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三三节 校长接见
绘画比赛的获奖,不仅为温小飞赢得了前所未有的声誉,还为他的未来赢得了希望。 此前,他一直对自己将来的学习之路感到十分渺茫,觉得自己不可能考上美术学校,除非美术学校的校长疯了。可是今天一到校,王校长却给了他一个很大的惊喜,让他突然感觉前途一片光明。 那是在早读课时,宋老师来找温小飞,说是王校长要他去。 “嘿,温大胆,校长又要发钱给你了!”郑小男道。 沈旺则说:“兄弟,心中要有红太阳啊,得了钱可别吃独食。” 温小飞没理他们,依然保持着连日来装出的淡定,在众目睽睽下与众声纷纭中走出教室。只是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好像变轻了许多,走起路来轻飘飘的。他目不斜视,看着前方,却总觉得有无数的目光在自己的后背上聚焦,烧得他后背发热。 来到校长室,见校长正在打电话,温小飞小声报告后,也不等校长叫,就自己进去了。 王校长见温小飞来了,点了一下头,但并没有放下电话,也没有迅速结束通话的意思,还在继续和什么人交谈着,看样子正在兴头上。 从王校长的语气和神态中,温小飞判断出,他应该是与上级通话。 “哎,是、是,您批评得对,我们一定改正,您放心,一定改正。”王校长语气恭敬有加,一边说话还一边点着头,连腰都弯了一点,好像说话的人就在他眼前。 看着王校长越发光秃的头顶,想到他平日里的威严,温小飞突然觉得眼睛有些迷离,分不清眼前的王校长和过去的王校长,哪一个才是真的。 但他很快就恢复了理智,懂得了一个道理,那就是人有两面性,在不同的场合和不同的情境中,扮演着不同的角色,表现出不同的言行举止。只是王校长的这种两面性,让他感到有些滑稽。 王校长说话时,光秃的头顶忽高忽低,左右着温小飞的视线。温小飞知道,这可是一个因聪明而掉了毛的脑袋,因为王校长是标准的北大毕业生,在这颗头发难以扎根立足的脑袋里,装着他温小飞永远都学不会的数理化。 温小飞有些羡慕王校长脑袋瓜里面的知识,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头,却又突然觉得,假如自己的脑袋上也没有毛,可能也不会感到有多幸福,因为看看王校长头上四周稀疏的头发,就知道他每天为了让头发向中看齐费了多少心血,这充分说明,这个脑袋瓜子给王校长带来了不少的烦恼。 有利就有弊,任何事情都不能十全十美。温小飞想。不过,他还是觉得王校长了不起,要知道,考北大可不是容易的事,王楼中学多少年都没考上一个。 也别说王楼中学了,就是整个南豫县,最近几年也没考上一个,而今年又听说什么指标减少了,考北大就更难了,除非把户口迁到北京去能容易些。 王校长依然谦恭地和一个什么上级通着话:“我们已经制定好了整改方案,成立了专门的领导小组,这事一定会严肃处理,决不姑息。” 从王校长的话中,温小飞隐约听出学校出了什么事。是什么事呢?他不知道。 他想肯定不是学生的事,如果是的话,他一定会知道的。他觉得也不会是学生与老师之间的事,比如师生恋或是有偿家教什么的,如果是的话,他一定也能知道。 最后他认定,肯定是老师内部的事。可那会是什么事呢?是会计贪污了吗?还是哪个老师有不正当男女关系?或是哪个老师信了什么邪教? 这时,王校长终于结束了通话,坐在了办公桌前,脸上刚才的卑恭,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变得十分平静,而看向温小飞时,又立马露出一丝和蔼的微笑。 “温小飞,首先祝贺你再次荣获大奖,为我们学校争了光,很好呀,在我们学校历史上,还从来没有过今天这样荣耀,受到了县里的高度表扬,希望你以后继续努力。”王校长笑容可掬地鼓励道。 温小飞羞赧地点了点头,没有说话,脸上露出些谦虚的笑意。 “那个,温小飞,我今天找你来呢,主要有两件事,第一件对你来说是好消息,明年执行新的保送制度,我们学校也可以保送一个学生上大学了。我知道你很想考美术学校,可成绩又不好,考虑你在书画上的天才,学校打算到时把名额给你。”王校长说着,拿过一个文件给温小飞看。 关于保送制度的改革,早就呼声四起。原来的规定过于强调数理化方面,而对于艺术生来说不公平,为弘扬我国传统文化,发现艺术天才、怪才,教育专家早就呼吁增加对艺术生的保送。此外,原来偏向城市,农村中学基本没有保送资格,基于对教育公平的考虑,现在对农村也予以照顾。 新的政策明年就开始实行,这对于成绩提不上把而又有着书画天才的温小飞来说,绝对是一个利好。他当然明白所谓“保送”对自己意味着什么。他没看文件,王校长的话不会有假,此时此刻,他要核准的是王校长说把保送名额给他的话。 “真的保送我吗?”温小飞激动地问。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尽管他的耳朵从未欺骗过他。 王校长微笑着点了点头:“你是重点考虑人选,目前我校还没有发现其他像你这样的偏才,何况你又已经为学校争得了巨大的荣誉。” “那太好了,谢谢王校长!”温小飞高兴得蹦了起来,连日来修炼的淡定,瞬间蒸发得无影无踪。而他的耳朵这次却不大灵了,没有听清校长话中预留的余地。 “坐下、坐下,”王校长笑了一下,提醒温小飞说,“不要太高兴,我说了,你是重点考虑人选,还要排除特殊情况,此外,你也要继续努力学习,不是保送就不要学习的,文化成绩也不能太差。” 温小飞没什么社会经验,并没有意识到,在今天的社会里,“特殊情况”出现的概率还是相当高的。而一听到“文化成绩”四个字,他马上就感觉眼前发黑,脚底发软,不由自主地坐了下来。 “我、我,校长,我的成绩恐怕没法交待。”温小飞不好意思而又为难地说。此时,他心里甚至生出了一丝恐惧,一种担心得而复失的恐惧。 王校长笑了一下,又说:“你小子,我知道你不爱学习,不过还是要尽力而为,而且时间还早呢,当然,如果你在书画上能达到更高的水平,成绩差点应该也没问题。” 听了这话,温小飞心中又恢复了平稳,心想那就集中精力学习书法和画画,时间花在文化课上等于零,不如花在书画上还能有进步。 这时,王校长突然强调说:“不要往外说,只要到时没什么特殊情况,这个保送名额给你就没问题。” 保送名额绝对属于稀缺资源,温小飞自然知道不能说。只是什么叫“特殊情况”呢?他不得而知。虽然他没什么社会经验,但王校长对“特殊情况”一词的强调,还是在他心头蒙上了一层阴影,好像一块神秘的黑布,不知道下面会突然冒出个什么精灵鬼怪来,坏了自己的好梦。 这便是王校长说话的艺术,久经锻炼,话中充满玄机,总为以后留有余地。他也不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此时要是把话说死了,虽然激励作用更大,可万一兑现不了,后果也很难处理。 说完了保送的事,王校长又说了第二件事:“这第二件事,是学校决定留存你的作品,这样,你抽空写两幅字,画两幅画,交给张主任装裱,我们打算张贴在教学楼里,以勉励同学们。”
温小飞听了,就谦虚地说:“校长,我的字画还没达到这个水平,张贴出来让人笑话。” “别谦虚了,我虽然不太懂,可两个会长都说好,那肯定好,”王校长说,“就按我说的办,这对你来说也是一种荣誉嘛。” “我知道,可、可我这水平……”温小飞仍在犹豫。他感觉此事不妥,那样的话,自己的风头可就出得更大了。 “熊孩子,怎么这样窝窝囊囊的,男子汉做事干脆利落,”王校长不得已实行了法西斯主义,“这事就这么定了,马上办。” 温小飞的优柔寡断,被王校长的霸权主义干掉了,“被迫”接受了这个光荣却并不艰巨的任务,美滋滋地走了。 一路上,温小飞想像着学校里张贴自己字画后的轰动效应,禁不住激动得差点心跳失常。 而他暂时把“特殊情况”抛在一边不管,一想到王校长说要保送自己,就更加难以控制内心的狂喜。 他抬头看天,哇,感觉天空好高、好明朗;他又深深吸了一口气,啊,学校里的空气真是清新。嘿,今天真是美好的一天。 人逢喜事精神爽。温小飞看学校里的一切都觉得比以前好看多了,看到高飞,也不觉得讨厌了,甚至于看到刘然,也不觉得她胖了。而他回到租住的房子里时,看冷小婉,也觉得冷小婉更加漂亮了。 “干吗这么高兴?瞧你的眼角都开花啦!”见温小飞抑制不住地高兴,冷小婉就问他。 温小飞一把抱住冷小婉,连转了三圈,转得冷小婉“啊呀”尖叫,才把她放下,高兴地说:“婉儿meimei,今天这事,比获奖还令人振奋,王校长说把保送名额给我。” “什么‘保送名额’?”冷小婉好奇地问。虽然她不明白,不过见温小飞欣喜若狂,她还是禁不住跟着高兴。 温小飞就解释了一下现在的保送制度,然后说:“现在我有希望了,王校长说艺术天才可以被保送,你说过的,我是天才,对吗?” 他开心极了,不再谦虚,相信冷小婉对自己的认定,相信自己确实是天才,仿佛这样,自己就被保送无疑了,就不再会有什么“特殊情况”。 “嗯,这一点你大可放心,你绝对是一个天才,相信我!”冷小婉坚定地说。 从温小飞对颜直卿书法的感悟和对动感牡丹红的顿悟中,冷小婉不仅断定温小飞是个书画天才,还认定他的天才要超过自己。 可是这时,温小飞却突然担心起来:“哎呀,婉儿meimei,你说我是天才,可别人又怎么认定我是天才呢?美术学校不承认怎么办?” 是呀,冷小婉既不是权威认定机构,能给温小飞发个“天才证”,也不敢向外界展示自己的才能,以显示不容置疑的说服力。 冷小婉分析了一下,然后说:“是的,你的担心不无道理,并不是每个人都能识得天才,到时仅凭一幅字或画,恐怕难以引起别人注意,难以让人信服,我看最好用张择端的动感牡丹红方可一鸣惊人,既然宋老师和齐会长都知道动感牡丹红的事,那美术学校里的老师也肯定知道。” “可是,到时如果不画牡丹怎么办?”温小飞问。 这一问,还真问倒了冷小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