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冬至将之
慕叶推开车厢而出,外头却不是长公主府。耶律明的马车仍在街上,之所以停下,全因被另一辆马车拦了下来。赶车之人正是清和,清和立在马车前,躬身请道,“公子吩咐清和来接夫人归家,清和来迟了,请夫人恕罪。” 清和躬身而站,看似恭谦,眉宇间之气度却是早从了苏延,一派从容中有几分傲然。 耶律明的车夫虽是高坐马车,轮气势,俨然矮了清和不止一截。这车夫也是被北漠而来,跟随耶律明多年,一时间被清和这么个有些孱弱的少年比了下去,仗着自己高大威猛,不由起了戏弄之心,“小家伙,我家大王好心送你家夫人归去,你怎还这么不是抬举,竟敢拦我大王的马车?!” 络腮胡子的车夫两眼瞪大,一脸凶相,口气更是凶残好不骇人!清和静立车旁,面无惧色,眼中未起一丝波澜,只微微向着大汉欠首,淡然一笑,“公子特意吩咐,必要谢北漠王好意,只是北漠王居在宫中,特意送夫人归府多有不顺,不敢劳驾北漠王。” 那大汉却仍是高坐马车,拦在车厢门前,不给慕叶让道。 清和跨步上前,右手高抬将小臂搁置慕叶手下,“夫人请小心下马车。”另一左手看似随意搭着大汉之肩,将人“请”下了马车。 只有大汉知道,按在他肩头的力道已超出他承受之范围,他是受清和胁迫不得已而下的车! 慕叶从容自马车走下,甚至下车之后,慕叶偏头向络腮大汉微微一笑。 慕叶由清和搀着,入了马车,推开车厢门,慕叶便落入一个怀抱。 “谁人准许你上他马车的?!” 苏延厉声叱责道。 慕叶当即愣神。 苏延总是温雅的,在她面前,苏延之温雅与他人眼中之温雅不同,可苏延从未如此厉声叱责过她。 这么一愣神,慕叶僵在苏延的怀里,满鼻腔充斥着苏延的气息,觉得惊异又新奇。 苏延训完,感受到怀中人之僵硬,心生一股心疼,他不该以这把那语气训斥她的。 “阿璟,”苏延软了口气,含着心疼道,“你知道他从来不怀好意的。” 苏延低头黑眸含着心疼望向慕叶,却望的一张含笑俊美玉容。 琉璃色的凤目含含新奇,慕叶笑道,“苏延你方才骂我了?!” 怎么瞧,慕叶都没有半分惧怕、恐慌之意,反而是遇见新事物的新喜。 苏延才歇下的怒气又被燃起,望着那笑靥如花的俊美容颜,那怒火是无论如何都染不起来的,只愈渐消减,最终化成一抹无奈之极的笑,“阿璟,你当真……” 慕叶也笑,“莫生气嘛,今日我用激将法激他一激,免不得要露出些破绽,届时你该好好谢我一谢!” “你不招惹他,我便该好生谢你了。” 苏延说得不无好气。 他之担心并非平生而生,耶律明曾给慕叶下过一次蛊,有第一次,便有第二次,且蛊这东西不似毒物,还能防备一二,谁都不能料到耶律明会以何种方式下蛊。 慕叶了解苏延,自是他所担心为何,换了个姿势以苏延胸膛为靠垫,舒舒服服躺靠了着。俊美玉容是一派轻松自在,“被下蛊的人是我,我自是知道要同他保持距离了!你放心,但凡他碰过的东西,我一概不碰,我之衣角都不会让他碰的,饶是他耶律明再厉害,也不能让蛊虫凭空钻进我身体罢?!” 苏延伸出食指,在慕叶腰际某处一点,立即引来慕叶之蹙眉。 “你方才坐的是他的马车!这算哪门子的保持距离!” “整日让清和给我赶马车太过招摇嘛!” 慕叶忍着腰际的酸疼,说得很是心虚。 今日出门她没让清和陪同,想着自己不过是去趟慕府,再顺道入宫一趟,不见什么人,便吩咐跟她多年的车夫。 那车夫自然比不得清和,见是耶律明陪着慕叶出来,又听慕叶说由耶律明送归家,哪里知道慕叶心底之真意,只能顺从了。 苏延听出慕叶之心虚,便打算此事就此了结,他可不曾妄想慕叶还会就此事认错低头。 “往后出门皆带着清和,去哪儿都带着!听见没?” “是是是!太傅之令我岂敢不从?”慕叶答得甚是爽快,凤目露出些许笑意,很快又想起另一事,好奇问道,“你怎知我在耶律明的马车上?” 苏延抿唇,微微一笑,“夫人于延胜于性命,自然要看得紧了。” 通透的琉璃色凤目闪着晶莹眸光,慕叶眉眼一弯,嘴角漾开一笑,笑意传达眼底,无比温暖。 饭后,梅园。 苏延陪着慕叶在园中散了步,正欲回屋午休。 怀信来报,说苏炜有请。 墨玉黑眸扫过怀信,苏延之俊颜泛出一丝冷然,“回了。” 怀信立在二人面前,甚是尴尬。 慕叶拍了与十指相扣的手,“去罢去罢,回来给我带些七宝斋的栗子,要热的。” 苏延未做声,慕叶吩咐怀信道,“去给你家公子备车。” 怀信领命退下后,院中又剩二人,慕叶便开始赶人,“走罢,莫让人家久等了。” “阿璟……”苏延颇是为难,黑眸中闪过一丝躲避,“并非……” “并非宫中有请,”慕叶笑得坦然,“我知道,怀信如此说,必然是顾及我了,你不必说,我亦不想多问,早些回来便是。” 慕叶能看透怀信,并非因她多了解怀信。 而是她了解苏炜。 苏炜依赖苏延,依赖到旁人无法理解的程度,同样,他视苏延为父兄,对苏延崇敬无比。 往日为太子之时,碍着旁人闲言,还会请苏延入东宫。 可登基称帝之后,不管大小事宜,苏炜每回必是亲来梅园向苏延讨教。 在慕叶怀孕之后,苏延极少进宫,苏炜只来得更勤,从无请苏延入宫一说。 更何况,苏炜近来忙着“招待”耶律明,哪来闲暇请苏延呢? 苏延望着慕叶,黑眸露出一丝欣慰。 慕叶便如她那双琉璃眸,通透无比,看事情亦是透彻。 天下有许多聪明人,聪明女子亦不在少数,譬如颜茹玉,她也看透人心,可慕叶不同。 她看透,却从不加以利用,她是尽心呵护,成他人之美。 天下也仅有慕叶如此了。 “阿璟,”苏延忽然笑开,笑意有些深沉,“归来之后,我有事与你说。”
“好呀,记得给我带七宝斋的栗子,要热的。” 慕叶送苏延出园,笑意清浅,让这寒冷隆冬忽如春日,变得格外醉人。 苏延为慕叶裹好了狐裘衣领,道别出园。 园外,怀信已在马车上等候。 怀信见着苏延出门,即可驱步而来,低头认错,“公子,怀信失言,请公子责罚!” “归家之后,自行领罚!”苏延面色如常,踏步上马车,眸光却是冷了下来,“往后,再犯此错,便离洛阳,去杭州呆着!” “是!” 怀信领了罚,关上车厢门,扬鞭开始驾车。 心中很是无奈,那般境况又是那般事情,他只能搬出“皇上有请”这么个“隆重”的理由了! 要怪也只能怪这位帝君太……太没帝君的架子了! 寻芳阁,后院,最西北一小院落。 院落虽小,倒也精致,院中更有一池温汤,牛奶似的泉水正冒着腾腾热气,想必再多疲倦,只要从这温汤中出来,便已是洗尽。 这院落同着后院之西门,苏延便从此门而入,径直进了此院的主屋。 屋中一白衣女子烤着火,女子娇憨,眼中却又闪现着旁人不可及的灵气,只是此刻,除灵气之外,女子眼中还有些百无聊赖。 “吱嘎” 听得开门关门之声,女子一扫眼中之无趣,兴奋起身,转身向苏延迎去。 “姐夫,你与阿姐说了么?” 说话人并不是旁人,正是慕晴。 不同慕晴之欣喜,苏延淡然如初,淡淡吐了二字,“尚未。” “啊?!”慕晴好不苦恼,“为何不说呢?若是不说,我便不能见阿姐,不能光明正大回慕家,不能…这些旁的也就罢了,可再这么待下去,我定是要叫人发现的呀!” 慕晴不仅苦恼,还甚为不解,“姐夫,阿姐又非不明事理之人,当初我生死未卜,阿姐又以为我已死,你怕阿姐难过,故而未将我尚存人世之消息告知阿姐,如今我毒已去,阿姐开心还来不及呢!为何不早早告诉阿姐呢?!” 苏延不语。 良久,方道,“你以为,万事便如你想的那般简单?” 望着苏延紧锁之眉头,慕晴噤声。 她想事情素来简单,或许阿姐会生气,可毕竟他们二人感情在啊,难道还会因此还破坏他们? 慕晴悄声道,“姐夫有姐夫的顾虑,可是,若叫旁人发现了我,再经旁人之口告知阿姐,那……阿姐才叫生气呢!”说罢,慕晴又以更低的声音道,“人皆会犯错,可承担错误方为君子。” 黑眸一抬,眸光掠过慕晴,慕晴便低头彻底没了声。 苏延道,“冬至在即,冬至之夜我会告知她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