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薪火相传
听闻此言，熊飞飞有点感伤。“人生无常”，用在江湖儿女身上，真是再恰当不过，刀光剑影之下，生死寻常事耳。 静默半晌，张一道：“罢了，叫夏芸进来吧。” 夏芸进屋后，熊飞飞便退出去了，和一众武当弟子候在屋外。过了小半个时辰，夏芸出来，向熊飞飞道：“师尊让我去叫下师哥还有几位长老，你等我一会儿。” 不一时，张少云和长老们先后来到。 熊飞飞预感到事情重大，不好参与武当内部事务，没有叫夏芸，一个人走出观外，来到道场上。不少弟子正在场上练剑。剑法虽不及张一纯熟，但已初具其形。 传言武当有个“三才剑阵”和“北斗七星剑阵”，分别需要三人和七人配合，即便剑法平平的几个人，一旦组成剑阵，威力也会十分惊人，可惜无缘得见。 一个时辰后，传下号令，全体武当弟子集合。这一集合，熊飞飞才发现武当弟子人数之多，只见四面八方人影攒动，百川归海一般汇集到宽阔的道场上，密密麻麻全是人。但多而不乱，井然有序，显然平日训练有素。 熊飞飞并非武当弟子，所以只是远远地站在阵列后面。 只听一人中气充沛，朗声道：“经过掌门与我们几位长老的商讨，今承掌门之意，特传掌门之位于大弟子张少云……”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议论之声四起。人群里质疑道：“论品行德cao，少云师兄当之无愧为我辈弟子楷模，这个无话可说。但他右臂残废，被诊断终生不能用剑，那他如何教导我们剑法，如何光大我派声威，如何抵御来犯之敌？掌门之位干系重大，传给他似乎不妥。” “是呀，确实不妥。”人群附和。 张少云站在浩浩荡荡的阵列之前，没有说话，熊飞飞只能模模糊糊看得见他的身影。站在他身旁的就是发话的长老，此时两手往下压了压，示意众人安静，继续道：“少云右臂是残废了，但诸位有没想过，他是因何而残废的？” 人群立时安静下来。 “一个月前，若不是少云和少风、少寒舍命阻截张不同，我武当不知要枉死多少弟子。少风和少寒已为此丧命，少云为此落得手臂残废，诸位作何感想？”长老的声音充满感情。 “什么样的人才有资格当上掌门，一定要是武功最高的那个吗？”长老见众人不语，接着道：“一个人即使武功再高，剑法再好，若不顾惜武当之名、同门之命，诸位会愿意接受这样的人做掌门吗？” “不愿意。”这个问题的答案显而易见，弟子们毫不犹豫地答道。 “对。先祖《道德经》中言：‘道生之，德畜之，物形之，器成之。是以万物莫不尊道而贵德。道之尊，德之贵，夫莫之命而常自然。’可见先祖是将‘德’看得和‘道’一样重的，无‘德’之人何以言‘道’？掌门大位，贵之在德。” 虽然长老言之有理，但仍难令众弟子信服，分辩道：“德确实重要，但也不能说武就不重要了吧？当此乱世，群雄并起，武才是武当立派之本，否则一击即溃，连自保之力都没有，如何求道？” “诸位之言，诚然不假。但有一个问题，希望诸位深思：武当，是掌门一个人的武当，还是在场所有人的武当？” 全场静寂。 “我想，诸位心里已有答案。武当从来就不是哪一个人的武当，而是所有同门的武当，是我们大家的武当！” 有人喝彩。 “光大我派声威，靠的是谁？是大家！抵御来犯之敌，靠的是谁？还是大家！把武当全派的声名安危，寄托在一个人身上，本来就是危险的。武当的命运，实际上掌握在我们所有人的手上，需要在场诸位同心协力，共同努力。” 质疑之声逐渐消失，群情激昂。 “武当能有今日之盛，在场诸位都有出力。因为，这是我们大家的武当。至于传授剑法，掌门早已传授过两仪剑法的要义，剩下的全靠大家仔细揣摩、反复练习。接下来的日子里，我们几位长老和几位大弟子也会倾尽所知，尽心指点诸位。其实也还谈不上指点，大家互相学习吧。说到底，学武靠的不是别人，还是我们自己，大家说对吗？” “对。”赞成的声音纷纷响起。 “现在说回少云。是的，他的右臂是残废了，但他的左手没有残废。右手不能用剑，难道左手就不能用剑了吗？管他左手右手，只要有心，何愁剑法不成？不过是从头再来而已。少云决心放弃十数年之功，从头来过，尚有信心把剑法练好，诸位还没有信心练好剑法吗？” 众人眼睛闪闪发光。 长老高声道：“少云之德，诸位有目共睹，少云之武，假以时日，必不负众望。现在，我要问，大家愿不愿意给大师兄一个机会？” “愿意！”“大师兄平时最照顾我们了。”“相信用不了多久，大师兄的剑法必能更上层楼。”众弟子心服口服，无不赞同。 “诸位有此胸襟心志，何愁武当不盛，何惧外敌来犯！”长老很是欣慰。 “恭喜大师兄晋登掌门之位！” “恭喜大师兄晋登掌门之位！” “恭喜大师兄晋登掌门之位！” 场上众人呼声不绝。熊飞飞也为张少云感到欣慰，尤其是长老那句“右手不能用剑，难道左手就不能用剑了吗”深深震动了他的内心。 道可道，非常道，世上并无一定之道，世上处处是道，此道不通，还有他道。只要有心，无处不是道。 剑法上是如此，人生也是如此，天下之事，莫不如此。 就这灵犀一点的震动，让熊飞飞触摸到了剑法之道的另一层奥妙。我的剑法还能跃升到更高一层的境界！ 晚上熊飞飞没有回无名山，全体武当同门亦没有安歇。张一性命垂危，人人怀忧。虽然熊飞飞只见过张一两面，但对他颇有好感，人之将死，熊飞飞满心哀痛。 反而只有张一最淡然，道：“生老病死，天理循环，顺其自然，诸位不必伤怀。只是老夫一生求道，终究还是脱不出人情之道，不同他……，唉——” 叹息声中，老人辞世仙去。 道不道，情不情，舍不舍，转眼成空。 武当上下举哀，天地清冷。张少云伏棺痛哭，劝之不止。夏芸泪如雨下，呜咽恸心。众弟子个个泫然悲怆，其中不少是像夏芸一样孤苦无依的孤儿，被张一派人接到武当抚养长大，他们对张一的感情自不必说。 熊飞飞靠在冷冰冰的岩石上，仰望着当空的月亮。它为什么那么圆呢？ 它怎么可以那么圆？ 最是无情莫过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