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惊夜

    苍白的空间里，没有风，没有声，没有颜色和黑暗，一个少年站在中央，四处张望，也不知寻找什麽？

    眼前，空气中忽然出现一对夫妇。

    “爹，娘。”

    无暇的小脸笑得很是灿烂，他走了过去，贪婪地伸展双臂，扑了上去……

    什麽也没有，抱住的只是自己那冰冷的双肩。

    紧接着身后传来一声轻唤:“小滑头。”

    少年猛然转身，刚沉下的笑容又浮上脸颊。

    “兔牙叔叔。”随后又伸出手去触摸，只是，那个人顿时支离破碎。

    这一瞬间，无数的召唤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声声凄凉，少年抬起头，忽然见到另一个背影。

    “你，是谷一川麽。”说着，他走了过去，拍着他的肩膀，没有消失，而他所见的是布满鲜血的脸庞…………

    “不！”

    伊风从床上挣扎起来，额头上满是汗珠，腹部隐隐传来疼痛，他咬了咬牙，猛地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方才感觉好了许多。

    “原来是个噩梦，我不是被那怪物……”说到这里，他猛然低头往腹部看去，只见肚子上缠着厚实的白色绷带，还有些许干涩的血迹，不由得惊出一身冷汗。

    烛光中，可以看清这间厢房不算很大，全为柳木所造，房中间的八仙桌倒挺别致，桌子上有一条被血染得丝红的白色丝带，想必是才换下不久的，还有一碗清水。

    伊风舔了舔舌，把目光转向那碗水上，他缓缓下了床，也不知道昏迷了多久，身体软榻无力，一步步移到了房中间的桌子旁，端起那碗水就往嘴里灌，咕噜咕噜！依这喝法，口渴到什麽程度便也是可想而知了吧。

    满满一碗清水瞬间就被伊风喝干，只见他打了个嗝道:“啊，甜爽。”稍微活动了一下筋骨，显然比刚才舒服多了，坐在凳子上张望。

    “这是什麽地方？会是谁救了我呢，那条怪物这么厉害，难道是神仙？”伊风抓着后脑勺自语道，转念又想到了谷一川，也不知道他身在何处，生死如何，眉头皱得老深，眼神里掠过些许担忧之色。

    片刻，隐隐听厢房外传来脚步声，伊风连忙缩回床上，装出一副无痛**的摸样。

    叽呀一声，门被打开了，走进来一个身材高大的身影，正是柳天霸。

    伊风梢梢睁开右眼瞄着那个身影，由于挡住了光线，那个人面孔模糊，也看不清楚。

    此时柳天霸并没有立刻走到床边，而是停下来观察一番，目光移到桌子上的时候，苦笑地摇了摇头。

    柳天霸咳了两声便缓缓走到床边坐了下来，抓起伊风一只手把起脉来，一会又放回被褥里，说道:“别装了，起来吧。”

    伊风忽然一怔，哪里知道这个人居然这般厉害，把个脉就把自己这点机灵料得一清二楚，显然是装不下去了，猛地睁开双眼，看到柳天霸正盯着他，目光如炬，胡须垂下半尺之长，周身像是有一股强烈的气息，无比威严。

    他惊得连忙蹦起，跪在床榻上哆嗦道:“对，对不起，高人，我不是装的，啊！不，我是装的。”

    “哈哈哈，你这孩童，我有曾说怪你麽？”柳天霸笑道。

    伊风只是这么一哆嗦，便是连自己姓什么都不知道了，顿时语塞，低下了头，也没想到眼前这人那麽随和，像父亲在身边的感觉，冥冥中，被感亲近。

    柳天霸顿了片刻，问道:“你叫什麽名字？”

    伊风低声答道:“我……我叫伊风。”

    “嗯…胆子蛮大，流山禁地都敢进入，待伤好後，我便命人把你送回家吧。”

    伊风当然明白，身上的伤不出几日就会好全，可是，父母都不在了，还有家麽？此行前往岳山学武，又是旅途艰辛，眼前这个人既然能从鉤蛇身上救下他来，自然是武功高强，说不定还比岳山那什麽青灵子厉害呢，不如……。

    想到这里，他灵光一闪，连忙朝柳天霸磕了个头，猛地咬唇，竟然憋出两行眼泪，说道:“我即刻就走，谢谢您救了我，爹娘生前教我，救命之恩，涌泉相报，待我学有所成之后，定当回来报答您。”

    语罢，伊风就要下床，还真给柳天罢出手挡了回来。

    “此时夜黑风高，你又为何这般倔强呢，也罢，既然你父母已经不在人世，以后就留在我柳剑山庄吧，待伤好之后，便入门罢？”

    伊风闻後，心里甚是高兴，却没有表露出来，猛点了几下头，忽然又想到了什麽，仰头问道:“我那个结拜兄弟，他……？”

    柳天霸本是挺满意的，听伊风提起谷一川後，脸顿时拉了下来，站起身道:“他在岳山好着呢，你且休息。”说罢，袖子一甩往外走去，前脚刚垫出门槛，又回头看了一眼伊风，思量起来，这孩子虽然资质差了点，倒也机灵，胆子也大，还颇有情谊，倘若苦心修行，还是可以担当重任的。

    柳天霸摇了摇头，轻叹一声便走了开去，消失在黑暗的夜色中。

    “太好了，那个笨蛋没事，还在岳山门下。”伊风喃喃低语，谷一川没事这个消息使他兴奋了好一会儿，忽然想到了柳天霸所说的柳剑宗，不由得傻笑起来。

    夜很深，就连夜虫也廖无声迹，似乎，叫得累了，橱窗前的烛光，快要燃到了尽头，慢慢暗了下来。

    连连哈欠下来，伊风又觉困意缠身，倒头便睡了过去。

    ※※※

    这一觉也不知道是睡了多久，直到门被人打开，伊风才缓缓起身，忽觉阳光刺眼，他撩起袖子挡在额上方才看清。

    一个青年男子，青色道袍，身材中等，而脸却很结净，细剑缠于左腰。

    只见他把提篮放在桌子上，转头往床上看时，突然愣了一下，然后笑道:“师尊说你醒了，吩咐我给你送点吃的过来。”

    “师尊是谁啊？他怎麽知道我醒了呢。”伊风惊讶道，心想这柳剑山庄的人果真神秘，不但有洞察人心之术，还有料事如神之法，不由得暗生敬畏。

    “师尊乃是柳剑宗的宗主，说起来，你昏迷这些时日，师尊为了救你不知耗损了多少修为呢。”青年说着端起一碗汤水走到床边递给他，道:“呵呵，我叫子陵，入门两载有余，平时多为师尊整书沥墨。”

    说到救他，伊风忽然是明白过来了，昨夜那个人就青年口中所说的师尊。

    “原来他这麽厉害，那你的武功想必也很高。”

    “哎，我从小身体就不好才到柳庄拜师学艺，书倒学得挺多，武功没学得多少，不如长老门下那些弟子。”子陵歉意道。

    伊风“哦”一声後便也不再说话，端起汤水一饮而尽。

    若不是柳天霸灌输真气护身，恐怕这小小馋肚早就要了他的命，这鸡汤好是清香，使得他倍加精神。见他把喝完的碗又递到子陵面前道:“我叫伊风，嘻嘻，还有麽？”

    子陵低声笑了出来，走到提篮边又往碗里打汤，还拿了两个馒头出来，一边说道:“等你吃饱後我便扶你去见师尊罢。”

    不料，伊风轻身一蹦就下了床，正伸着懒腰呢。

    “你……你……”

    眼见这小鬼身体已经全愈，还活蹦乱跳，居然还对他如此使唤，子陵显然是无可奈何，一气之下，把手上的汤水馒头重重磕在桌子上，坐在凳子上不作声响。

    伊风平常随意惯了，哪里在意什麽礼仪之分，如今见子陵这般，马上就收敛了动作，说道:“我并无意使你，嘻嘻，你做的菜真好，我从来都没喝过如此香的鸡汤，比流香阁做的还好。”

    这般赞美之後，子陵双目突然亮堂，转眼就把刚才之事忘了，得意道:“那当然了，师尊也常说我做菜好吃。”话间还拿了个馒头塞给伊风道:“你再尝尝这个。”

    只见伊风抓起馒头就是一阵狼吞虎咽，什麽味道只怕都已经分不清楚了罢。

    片刻，子陵领着伊风走出厢房。

    迎面佛来霎霎凉风，呈现在眼下的是青峰云海，放眼观去，三十里如画。

    回身一看，伊风不由得浑身颤栗，这间柳木厢房居然是在一座云峰顶上。

    “噢，这里叫云崖，师尊修身之所。”

    说云崖也就罢了，可这独峰徒然四壁，不会是这样爬下去吧？如此之高，就算有钢筋铁骨，恐怕也难免毙命，这会儿，伊风双脚抖得利害，双牙发颤，道:“路……路都没有，怎麽下去？”

    子陵见他这般，笑弯了腰，说道:“待会你抓紧我就是了。”

    伊风突然紧身往後跳了半步，愕道:“什麽？你，你还想跳下去不成？”

    子陵瞥了他一眼，不再说下去了，转身竖起两指，凭空一滑，腰间的剑微微抖动，仿佛有所感应。

    忽地一声低啸，剑急速飞了出去，在空中回旋数圈之后便停在子陵身前。

    如此御剑之术，伊风自然是没有见过，惊得眼珠子都快要掉下来了。

    只见那子陵已经跳到剑身之上，得意道:“上来罢。”

    伊风指了指细长的剑锋，不解。

    “呃，这剑身如此小，怎能承载你我二人？”

    “哎，你有所不知，御剑术可不简单，修为高者使出便能承千斤，御万里。”子陵答道，显然是无可奈何。

    这般说来，伊风才缓下心，垫了上去，不由得扯紧子陵衣襟。

    子凌舒了口气，双手合并，“唔”地一声，只见整剑带人就使了出去。雄雄云峰之中，晨阳朔朔，山间那速白光，旋转而下，清风飞刹，如风铃响彻，荡起伊风那颗幼小心灵。不知，从什麽时候变得狂热，波澜起伏。

    天空中，呼风啸耳，子陵喊道:“御剑不难学，修为高了自然可以驾驭。”

    能御空，便就是能遨游天地，纵云之上，简直渺如神仙，如此神术，伊风暗然心动。

    “我也要修得御剑之法，太厉害了。”

    子陵哈哈大笑。

    “这算什麽，天下之大，神洲万万里，你我也只不过是世间一粒漏沙罢了，待你长大便也不会纠结于此。”

    “那什麽武功才是最厉害的？”

    “这个……呃，我也不曾知解。”这般问法，饱经诗书的子陵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瀚瀚天地，武学高深莫测，道不出来也不为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