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零节：温小飞看字
温小飞接到江涛的电话提醒，说明天早上牛大壮很可能会在学校门口拦他。 他心里着实有些紧张。他想这牛大壮，地痞流氓加人渣，三位一体，看样子是绝对不会放过自己的，怎么办呢？再请刘然帮忙吗？看来也只有刘然表哥能让这牛大壮消消气了。 可是他不想去求刘然。虽说刘然认他做了干弟弟，但他曾经拒绝了她的追求，心里有些歉疚，所以求她帮忙总觉得难以开口。 为了不让冷小婉看出来，温小飞没有继续想这个问题，他想等到明天再说。他决定跟牛大壮来个游击战，不信牛大壮就能一直守着自己，实在不行，就让江涛告诉老师，让老师出来接自己。 想到让老师出校门来接自己，温小飞心里感到有些好笑：自己这派头可真够大的了。 吃过饭，回到平房里，温小飞就彻底抛开牛大壮带来的烦恼，取出颜直卿的那幅小楷认真地看了起来。 冷小婉怕影响温小飞，则去翻他的一些书看去了。这些天来，她把温小飞的历史、地理、生物、美术、音乐、物理、化学、代数、几何、政治等书，都一一翻看了，能看懂的、感兴趣的，就看得多一些，看不懂的、没兴趣的，就看得少一些。 冷小婉看温小飞的书，既是为了打发时间，也是为了认识更多的简化字。当然，她也因此对现代社会增加了许多了解，增长了不少科学知识。有很多温小飞没记住的，她都记住了，如果拿张试卷来考的话，温小飞也不一定能考过她。 比如看历史，使她对明朝之后的情况有了更多的了解，知道了清朝的大致发展经过，出过哪些圣主、哪些昏君、哪些忠臣、哪些jian佞，有哪些诗人才子，又有哪些名著佳作等。晚清的历史让她痛心，慈禧老太婆祸国殃民恨得她牙痒痒。而最后民族的觉醒又让她感到欣慰，革命先驱孙中山奔走救国更令她感动…… 看地理，使她对世界了解更多了。她知道了自己所处的大地是个圆球，并且还日夜不停地绕太阳转圈圈，而古人所谓“天圆地方”，日绕地行，竟然全都是错的。她还知道了宇宙很大，大得没有边际，宇宙中有数不清的天体。而美国佬儿爬上了月亮，原来月亮上并没有什么嫦娥玉兔，广寒宫、桂花树和吴刚等，也都是子虚乌有。她不禁想，既然嫦娥不在月亮上，那能跑哪儿去了呢？她还看到了很多国家的地图，更看到了小日本在哪里，又感叹区区弹丸之国，竟能侵凌泱泱大国几百年，真是炎黄子孙之奇耻大辱，不过想到目前新中国崛起，她又略感欣慰。 她还对数学感兴趣，还有物理、化学，只是很难看得懂。而英语她更是一点也不懂，那些绕来绕去的圈圈，看得她眼花缭乱。而温小飞呢，别的方面还能对她讲一些，就算是皮毛，也能有点启发作用，唯独这英语他却讲不出来，只能咦里哇啦地说几个单词，而她听了也是如听天书。 当时她就想：为什么“卡木”是“来”，“走”是“狗”，而“狗”又是“倒戈”，真是莫名其妙，不可思议；又什么“男人”是“慢”，“女人”是“无慢”，这男女相反还好理解一些；可“苹果”是“安炮”，“香蕉”是“不拿了”，“鸡蛋”是“哀歌”，“猪”是“屁歌”，却完全是前言不搭后语、驴头不对马嘴嘛，叫人费解。 现在，她看起了温小飞的语文书，看现代的白话文，她觉得挺有意思。此时她正在读的，是温小飞一说起来就皱眉的大作家鲁迅先生写的《阿Q正传》。她一边看，一边还时不时地露出微笑。虽然看不懂其中深意，可她也能看出阿Q的可笑、可怜、可悲、可叹。 冷小婉虽然在看书，却并没忘了观察温小飞看字时的反应。她之所以没有与温小飞一起看字，没有一起分析，或是指点他如何看，就是想看看温小飞到底能不能自己悟出些门道来。因此，她一边在堂屋看书，一边注意着卧室里温小飞的动静。 她在偷偷关注着温小飞，她要看自己的小飞哥哥到底天赋有多高，要看自己的小飞哥哥对这幅字是否有心灵感应，如果有，他就会完全被字给吸引住，他的心会进去，他的魂儿会进去，他的眼睛会看到颜直卿那忧郁的脸在纸上跃动。 想当年，父亲把这幅字带回家时，她可是看入了迷，爱不释手，废寝忘食，一连看了好几天。不仅字入其脑，更看到了颜直卿的心里。 冷小婉好几次轻轻走到门口朝里偷看，只见温小飞全神贯注，一会儿咂嘴自语，一会儿用手指比比划划，全然不知背后自己在看他。有一次，她禁不住轻轻地咳嗽了一声，也没能引起温小飞的注意。 看来，小飞哥哥完全被颜直卿的字给吸引住了。冷小婉想。她便不再去看他，一心看书了。 冷小婉又找了一本语文书来看。这还是温小飞上初中时的书。她看到里面有一篇外国人的文章，写得很有意思，就专心致志地看了一遍，是莫泊桑的《项链》。 看完了，她为那个女人的爱慕虚荣感到可悲，心想：人只要内心充实，生活就会快乐，外表打扮再美，如果内心空虚，又有什么意义呢？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终究是要被遗弃的，这和寻找爱情伴侣是一样的道理。 她由此想到了自己的小飞哥哥，自己的小飞哥哥虽然其貌不扬，可他才气不凡，现在从他能被颜直卿的字吸引住来看，他一定具有相当高的天赋，和他在一起，自己的内心就会感到一种满足和幸福。 才子佳人相互爱慕，自古如此。美丽的冷小婉发现温小飞别具天资，心里就非常喜欢。 这时，冷小婉看了一下时间，已经九点半了。想到温小飞明天还要去上学，她便走到卧室门前，轻声说：“小飞哥哥，都九点半了，你明天还要上学，早点洗洗休息了吧。” 可是温小飞就跟没听见似的，依然专心致志地看着那幅字。他几乎趴在了那幅字上，一个字一个字地看着，边看还边用手在书桌上比划着。 小飞哥哥真是入了迷！而且迷得还如此之深！冷小婉想。 可是，明天他还要上学的，迟到了怎么办？冷小婉只得又大声地喊了一遍，并且走到了他的身后。 温小飞这才下意识地回过头来，就跟被吓着了一样，看到了冷小婉，才明白是怎么回事，愧疚地说：“噢，是婉儿meimei啊，我、我把你给忘了，让你一个人寂寞了，对不起啊，我，唉，真对不起，这颜直卿的字太好了，我看得什么都忘了。” 冷小婉欣慰地笑了，说：“我知道你是入迷了，这说明你对这字有感觉，有感悟，对吧？是不是感觉好像看到了什么呢？” “呀，婉儿meimei，你真神了，说得真准，我看时的感觉就是这样的。”温小飞不禁惊奇而又赞佩地说。 冷小婉笑吟吟地说：“好了，小飞哥哥，先别夸我，说说你的体会吧，你仿佛看到了什么呢？” “嗯，我还真有点体会，我仿佛看到了颜直卿的笔在宣纸上一起一落，仿佛感受到了那种慢慢地，又很、很，我说不出来，是叫自如吧，就是那种感觉。”温小飞神往地说，“还有，后来我又似乎感觉有一双眼睛在面前，那眼睛里的光有些、有些……唉，我不会说，就是那种悲伤的。” 他说不出来，完全是因为他肚子里的词太少了。 冷小婉听了，替他说道：“我知道你的感受，那种感觉叫闲庭信步、悠然自得或是挥洒自如，而你说的眼神则是忧郁的眼神。” “对，对，就这种感觉，就是这样的，还是你会说，我想不起来这些词。”温小飞又高兴，又有些不好意思，为自己一个堂堂高三生居然连这几个词都说不出来而羞愧。 “嗯，当年家父把这幅字拿回家时，我也是看入了迷，觉得太好了，而且连看了好几天，看过之后，我就感觉有神人相助似的，再提笔写字，就进步飞快。你能看入迷，肯定也能写得更上一层楼。”冷小婉自信地说。 温小飞却没有她这样的自信，在学习上，他对自己向来是没什么信心可言的。所谓的学习，对他来说，实际上就是在一遍又一遍地经历失败。这么多年，他经历的失败不计其数，刚入幼儿园时的信心，早就被一次又一次的失败打击得无影无踪了，高二会考如果不作弊的话，他根本过不了关。 所以此时听了冷小婉的话，温小飞微微笑了一下，说：“我不能和你比，婉儿meimei，你是神童，不过我也确实很喜欢这幅字，这字的特点，我看出一点来了，我觉得这是一种有内在精神的字体。” “是吗？说来听听。”冷小婉更加感到惊喜了，心想：小飞哥哥还谦虚呢，果然不出我所料，非是凡人，第一次就看出了字的内在精神，且听他怎么说，看说的与我的想法是否一样。 温小飞认真地说道：“我记得你说过，颜真卿为人正直，热情，一腔热血，他的字里面就浸透着他的品质，所以大气、端庄、秀美。” 这些词都是冷小婉在教他时说过的，如今他不仅记住了，也更在平时写的过程中感受到了，所以此时是信口而出。 “那颜直卿的字呢？他性格和他祖父可不一样啊。”冷小婉故意考温小飞。 她想：对于颜真卿字的特点，自己曾对他说过，且看他如何分析颜直卿的字，这才是他个人的能力，此前已看出他在这上有几分天赋，现在要看他天赋到底几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