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一副棺材
按资料上的地址，熊飞飞来到一个名叫“丰都”的地方，再前行五里，就是一片乱葬岗，幽冥鬼教就在山岗深处。 暮色已暝。 所谓“月黑杀人夜”，行刺的最佳时机通常是在夜里。然而幽冥鬼教要另当别论，它既自称鬼教，想必行事怪异，不合常理，资料上也说鬼教教徒喜在夜间行动，所以刺杀钟无命不宜在夜间动手。 熊飞飞想找家客栈留宿一晚，等天亮后再想办法。可是放眼看去，满目荒凉破败。一个人影子都没有，而且时已入夜，家家关窗闭户，居然没有一户人家亮起灯火。没有人声，没有风声，死气沉沉，毫无人烟气息。 大地沉寂，寂静得能听见死人的呼吸。 只有一弯残月，惨惨淡淡地照在地上。 夜色中的房子像从土里钻出来似的，灰头土脸。 熊飞飞连敲几家的门，皆无人应声，无论他怎么敲怎么拍怎么叫，就是寂无反应，好像一到夜里，这儿的人就全死了一样。 莫非我现在看到的房子，其实不是房子，而是坟墓？坟墓里皆是一个个早已死去的人？熊飞飞心里激伶伶生出一股寒意。 这个地方，仿佛真的只有熊飞飞一个活人了。 熊飞飞忽然感到恐惧。这是一种对未知的恐惧。他不敢往后看，谁知道一回头会看到什么。他也不敢停下来，因为停下来会更令他恐惧。他就这样慢慢地往前走，沙，沙，沙，这是他的脚步声。 可是熊飞飞无论怎么听，这脚步声都不像是他自己的，好像是他身后跟了一个人。 熊飞飞蓦然顿住脚，沙沙的脚步声便跟着停了。他提心吊胆地问：“谁？” 他希望听到回答，又害怕听到回答。万一有个声音真答话道“我是鬼——”呢？ 还好，没人答话。 熊飞飞干咽了咽，等了一会，接着往前走。 沙，沙，沙，那个古怪的脚步声又响起。 熊飞飞刷地往后一剑，跟着转过身来。 什么都没有。 松了一口气，回身继续往前。 沙，沙，沙。 熊飞飞的心又提起来。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自己这个状态，即使赶到幽冥鬼教，也早身心俱疲，对敌毫无胜算。 他七找八找，寻到一个角落，横剑当胸，左右一瞧，闪身缩在角落里。两边都是墙，可以放心地把后背交给墙角，剑尖向外，做出御敌的姿势，总算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先度过这一夜再说吧，这个小镇太诡异了。 两个时辰后，熊飞飞渐感困乏，眼皮不住地打架。他微微眯上眼，只用耳朵倾听动静。四周哪有什么动静，安静得像一片荒漠。如果真是荒漠也还罢了，自己尚不至于如此害怕，因为荒漠的安静是正常的。但此时周围全是民房，却阒无人声，鸡犬之声也无，这样的安静是不正常的，所以他才害怕。 一个以杀人为生的杀手，最不怕的就是人。但若说一个杀手怕鬼，又有点可笑。熊飞飞是在怕鬼吗？好像也不是。他所怕的，只是那种“不正常”。 世间所有的“不正常”，都隐藏着危险。 不知何时，熊飞飞竟不知不觉睡着了。 突然，他感到一阵彻骨的寒冷，一个激灵，醒了过来，睁开眼，目光冷不丁就撞在一张脸上！ “啊！”熊飞飞失声惊呼，手不由自主地攥紧了剑。 这张脸正直勾勾地盯着熊飞飞的脸。两张脸贴得很近，但熊飞飞并没感觉到对方的呼吸。 这张脸没有五官，也就没有表情，煞白煞白的，头发很长，是黑色的，披散在肩上。一袭黑色的长袍，拖到地上，露出的手和脚却是白色的，白的吓人。 他是人是鬼？ 他的右手提着一只和他的体型极不相称的硕大无比的铁笼，笼子空着，是黑色的。 黑影忽然阴森森地问：“你看见我的猫了吗？” 熊飞飞没头没脑地想起夏芸给他讲过的一个鬼故事，当时听的时候觉得很好笑，此刻却觉得那则鬼故事实在恐怖之极。 夏芸说，世上有一种鬼，名叫“傀鬼”，传说傀鬼一天死一次，死了马上就活了。他已经五千多岁了，但你根本看不出他的年纪，他一直是那个样子。他的身体过于频繁的死去，使他厌倦了生、死、爱、恨。他没有思想，没有感情，也没有心。他只在月夜出现。他出现的目的只有一个——找猫。其实根本就没有所谓的猫。他找的是人，然后装进那个铁笼子里，带走，杀掉。 当时熊飞飞还问：“他会把人带到哪里去呢？” 夏芸说：“这我就不知道了。正因为不知道带到哪里了，所以才可怕。” “那又怎么知道，是被杀掉了呢？” “因为被带走的人，再也没有回来过。” 熊飞飞故意开玩笑说：“这个傀鬼的作案方法，就跟人贩子一样呀。” 夏芸“嘘——”了一声，道：“不要乱开傀鬼的玩笑，他会听到的。” 黑影面无表情地直视熊飞飞，还在等熊飞飞回答。 熊飞飞甚至忘了刺出他的剑，只是愣愣地摇头：“没看见。” 黑影又盯着熊飞飞瞧了一阵，终于直起身，白色的脸离开熊飞飞的脸：“哦，如果看见我的猫，记得告诉我。”声音不带一丝感情。 怪脸一撤开，熊飞飞身上寒意顿消。黑影拎着他的大铁笼，缓慢地往长街另一头走去，口中沉吟道：“百鬼夜行，生人远避。” 这一下，熊飞飞是实实在在受到了惊吓，在角落里呆不住了，起身往黑影相反的方向前进。双腿还有点发麻。 走了一段路，熊飞飞远远望见前方又出现一道黑影。这道黑影不是站着的，而是躺着的，正好躺在街道中央。 熊飞飞警觉地紧了紧握剑的手。 黑影愈来愈近。走到近处，熊飞飞又吓了一大跳。 那竟是一副棺材。黑漆漆的。 棺材四周什么都没有。没有人，没有灯烛，没有冥钱纸花。只是一副孤零零地棺材，孤零零地躺在街心。月光落在上面，一白一黑，说不出的怪异瘆人。 熊飞飞在十步远处停住脚，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这个夜晚越来越古怪了。 熊飞飞不禁开始怀疑，我这次要杀的，究竟是人，还是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