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聘礼被毁(二)
白玉的脸色是惶恐的。 她掩在衣袖下搅动的双手带着不自觉的颤抖。 身前几尺触手可及,笑得清淡,眉眼亲切如谪仙般的权臣却恍如一把锋利的刀刃,刀尖森凉凉对着自己——把亓墨放出来?她必定会和老爷告发自己将她关在阁楼里的事情! 今日关她进阁楼时本以为要费好些功夫,自己特地派了好些人手想着来硬的,谁知道这丫头跟变了一个人似的,听到要嫁给苏德轩做妾连睫毛都没颤动一下,笑意盈盈服从跑到阁楼去了! 白玉面色犹豫着,她已经为这心神不宁一晚上了,总觉得亓墨有问题! 见迟迟未得白玉回应,亓侍郎不由加重了声音,“白氏,你怎么回事,让你去把墨儿叫来,你怎么还不快去!” 白玉猛地从那声呵斥中惊醒,面色讪讪道,“是,妾身这就去。” 她慢吞吞转身,攥着拳头压下心中的不安和疑惑,往墨竹轩方向去了。 “亓大人何须劳驾尊夫人,唤个丫鬟便是。” 亓侍郎迎上韩依眉眼清冷的浅笑,干了汗的额头又唰嗒嗒滴下几滴汗,恭声道,“帝师有所不知,新嫁娘嘛,总要主母亲自去请,才是有福气!” 站在身后的元桥倒是了然,民间确实也有这种习俗,新嫁娘不论是做妻还是妾,都要新婚前沾满喜气,元桥同情地瞄了眼满面兴奋等帝师金口说媒的亓大人,心中默叹,可惜啊···大人您马上就要笑不出来了··· “墨儿来此还要些时候,”亓侍郎环顾四周,一拍脑袋想起什么,赶忙道,“都是下官的失察,夜风瘆人,帝师您万金之身,下官居然还让您在庭中久留,”他伸手向后一引,“帝师大人,请到正厅等候。” 随即扬声朝管家亓安道,“还不快快奉茶!” 一群下人忙不低去了。 韩依凤眸含着别样‘温柔’的笑意,施施然跨步在前。路过亓玉言身边的时候蜻蜓点水般瞥了一眼,亓玉言按捺下心中狂喜,加紧碎步准备亲自去奉茶。 由于苏德轩来提亲只是今日之事,一干聘礼红红火火堆在正厅还未来得及收进库中,晾在那里,刺目鲜红。韩依的眸色又暗了暗。 苏德轩求娶苏月生,真是令人啼笑皆非,韩依挑了挑眉,若是苏德轩知道自己娶得是他的庶妹,而且这个庶妹还不是个省油的灯,那该是怎样的生恶痛绝呐。 “帝师大人,”娇柔的嗓音温温软软响起,似是春湖中荡漾而起的涟漪,划在人心上直痒痒。 站在韩依身侧的元桥不由摸了摸剑柄,打了个寒颤,主尊最讨厌有人这么娇滴滴叫他了。 亓玉言自然是浑然不知,在身后亓玉燕鄙夷的目光中,娉婷上前,柳枝般柔嫩的腰肢纤细款扭,娇美绝代的容颜低头含笑,道,“玉言虽茶艺不精,但想着见笑施展拙技,便亲自奉了杯新泡开的‘君含笑’,望大人指点一二。” 说罢款款福身,姿态说不尽的雍容华美,就连眼波也荡漾着不可不说的情愫。 韩依望着那杯茶,深深凝视了几秒,似乎能将有卷有舒的碧叶看出花来,亓玉言保持敬茶的姿势久了,纤腰也受不住,眼珠子一转,竟想着轻飘飘侧倒向韩依的方向。 茶斜,人倾,茶是产自赣州高山府千年传唱名茶,人是京安第一美人亓大小姐,怎么想,这一倒,都会有人接住的。 以上仅仅是亓美人主观的想法,不过适时上确实有人接住了亓大小姐··· “亓大小姐,您敬个茶腰也会闪?” 亓玉言朝着头顶声源方向讶然望去,落入一片陌生稍带鄙夷的眼眸之中,她和元桥四目对视,竟然一时忘了起身。 元桥不同于战天一向是个好性子,就算心中再怎么不愿意,再怎么嫌弃嘴里也不会多说一分,偶尔用眼神诉说着自己近阶段护卫之路的坎坷。 他撑起亓玉言,美人却没有他这么淡定,瞬间那哗啦啦泪水就涌了下来,眸光却是分毫不差向着韩依,“帝师大人,是玉言的错,玉言一时撑不住身子,就···就···” 她满心等着韩依开口安慰,已经把话说得这么明白了,韩依少说也得责罚一下护卫僭越的举动,然后悉心低声安慰自己一番,顺带关切一下她有没有伤到哪里! 然而,事实总是残酷的! “大小姐,”韩依潋滟凤眸像大夫打量病人一般盯着亓玉言,然后,含着狐狸般笑浅浅启口,“站不稳···就不要勉强自己奉茶了,小心茶洒了,本尊就喝不着了。” 亓玉言眼底的希冀瞬间破碎,脸上精彩纷呈,青一阵白一阵,低低嘲笑声从身后亓玉燕嘴里发出,依稀听得亓玉烟拉了她衣袖一下。 她千算万算都算不到帝师会当众含沙射影讽刺自己,亓玉言美眸噙泪,再也控制不住心中哀戚,把茶盏一搁,呜呼哀哉掩面打算退下! 谁知身后又淡淡飘来一句,“奉茶的手艺,如你所言确实拙劣,把茶盏也带回去···” 正打算掩面出门的亓玉言闻言又一个踉跄激灵。 亓侍郎红着一张老脸骂也不是,应也不是,谁叫方才玉言自己说茶艺不精施展拙技博帝师指点一二?现在人家好心地指点出她茶艺不精,还特地‘关照’一番自家女儿身体弱就不要勉强奉茶,虽然话听起来怪怪的,但···还真没有可以发怒的地方! 亓侍郎憋着一团莫名的怒气,按捺下去了。 他挥挥手,打算让管家亓安奉茶。 “嘶——亓大人,那是什么啊?” 狐狸心谪仙貌的韩帝师开始了装疯卖傻的模式,潋滟迷蒙的凤眸看向那一团红红火火披绢花戴金漆的聘礼,一副没有见过世面悉心求教的样子。 亓侍郎摸摸头上的冷汗——这已经是他今晚换得第三块汗巾了,顺着韩依目光所指的方向望去,正巧看到那堆聘礼,心想奇怪,这横看竖看傻子都能看出是苏府的聘礼啊,帝师今晚怎么鬼气森森的? 然而他还是畏惧于韩依的官职,恭声回道,“那是墨儿的···”
半句话还卡在喉咙里,亓侍郎就挣着眼睛看到尊贵翩然的帝师大人正以他那惊天地,泣鬼神的一掌龙吟诀,呼啸一声挥向那堆聘礼,伴随着预料之中的‘垮嚓’一声,腾起烟雾消散之后,露出了一堆细细的淡粉堆。 亓玉言掩面的柔荑颤颤巍巍放下,美眸瞪得老大。 亓玉燕嘲笑她jiejie的脸瞬间僵硬,不动神色朝旁边挪了挪,避开聘礼在那一掌下化作的靡粉。 而亓侍郎的后半句话也支支吾吾地说完,“···墨儿的聘礼···” 韩依大人无辜地转过头,凤眸中含着浅浅森凉的笑意,“哦?是吗,本尊没见过聘礼,以为是什么习武桩子,一时手痒击了一掌,抱歉抱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本尊会照价赔偿的。” 亓侍郎有一瞬间觉得胸腔中一股鲜血要喷涌而出! 没见过聘礼,以为是习武桩子,没事干还施展一下龙吟诀,你当我是瞎吗? 不过这些亓大人是不敢说出口的,毕竟官大一阶压死人,他还要养家糊口呢。 面上做作堆笑,“下官···下官···”可怜亓大人已经被折磨地不知道该怎么解决了。 韩依体贴地接道,“亓大人不必为难,既然这聘礼没了,那这婚事作罢即可。”一边说着,他一边漫步回座。 留下亓侍郎傻傻愣在原地,婚事,作罢? 怎么可能! “这个,呵呵···帝师您真会开玩笑,聘礼就算没了,下官也不会在意,但墨儿还是要嫁过去的···” “哦?”韩依危险地挑起凤眸,修长如玉的手抱茶,浅浅抿了一口搁下,忽又正色道,“亓大人,苏府何时下过聘礼,何时求娶过亓墨?何时有人说媒?” “这些···亓大人可呈上来给本尊一一验证?嗯?”尾音摇曳扬起,敲在亓侍郎耳中,愣了好久。 “帝···帝师,聘礼···聘礼就在···”亓侍郎转过身正打算想指着那堆原本红艳夺目的聘礼给韩依看,可当他转过身,悲催地发现那里仅仅留有一堆粉末,在厅堂夜风吹拂之下,最后一点靡粉也消失殆尽。 “亓大人?聘礼在哪呢?” 听着这似笑非笑的语气,亓侍郎心中默叹,都说帝师狡黠多计,如今可不是眼睁睁着了道? 那堆聘礼早就被他一掌化作灰烬,哪还有半分影子,要说苏府上门提亲的证据,还真就没有了,如果要说有人证,放心,帝师大人一定会含笑告诉你,没有聘礼的婚事都是没用的,他老人家不会听信你们‘片面之词’的。 可如今若是再问苏府要一份聘礼,传出去岂不是骂自己贪财吗? “···这聘礼方才还在的,明明就是被你给碾毁的!” 一语出而全场惊,一直在旁边默不做声前来迎客的亓致远童言无忌,瞪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陈述了这一不争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