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节 打，还是不打

    出于兄弟之情，江涛确实愿意为兄弟出气，可现在李齐这事儿，却明显不是出口气那样简单。

    他心想：且不说牛大壮实力不小，心狠手辣，并不是容易对付的，就只说李齐爸爸那天的担心吧，又何尝不让人心存顾虑呢？再说了，现在派出所已经处理好了，还有中间人也已调解妥当，如果再去打牛大壮，可能真是捅了一个马蜂窝。

    江涛还不知道刘然的表哥也已经插手干预，并委婉地向他们传递出“休在我的地盘上撒野”的信号，如果知道了，他一定更会顾虑重重，毕竟刘然表哥可是街上有名的一霸，“刘一刀”的大名当年可是响遍整个南片地区。

    “齐子，我听说牛大壮家已经赔过钱了？”实在没话说，江涛随意地问了一句。他早就知道牛大壮家已经赔付到位。

    关于牛大壮家赔钱的事，江涛是在学校里听别人说的。牛大壮和李齐打仗的事，学校里很多人都知道了，包括老师也知道了。

    在学校里，成绩不好的人先知道，然后一传十，十传百，于是多数人都知道了。尤其是男生，都在关注着事态的进展，因为这其实是学校第一大帮派与第二大帮派之间的战争，如果真打起来了，那可是史无前例的，其轰动效应绝不亚于美国出兵叙利亚。

    然而明眼人也都知道，这显然将是一场双输的战争。江涛这边如果执意要报复牛大壮，顶多也就是两败俱伤，讨不到半点便宜，因为牛大壮的实力可是非常雄厚的，而且关键他是街上人，是个地痞子，在街上还有不少狐朋狗友。

    当然，有很多人也都想到江涛这边很可能会使闷棍子，但又都觉得这也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因为牛大壮是街上人，家不远，而且大多是来一群去一伙的，如果牛大壮不单独行走，江涛他们哪来的偷袭机会？

    不过，大家也都明白，江涛一伙也确实不容小觑，他们虽然人少一些，可个个都是打仗的好手，一个比一个野，不然怎么能与牛大壮这个地头蛇分庭抗礼？

    李齐倚仗的其实也正是这一点，所以那天在厕所里他敢和牛大壮支架子，所以那天喝喜酒他敢到牛大壮那一桌上去，所以现在尽管牛大壮家赔了钱，他依然敢报复牛大壮。

    “赔过了，给了两万。”李齐爸爸替李齐回答说，“江涛，这事就算过去了，一张纸掀过去，双方什么都不说，等李齐好了，也就开学了，好好上学，很快也就高考了，你们都要认真学习，家长辛苦挣钱给你们上学不容易啊！”

    李齐爸爸明着是说给江涛几个听的，实际上主要是说给自己儿子听的，是为了教育自己的儿子，确切地说，是为了警告自己的儿子。他知道自己的儿子心里还没有完全把这事儿放下。当然，他同时也是在提醒江涛几人，不要再和李齐一起惹是生非。

    那天在酒桌上，李齐的爸爸虽然已经和江涛等人说过了，但他仍感到不安，怕江涛他们不听自己的。

    江涛几个人自然听出了李齐爸爸的这层意思。不过，除温小飞感到高兴外，另三人心里都有些不知如何是好，有一种说不出纠结，尤其是王峰和沈旺。实际上，他们感觉自己处在了李齐和他爸爸的夹缝中，左右为难，进退维谷。

    李齐也不是傻子，但他却在装傻，面无表情地看着输液瓶，也不言语，心里想：随便你怎么说，反正腿长在我身上，你又不能跟着我。

    是啊，将在外还军令有所不授呢，现在这种桀骜不驯的孩子更是这样，不把父母的大好江山断送，是不知悔改的。而且事情往往就是这样，人一旦认上了死理儿，就很难开导了，何况李齐又正处在年轻气盛的年龄上呢？

    李齐的理儿就是赔钱算什么，不当面道歉，就等于又扇了一巴掌。现在他是越想越生气了。

    “齐子，叔的意思你知道了吗？”江涛看着面无表情的李齐，试探性地问道。他想这样当面问，李齐可能会被迫松动点的。

    李齐看了江涛一眼，嘴角动了动，又不动了。他不懂江涛是什么意思，心想：我这能当着老爸的面说吗？

    他不知道，江涛心里已经与上一次来时有些不同了。

    沈旺心中并不在乎打还是不打，他是个直性子，觉得一切都得听李齐的，此时已经不是江涛拿主意的时候了，而是得由李齐拿主意，李齐说打就打，李齐说不打就不打。但他知道，李齐此时不说话，其实就已经表明了自己的态度，根本不用问，因为如果李齐决定不打，他就会说出来讨他老爸高兴。

    王峰倒是心里着急。他是个十足而坚定的主战派。他的想法是，绝对不能被别人骑在头上拉屎。他认为这次放过牛大壮，下次牛大壮就会得寸进尺。不过，他也知道，这事儿得听李齐的，如果李齐本人都放弃报复牛大壮了，自己还瞎cao那份儿心干吗。

    温小飞当然不想打，只是此时他已经不在乎李齐的态度了。刚才李齐的表情他也觉察出来了，知道李齐对自己有意见。但他想，无论如何，自己必须坚定地置身事外，不是自己不讲兄弟义气，实在是冷小婉需要自己的保护。

    的确，冷小婉不是一个普通的女孩子，没有了温小飞，她便无亲无故，无依无靠，身世就要泄露不讲，也没有人来照顾，那后果可不堪设想，何况此时他又深爱着她呢？

    而从李齐的态度和王峰的蛮横来看，温小飞预感到，这次不打则已，一打就会闹大，不定会弄出个什么结果来。他心里有些为他们担心起来。

    温小飞当然也知道，自己参加打仗不一定就会被打死，甚至也不一定会被打成重伤，那些概率都是很小的。但概率小不等于没概率，李齐不就是摆在眼前的例子吗？所以他有时候就想：李齐也算命大，砸的人如果再多使一点劲，李齐可能就高中没毕业，人生就先毕业了。

    是啊，砸的人如果再多使点劲，李齐就要到另一个世界领毕业证了。可是，李齐却不在乎，他在乎的是面子，是胸中的一口气。

    温小飞以前也会为了面子而战，但现在他变了一些。为了冷小婉，他变得谨慎小心。另一方面，跟着冷小婉学习书法，艺术本身也在潜移默化地影响着他，使他野性减少了，多了些儒雅之气。

    还有一点对于温小飞的改变也很重要，那就是在温小飞的潜意识里，画画的理想又清晰了许多，加上近来又有老师的表扬和寄予希望，使他在精神上有了更加确切的寄托，因而对过去那种混沌、粗野甚至是令人厌倦的生活，就有些疏远和抵制，而对眼下的生活则多了几分兴趣，多了几分热爱，所以他便有心重塑自我。

    “小齐，我警告你，你给我老老实实的，安分守己有福享，惹是生非自寻死，这话我跟你说多少回了？”李齐爸爸见儿子不吱声，担心他不听自己的话，就当着江涛等人的面，又一次警告他。

    李齐叹了口气，看着江涛几人道：“以后再说吧，反正我现在什么也干不了。”

    “以后你还想怎么说？你是不是还想找牛大壮打架？”李齐爸爸话音中已经有些怒气了。

    李齐见爸爸有些动怒，就不再吱声。

    江涛几人也很尴尬，不知该怎么办，只能劝李齐爸爸别生气，说以后他们会劝李齐想开的。

    这时，一直在病床上观察的讹人老头说话了：“唉，年轻人啊，都不知体谅父母，面朝黄土背朝天啊，容易吗？现在一家就一根苗，有点闪失就要毁了一个家，可别再跟人打仗了。”

    老头的话，几人听了心中都感到有些酸涩，所以都默不作声。李齐的mama于是就趁机说了些长长短短、酸酸苦苦的话，说得李齐一时竟有些伤感了。

    “别说了，我知道。”李齐一语塞住了mama喋喋不休的嘴。mama于是就不说了。

    爸爸瞪了李齐一眼：“你mama说你是为你好，不说你能知道不能？今天当着你同学的面，我是不想说你，你看你这几个同学多懂事，我一说人家就听了，就你不懂事，你想派出所都处理好了，你再去打牛大壮，还能站得住理吗？咱不还得反过来再去赔人家钱？我和你妈苦点钱容易吗？”

    李齐爸爸有意这样说，让江涛等人在心里好好掂量掂量，弄清是非，想通利弊，别好心办了坏事。

    沈旺和王峰听了，受思维能力的局限，并没有往深里想。倒是江涛想到了，他感觉李齐爸爸的话好像是在警告自己呀，打牛大壮肯定站不住理的，站不住理还打了，将来弄大了恐怕不好收场，尤其是如果到了要赔钱的程度，到时可不好办。

    想到这里，江涛就说：“李叔，你说的我们都懂，李齐也懂，他说以后再说，也不是说就想对牛大壮怎么样，他就是眼前不想说这事，这事说起来烦人，我们都不说了，现在就一张纸翻过去。”他边说，边偷偷给李齐使眼色。

    李齐似乎明白了，心想：一张纸既然能掀过去，也就能再掀过来，掀不掀还不看自己的呀，何必现在跟老爸怄气呢。

    想到这里，他也就顺着江涛的话说道：“就是，我又没说别的，事情都这样了，现在还说这事干吗？”

    他的意思，江涛几个人都听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