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夜 月斜楼上五更钟
夜深人静,明月当空。清凉的夜风吹进了敞开的窗扉,哗啦啦地将窗旁竹案上的书翻开,皎洁的月光将书上的字照得清晰可见。一只手指修长的手轻轻抚过那书,然后把它合上,用墨玉镇纸压好,推到竹案一角。 远处墙根下闪过一个小小的身影,被手的主人看在眼里,微微皱眉。下一刻,他已经飘身自窗口越出了房间。那小小的身影正是夜半前往淡云阁的林上雪。她正沿着院墙向冷翠苑方向低头走着,不提防眼前突然出现了一个人,刹脚不及,一头撞在了那人身上。她猛地倒退几步,警惕地抬头望去,然后大吃一惊:“阿、阿兄?你怎么在这儿?”来人正是东楼月,此刻,他正双手抱在胸前,面沉似水,双眼紧盯着林上雪。林上雪曾听老人讲,好脾气的人发起怒来才是最令人恐惧的。她觉得这话一点不假,因为现在的东楼月一改平日温文儒雅的模样,如一头发怒的雄狮一般让人生畏。 东楼月伸出手去拉林上雪,她吓得又往后退了一步,看见东楼月皱起眉头,这才小心翼翼地将手递给他。东楼月在她掌心写道:“这么晚了,你去哪里?”“啊,儿睡不着,出来转转。”林上雪有些心虚地垂头,不敢看东楼月的眼睛。“出来散步穿裋褐?”东楼月的手指顿了顿,继续写,“雪儿,你是不是入了淡云阁?”林上雪一愣,半晌后才在他的逼视下硬着头皮答道:“是,我入了淡云阁,但是那又怎样?不学好武艺,我怎么给耶娘报仇?怎么救回霆儿?”东楼月微微摇了摇头:“你就做你的大家闺秀便好,一切有某和阿耶替你解决,何必涉足江湖?”“阿兄,我又不是鹦鹉家雀,你为什么要用笼子关住我?这是林家的恩怨,雪儿不敢让别人代劳。”林上雪目光坚定地看向东楼月。 东楼月深深吸了一口气,下一刻,手中就出现了一支近一尺长的铁笔,无声地点向林上雪的xue道。就在笔尖碰上她衣角的一瞬间,斜刺里一柄弯刀挑来,将东楼月的笔格开,云阳衣袂飘飘,立在月光之中。“郎君,属下冒犯了。属下以为女郎说的有理,她又不是玩物,况且自家的事情,总是不好假他人之手来解决的。对她好,就要放手让她完成自己的使命。您认为呢?”云阳脸上没了平日嬉笑的神色,认真地看着东楼月。东楼月收回兵器,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林上雪欲追,被云阳拉住:“女郎,没事儿的,郎君他又犯别扭了,你去做你要做的事吧,某去追他。”林上雪见他笑得轻松,放下心来,道了声谢谢,然后加快脚步,一路小跑赶往冷翠苑。 云阳目送林上雪跑远,这才回头去找东楼月。凭他对东楼月的了解,在花园角落的假山旁找到了正望着夜空发呆的东楼月。他刚刚走上前去,东楼月忽然开口说话了,由于久不言语,他的声音十分沙哑:“云阳,某是真心对她好。”“属下知道。但是属下觉得,女郎不是我们南国的燕,她是北国的鹰。您认为的对她好,恰恰是折了她的翅膀。”云阳盘腿在他身旁坐下,道。东楼月苦笑:“某不是怕苍鹰飞上青天就不再回来么!”云阳嘿嘿一笑:“郎君,您太天真了!怕飞远,那您就跟着走,一步都别远离啊!”风吹草动,树影婆娑,东楼月脸上现出顿悟的表情,一拍云阳肩膀:“明白了,多谢!”云阳被他拍的一咧嘴:“郎君,手下留情!不过,您真的不打算告诉郎主和娘子您能说话吗?”东楼月嗤笑一声:“当初他们强迫某入淡云阁,无非是想将来某来继承它,若某不能说话,那便免去了许多麻烦,不是吗?好了,你没事就回吧,某去等雪儿回来。”说罢,他起身掸了掸袍上的浮灰,大步走向林上雪住的小院。
丑时正,林上雪一脸疲惫地走进了自己的院子,被石桌旁坐着的东楼月吓了一跳,三步并作两步往屋里跑去。就在她一只脚迈过门槛的同时,东楼月拉住了她,在她手心里塞了一张纸条,然后快步离开,颇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林上雪累极,强打精神展开纸条,看清是东楼月的道歉,方松了口气,将它随手团了团丢进笔筒,换了衣服,倒头就睡。 天色欲曙,站在钟灵山巅的白丽飞看到,七杀、破军、贪狼三星嵌在天幕之上,光芒渐盛。 ”林上雪夜出学艺,东楼月见之,二人争于仇雠之事。幸有云阳慧黠,从中斡旋,月因而意解。月候上雪于其院,与之和睦如初。时明月上人白丽飞趁夜观星,知天下荡覆之祸近矣。“ ——《九芸斋笔记·卷二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