可惜了昔日的明珠,竟然蒙尘至此…” 路上,似乎有人认出了青年书生,不由一阵指指点点,声音中充满了冷嘲热讽之色,其中,也不乏有人鄙夷中,带着嫉妒的酸意。 不远处人海中,不时传来阵阵高呼,有贺喜之声,有猖狂笑声,同时,也有如同书生般的落寞之声。 科举,是这个时代唯一的出路,出入朝堂,位列百官,拜相封侯,光宗耀祖,这一切,皆因为科举二字。 有人欢喜有人愁,书生,明显是属于落榜的那一类。 迈着跌跌撞撞的步伐,书生走出了城门,脚底白的那一双布鞋,前方有着一处小洞,隐隐可见书生的脚趾。 脸色虽然彷徨落寞,但书生的面容,却是有些俊朗,只不过拧在一起的剑眉,大打折扣。 细看之下,青年书生和赢轩的面容,极为相似。 跋涉了几里地,风尘仆仆,当书生来到城外一处破落的乡村之时,夕阳已然西下,昏黄的晚霞晕染了天边,同时也将书生的身影拉得老长。 乡村里的村民,原本一阵熙熙攘攘,邻家大叔背上背着柴火,远处大伯肩上扛着野兔,都在说说笑笑。 看到书生靠近,众人眼中不由一亮,正欲上前之时,却是现书生失落彷徨的神色,心中不忍,一时之下,众人瞬间沉默不语。 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是最后却都重重化作了一口叹息。 “我就说嘛,看了几本书,就以为自己是读书人,还想高中科举,也不照照镜子,真是苦了小娘子。” 一位村妇看到书生,似乎气不打一处来,双手叉腰,脸上略带彪悍之色,手抬起指着书生鼻子,就要开骂。 “你这婆娘,就你事多,瞎嚷嚷什么!” 背上背着柴火的那位大叔,一把将村妇扯住,抬手便欲去捂自家悍妇嘴巴,但是村妇却依依不挠,不断挣扎,无奈之下,大叔一把将村妇往自家茅屋拖去。 其余人等望着眼前一幕,也是不由叹了口气,也没开口说些什么,而是望着村中角落一处破旧的草屋,眼中有些不忍之色。 书生对于眼前一切,仿若未闻,不知是真看不到,还是内心当中的挣扎抵触,假意看不见,在自己欺骗自己。 朝着村中角落那一处破旧的草屋,拖着沉重的步伐而去。 在夕阳余晖的照耀下,有一位脸色枯黄,身形枯瘦的少妇,在茅草屋前翘以盼,身上的衣服打满了补丁,一身荆布,头简简单单的用一块白的手巾裹起。 脸色虽是有些黄,亦是一身荆布拙衫,打满了补丁,但依稀可见往日的明眸皓齿,仪态举止也甚是端庄,乍一看,除了衣服之外,并不像是寻常的村妇。 看到书生满脸落魄之色,少妇难掩眸中的一丝心疼之色,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似乎一不留神,便会溢出。 随即不由紧紧拽了拽衣角,原本如同玉葱般精致的双手,如今也是长满了老茧,更是有些白和脱皮。 小巧而又玉挺的琼鼻微微一抽,少妇眼眶里的水雾,便是被深深埋藏在了心底,脸上绽放出了令百花失色的笑颜,迈着款款的莲步,朝着书生迎去。 少妇的模样,竟隐隐有几分任嫣然的影子。 “相公,你回来了,屋里已经做好饭了。” 少妇盈盈迎上前去,对着书生说道,绝口不提科举之事,就像是寻常时候一样,只是一个在家中,等待主心骨归来的小媳妇。 “娘子…” 书生的话语有些哽咽,张了张口,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望着眼前憔悴枯瘦的女子,心中充满了痛苦之色。 一丝酸楚涌上了心头,眼前的女子,抛弃了锦衣玉食的生活,抛弃了尊贵的身份,跟着自己吃尽了苦头。 轻轻拉起女子的双手,原本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她,手上不仅仅长满了老茧,更是布满了密密麻麻的针眼,一向不做女红的她,为了生活的苦计,受尽了苦头。 而这一切的牺牲,都是因为跟了自己。 “相公,快些进去吃吧,莫要凉了。” 少妇不动声色的将自己的双手,从书生的手里挣脱,似是不愿意让他瞧见,这布满伤痕的双手。 拉扯着书生的手臂,带着一丝甜蜜之色,将他迎进了屋里。 茅草屋里的陈设极其简单,除了在屋外有一个简陋的灶台之外,屋里便是只有一张掉漆掉得很严重的床,一张有些擦得白的桌子,还有两张椅角长短不一的板凳。 似乎是因为今天是特殊的日子,今天做的白菜上,竟然罕见的漂了一丝油花,还有一颗煮熟了剥了壳,通体雪白诱人的鸡蛋。 少妇将书生拉住安坐在了板凳上,而后转身从一锅米汤中,筛了一碗沉淀有米粒的稀饭,递给了书生。
“相公,快吃,莫要凉了。” 少妇脸上露出了甜美的笑容,看到书生望过来的眼神,嘴里又连忙说道。 “相公莫要怪罪,久等你未归家,妾身已经先吃了呢。” 说完之后,少妇轻轻掩嘴,出了一阵银铃般的笑声。 听到少妇的笑声,瞬间,将书生的思绪拉远,双手捧着破旧的瓦碗,上面还有一角缺了个口子,上面稀稀拉拉飘着米粒,书生的双手不禁有些颤抖起来。 少妇本为城中一家员外的掌上明珠,不计家人的阻拦,甚至不惜决裂,断绝父女关系,下嫁给了自己,总觉得书生有朝一日,定能高中,出入朝堂,扬名立万。 尽管每年书生都是名落中山,少妇待之,始终如同初见一般,不离不弃,更是为了照顾书生读书,让其实现梦想。 从小锦衣玉食的他,更乡里村妇学起了女工,将手指头扎得满是针孔,但却无怨无悔,只因为心中一开始,便认定了书生。 每每想及此处,书生都愤图强,想要考取功名,想要报答妻子,不忍她在受尽苦楚,更是遭受昔日亲朋好友的嘲讽和白眼。 今日放榜,书生满怀希望和豪情,赶往放榜之地,为的,便是人生大登科,榜上有名,有风风光光,为少妇正名。 不为自己,只为世人不再嘲讽少妇,只为世人觉得,少妇是幸福的,她的选择,是对的。 这一切的希望,这一切的幻想,在放榜的那一刻,如同梦幻的泡沫般破碎,令书生无言以对。 书生怔怔出神,少妇在一旁,和书生念叨着一天的琐碎,今日和村妇学了女工,隔壁阿婆送了一颗鸡蛋,砍柴的大叔带来了一块猪油,一件件小事,令得少妇心花怒放。 以前的她,可是鲍肚参翅,婢女成群,如今,却成为了她昔日闺中密友的俗人,村妇! “娘子,我想清楚了,明日,我便去寻一长工…” 书生拉住了少妇长满老茧和针眼的手,张了张嘴,但话还未说完,便是觉得玉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更是瞧见自己的妻子,眸中带着恨铁不成钢之色。 “相公,莫非忘了昔日的誓言。” 少妇厉声说道,眸中有些凌厉之意,盯着书生的双眸,直至书生渐渐的低垂下了自己的脑袋。 书生何尝不知,当时老丈人员外,也是看中了书生,并未嫌弃他出身贫寒,无父无母,而是愿意将自己唯一的掌上明珠,下嫁给了他。 愿意提供帮助,供他读书,不仅仅是四书五经等经典书籍,其他书籍经文更是愿为其提供,充实其才学。 不惜花费重金,请来闻名遐迩的教书先生,先生有着举人的身份,可见官不拜,有着崇高的声望。 更是许以重金,助他外出求学,拜访昔日翰林,桃李满天下的老学士,求取真经。 但是这一切令得外人羡慕不已,更是有些隐隐嫉妒的条件,均是被书生一一拒绝,更是傲气的放下豪言,会凭借自己之力,高中科举,必不辜负少妇一番心意。 老丈人不禁为书生的豪言侧目,越的欣赏起来,只是随着时间一年一年过去,书生已经连续五年落榜,算上今年,已经是第六个年头了。 书生为人自傲,彻底的说,或许是因为出身寒门而自卑,不愿意接受施舍,面对书生的落榜,女儿的憔悴,老丈人终于是看不下眼了,言辞犀利,意欲拆散。 只是少妇始终如一,认定了书生,极为贞烈,双目噙着泪水,断绝了父女关系,导致了如今的局面。 每次相逢少妇的族中兄弟,都少不了一顿冷嘲热讽,就犹如一柄小刀,一刀刀的剜在书生的心中,亦是剜在了少妇的心中。 …… 地宫中地湖之下,赢轩的身体僵硬冰冻,仿若是一尊活雕塑,那双有些迷茫色彩的双眸中,充满了挣扎痛苦之色。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