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44 最终纷争，美国的豪赌
“短期来看，我们跟星联抱团，会让形势复杂化，原本会站在我们一边的国家有可能退缩，原本旁观的北约国家有可能转变态度。” “长期来看，如果我们跟星联变革了全球格局，那就意味着我们要承担比过去多得多的国际义务，要铺开很大的摊子，对国内的影响不小，如果星联有意让华夏成为最核心的支持力量，说不定他们会对我们的体制……” 邢天民的长短两面推测，让一号陷入了沉思，再看其他人要么也在思索，要么用异样的目光看着他，邢天民暗自苦笑。 这并不是他真正的想法，他和江耀华一样，都希望华夏抓住这个绝好机会，一劳永逸的打个翻身仗。至于他刚才说到的两方面，影响的确是有，但不是没有解决的办法，而且最重要的是，要把饼先抢到，才轮得着考虑怎么分饼吧。 但他必须这么说，这是星联的交代，在他看来是这样的。 之前李迪罗专门找过他，用很严肃的语气说：“星门那边的形势很不妙，比变异安姆人更可怕的威胁正在逼近，鸣子这么久没露面，就是在为这个作准备。” “现在地球上的这一系列动荡，是星联之前的处置没有到位造成的。这不是我在非议鸣子的决策，那时候大家都觉得时间足够，可以慢慢疏解地球上的局势，平稳过渡到新的时代。所以，很多事情星联很克制，很忍让。” “但是现在不行了，为了应对威胁，我们的重心会更快的转向星门，地球上的乱局，我们准备用快刀斩乱麻的方式解决，也做好了付出相当代价的心理准备。” “现在乱局的核心就是美国，我们希望在最快的时间里解决这个麻烦之源，华夏那边如果介入太深，会让事情变得更复杂。所以，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们希望你在决策方面往这个方向推一把。” “直接说？这会让他们产生一些不必要的误读，还是你来说好一些，用你自己的话说。这个意思由你说出口，不仅更可信，对你也更有利，对吧？” 当时邢天民很有些意外：“我觉得……你变了很多啊。” 他和李迪罗交情不深，最初跟夏鸣接触的时候，李迪罗还只是负责蝉动的前台角色，没有多少直接来往。等李迪罗负责星联日常事务时，双方才熟悉起来。 在邢天民的感觉里，就李迪罗这个年纪和之前的阅历，跟现在的位置很不相称。但李迪罗很有自知之明，行事循规蹈矩，也让邢天民有些佩服。 现在的李迪罗，整个人洋溢着一股锐气，着实让邢天民刮目相看，连带的，对这些话的可信度也产生了一些怀疑，这的确有悖于夏鸣主持星联时的一贯风格。 “我可以给你授权，让你直接跟千颜讨论星联看待地球局势的观点”，李迪罗一眼就看穿了他的想法，更让他心中荡动。 邢天民当然要去确认，而且跟千颜直接沟通的机会也着实难得，据说除了星联的核心决策层，只有全世界的顶尖科学家才拥有跟千颜直接对话的权限，他是享受到了特殊待遇。 沟通的结果如李迪罗所说，千颜对形势的分析和推演，让邢天民震撼不已，她甚至算到了星联和华夏实施各种应对策略三个月后的大致情形，在这些计算中，华夏置身事外是最干净最有效率的一种选择。 此时邢天民当然不会将千颜的所有推算都说出来，也不会有人信他，他的选择是听从李迪罗的叮嘱，建议华夏在这件事情上跟星联切割开。 “小邢啊，你的立场还是很正的，过去有些人误会你了”，一号感慨的道，再轻叹着说：“的确，要接后面的摊子，我们还没做好准备，那么就制定保守一些的方案吧。” 一号定了调子，以江耀华为首的积极派即便不满，也不得不服从决策。华夏高层决定，将施加给美国的压力限制在核爆炸事件上，如果星联跟美国发生冲突，华夏将暂时旁观。 星门，思远号空间站内，金乌号巡洋舰指挥舰桥后方的舱室里，透明容器中的液体正在排放，露出两个相拥在一起的人体。 液体排放完后，一双机械手分开两人，再钳着其中那个少女的腋下，将她像拎人偶一般的提起来。另一双纤弱的手臂则扶住男子，用公主抱的姿势，小心翼翼的放到床上。 “我感觉到了你明显的醋意”，舱室里响起夏鸣的声音，机械而漠然。 “我守了大半年的活寡，你却跟初恋情人的克隆体泡在一起，没把她丢进炉子里分解成蛋白质，再做成rou饼吃就算好的了。” 晓棠一边擦拭夏鸣的身体一边念叨着，再看千忆就这么被机械臂光溜溜挂着，也觉得有些不雅，让医护机器人将她放到另一张床上。 “主体进度在22天前已经完成了，现在我在跟随千忆监控星门边缘的异常，如果需要，随时可以醒来。” 夏鸣的这个声音其实来自夏小颜，不过考虑到他已经跟千忆的人形界面抱在一起，再让夏小颜以酷似千颜的形象和声音出现，晓棠就不是面上这种吃醋的状态了，所以夏鸣沉睡前，将夏小颜的形象和语音都改成了他自己。 晓棠淡淡的说：“星门的威胁当然更重要，不过地球那边出的大事，你真的放心让李迪罗处理吗？现在他有独走的迹象哦，或者……” 她手上停了一下，眼里闪起异样的光芒：“他已经被预定推出来背锅吗？等你苏醒之后，一面接收被暴力梳理过的干净局面，一面追究他的责任？” “他的意识活性已经逼近LV3，和我们是同类，我们之间不会有这种政治戏码”，夏鸣只是用附脑在跟晓棠沟通，这时候说的话跟千颜差不多，基本都是不经修饰的真话。 晓棠用好奇的口吻问：“你真不担心他把地球炸个稀巴烂，或者他处置不当，咱们的安塔尼亚老家被炸个稀巴烂？” “我和千颜一直保持着沟通，李迪罗的决策都在千颜给出的建议框架里，风险已经评估过了，在可控的范围内。” “但你不觉得他这个倾向有潜在的危险吗？从他的选择就能看得出，他和你的想法很不一样，甚至觉得你之前的做法是错的。” “他代表了新人类对过去那个自己的逆反，只要风险是可承受的，就应该认可这种选择。” “即便冒着引发核大战，甚至会毁灭地球的风险？” “现在的事态，不管做什么选择，都在冒这样的风险。” 晓棠呆了片刻，微微叹道：“你的心态也到了视亿万生命如草芥的地步了呢。” “向你看齐，我的女王”，夏鸣的声调在这一刻多了丝情感，晓棠还以为他醒过来了，再看他的数据，大脑依旧在围绕着某个存在全力运转，才知道这句话是他沉睡之前就录下来的，现在找到机会播放而已。 夏鸣再道：“现在和你说话的是我的纯粹理性，并不是完整的我。” “是啊，现在问你什么，你说的都是平常不会出口的真心话……” 晓棠的嘴角慢慢翘了起来：“那么我问你，我和小欢同时掉进河里，你会救谁？” 指挥舰桥上，苏玉和侯云婷两人立在指挥席旁边，每隔几天，晓棠都会来一趟金乌号，亲自给夏鸣和千忆做护理，苏玉和侯云婷就担负起了随身护卫的工作。 按照往常的惯例，护理时间差不多也到了，苏玉听到舱室里依稀响起啪的一声脆响，过了一会，晓棠飘了出来，脸颊红红的，嘴角似笑非笑，让苏玉颇为好奇，舱室里面，发生了什么？ 不会是…… 苏玉赶紧转开眼神，不敢跟晓棠视线相触，心中暗想，不会是晓棠姐偷嘴吃了个快餐吧。 “小玉啊，你年纪也不小了，再不考虑个人的事情，憋得太久会成变态花痴哦。难道说传闻是真的，你准备把那个播种船五连星一起收了？” 没想到这点不自然的小动作，被晓棠一眼看穿了，苏玉尴尬的嗔道：“晓棠姐你乱说啥，他们都是我小弟，小弟！” 她再认真的道：“我也开始接触细胞自整的能力了，完成了的话，也会跟晓棠姐一样，年纪不再是烦心的事情了啊。” 晓棠拍拍她的肩膀，转了话题：“是啊，我们都不是普通人了呢，不知道地球上的普通人到底是怎么看我们的。再过几十上百年，我们和他们之间又会有什么差别。到那个时候，我们还有没有必要付出一切去保卫他们呢。” “呃……这个……” 苏玉一下子噎住了，这个问题可不好糊弄，“政治正确”的说法当然是为了整个人类的存亡，不惜牺牲一切，星联的创立宗旨就是这个。 可就个人的本心而言，星联的新人类跟普通人差别越来越大，等双方都不再将对方看作同类的时候，新人类还会坚守这个宗旨吗？ 面对晓棠，说套话是不可能应付过去的。 见她一副为难的神色，晓棠笑了：“别当真，这个问题我自己都没答案呢。” 她再问：“针对尤纳斯那边的部署，都没问题了？” “没问题，已经开始行动了”，说到正事，苏玉松了口气。 安姆号空间站，尤纳斯舰队指挥部，司令官黄炎兴和参谋长李正用严厉的语气逼问副司令官霍尔姆斯。 “密西西比号借口技术故障，至今没有恢复总线连接，指挥部失去了对它的控制，埃文斯中校到底想做什么！？” “埃文斯不像是会独走的大美利坚主义者，他会不会被部下裹挟了？” “密西西比号上有十多名华夏船员，发来的通讯里至今没出现一个华夏船员，也没提到他们一个字，这是很危险的信号！” “如果不想让星联宇宙军出动，就尽快做点什么，霍尔姆斯！” 霍尔姆斯神色憔悴的说：“地球出事的消息一传来，我就建议指挥部接管所有在外战舰的控制权，集中所有人员，避免发生意外。但你们认为大家都是人类集体主义者，没必要把防范措施做到这种地步，现在好了……” 他摊手道：“密西西比号上还有核弹，那个埃文斯要是想不通了，朝思远号空间发射，地球上没打起来，咱们星门就已经打得不可开交了。” “让我做什么，我能做什么？我出面跟他们喊话，只会被他们认为是叛国者，坚定他们的决心，刺激他们的神经。” 霍尔姆斯环视指挥部里所有军官，认真的说：“我建议，马上将尤纳斯的指挥权移交给星联，不然我们承担不起自相残杀的后果。” “这，这需要UNOC来下达这样的指令”，黄炎兴皱着眉头说，他心里对此事是相当抵触的。UNOC和华夏会认可他来担当尤纳斯的司令官，就是看重他的坚定立场：尤纳斯是代表所有人类的武装力量，不仅要守护星门，还要时刻警惕星联。 参谋长李少将叹道：“UNOC不可能下达这样的指令。” 黄炎兴试探着说：“那就只有一个办法，我们自己出动，把密西西比号控制住。” “对尤纳斯的官兵来说，这才是自相残杀”，李少将冷冷的道。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到底要怎么办！？ 黄炎兴在心中怒吼，却也不得不承认，让尤纳斯自己人去控制自己人，完全就是糊弄事，而且再放几艘母舰出去，谁知道它们会不会也乱起来？ 他再无力的长叹，事情怎么会搞到这一步？ 通讯请求的嘀嘀声响起，接通后，安森的投影浮现在空气里。 夏鸣不在的时候，安森就代表了星联宇宙军，跟尤纳斯高层的沟通也都通过他。 安森用唠叨家常的语气说：“密西西比号无人机航母出了故障，你们自己都不去救援吗？星联宇宙军已经派驱逐舰过去了，我是来通知你们一声。如果跟他们还有通讯联络的话，让他们不要误会。” 黄炎兴有些恼火的道：“就别笑话我们了，你也知道现在事态很不寻常，你们的驱逐舰最好不要轻举妄动。” “黄将军，你是华夏人，我是美国人，但我们的立场好像颠倒了啊”，安森调侃着说。 霍尔姆斯苦笑，是啊，他是不认可现在美国政府的做法，而这个安森，好像又只把美国当作祖籍或者出生地那样的存在，黄炎兴呢，又是个彻头彻尾的人类集体主义者加UNOC程序机器人。 大家一人一个立场，才会让尤纳斯里那些还心怀大美利坚主义的激进分子有了作乱的机会。 黄炎兴用明显带着火气的口吻说：“现在不是谈国家的时候！” “你们那艘异常的母舰，难道不是只知道谈国家的人在控制吗？” 安森也换上认真的语气：“我以为我们的立场是一致的。” “你们是星联，我们是人类”，黄炎兴下意识的这么回答。 安森楞了一下，再笑道：“那好吧，人类，放下武器，不要做无谓的反抗。” 核弹爆炸的第二天，白宫的主人换了张新面孔，这张新面孔正在白宫发表慷慨激昂的宣言，全世界都在摒息静听。 “昨天，上百万人因为核武器事故死去了，凶手是美国的导弹吗？不，是破解导弹的不仅在破解核武器，也在破解人的灵魂。美国的导弹会被破解，就意味着俄罗斯、华夏、英国、法国以及印度这些国家的导弹，会更容易的被破解，进而被黑客和恐怖分子cao纵。” “现在已经是最紧急的关头了！EI已经让全世界的核武器处于随时会被邪恶cao纵的危险状态，人类历史上，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离核武器毁灭世界的可怕景象这么近！” “美国政府一直在坚持走正确的方向，一直要求将EI纳入国家的管制范围，而不是容忍掌握着这项技术的人超脱于国家，膨胀为一个谁也无法控制的怪兽。弗兰肯斯坦！是的，星联已经成为一只科学怪兽，从星门病到EI的失控，他们的存在，导致了这一系列灾难的散播。” “今天，美国勇敢的站出来，向星联这头可怕的科学怪兽说不！或许我们会孤独的作战，直到我们倒下，但我们所坚持的人类大义，必将为后人继承，并为之永远战斗下去！” 这位由临时副总统一跃成为总统的文案很不错，本人也很有影视剧里煽动人心的演说家气质。 不过所有国家的领导层都没有看他的演说，怕看到后会反胃不止。他们已经收到美国政府近于哀求的通报，希望“在解决与星联的纠纷之前，暂缓对核爆事件的追究”。 美国人狗急跳墙，要对星联动手了。 华夏是早有心理准备，并且做出了选择，其他国家是抱着坐山观虎斗的心态，就这样给了美国政府一个机会，不过这个机会也不是很宽大，只有最多三天时间。谁都怕美国人趁着这个机会铺开架势，控制全球。 “就算星联敢撕毁跟UNOC达成的协议，摆脱尤纳斯的阻扰，派遣舰队回到地球，至少也要半个月以后了。那时候他们回来，面对的不仅是老家的残垣断壁，还有整个人类对他们的畏惧和憎恨！” “他们会成为带着恶意的外人，他们的最佳选择，就是跟我们谈判，我们会让愿意跟随他们的人，比如说那些星门病人，跟他们一起滚出地球，躲进星门里过自己的日子，没错，我们会开除他们的球籍！” 被专家灌输了大半夜形势发展和专业知识的新总统，这么亢奋的对他的幕僚们打气。 “那么，第五舰队到哪里了？” 他问国防部长和参联会主席，两人对视一眼，国防部长说：“还在等待第三舰队调派的特混编队，不然无法形成对星联空中力量的有效压制。” “先sao扰！试探！他们的战斗机数量少，速度慢，只要有预警机支持，我们完全可以灵活调动他们，让他们不得安宁！” 新任总统快速抖动着手臂，看起来有些像癫痫病人似的。 除了一些跟着新总统平步青云的年轻幕僚，其他人看着他，都觉得非常不适。 “现在美国正在做的事情，由他这样的凡人扛着，对他有点不公平”，国防部长这么嘀咕着，参联会主席微微点头，表示心有戚戚。 对付星联终究是美国的国家意志，即便上到白宫精英，下到一般官兵，都有极大的疑虑和不安，但个人是无法抵抗国家意志的。 更何况，新总统的话似乎也有道理，轨道上没有星联的军事卫星，安塔尼亚只有一支虽然现今，但规模极小的战斗机部队，除此之外，星联就再没什么可见的力量了。 美国以倾国之力压下，结果应该不会太意外。 至于总统那番话是不是争取到了舆论，是不是让自己的行动变得正大光明，并不重要，只要夷平了安塔尼亚，清除了星联的所有痕迹，再卑鄙无耻的辩护，也会成为胜利者的宣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