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青城
阿朱等人虽是对与段誉这般登门稍有不安，毕竟公子如今不再，看这天下会帮主也不是什么讲理之人，此番登门，绝非善事，然而当到了庄子之时，才发现情况有异。 本应清静素雅的参合庄内，喧嚣不停。 走着走着，阿朱忽的在路上发现一名仆人，阿朱上去问道：“老顾，怎么了？” 这名唤作老顾的仆人看见阿朱，大喜道：“阿朱姑娘，你总算回来了，这庄子里来了好多的恶人，逼着我给他们做饭！” 阿朱虽是慕容公子的婢女，但在这庄子内却是地位不低，甚至有婢女、厨子、船夫、花匠等来服侍。故而这老顾看到阿朱也算是有了主心骨。 阿朱问道“有多少的敌人！” 老顾道：“先来的一伙有十八九个，后来的一伙有二十多个。” 阿朱道：“有两伙么？是些什么人？什么打扮？听口音是哪里人？” 老顾骂道：“这两起坏人，一批是北方蛮子，瞧来都是强盗。另一批是四川人，个个都穿白袍，也不知是啥路子。” 阿朱道：“他们来找谁？有没伤人？” 老顾道：“第一批强盗来找老爷，第二批怪人来找公子爷。我们说老爷故世了，公子爷不在，他们不信，前前后后的大搜了一阵。庄上的丫头都避开了，就是我气不过！”阿朱等见他左眼乌黑，半边脸颊高高肿起，想是吃下几下狠的，无怪这般愤愤。 阿朱点点头道：“你先下去躲好，我们自会处理。” 老顾看了眼段誉等人，心中虽是稍有不解，却也没多想，点了点头道：“那阿朱姑娘你一定要小心啊。”说完退了下去。 阿朱心想：“没想到在这天下会帮主之前，竟是还有恶客登门！今日之事，也不知结果如何。” 然而段誉却是并不在意，领着众人，想那喧嚣的大厅走去。 众人走进一看，只见十八九个粗豪大汉正在放怀畅饮，桌上杯盘狼藉，地下椅子东倒西歪，有几人索性坐在桌上，有的手中抓着鸡腿、猪蹄大嚼。有的挥舞长刀，将盘中一块块牛rou用刀尖挑起了往口里送。 阿朱再往西首望去，初时也不在意，但多瞧得片刻，不由得心中发毛，背上暗生凉意，但见二十余人都身穿白袍，肃然而坐，桌上只点了一根蜡烛，烛光所及不过数尺方圆，照见近处那六七人个个脸上一片木然，既无喜容，亦无怒色，当真有若僵尸，这些人始终不言不动的坐着，若不是有几人眼珠偶尔转动，真还道个个都是死人。 这厅中众人看见竟是有人走进，不由一惊！当即跃出几个大汉，两个是北方大汉，两个是川中怪客，齐声喝问：“你们是谁？” 这四人同声喝问，厅中又涌出十余人来，聚在一起，欲要将段誉等团团围住，然而，却见段誉身后也是众多精壮武人追随，一时之间也是不敢妄动，两遍形成对峙。 只见一身材魁梧雄伟老者走上前来。喝道：“你们是谁？来这想干什么？” 阿朱笑道：“我是这里主人，竟要旁人问我到这里来干什么，岂不奇怪？你们是谁？到这里来干什么？” 那老者点头道：“嗯，你是这里的主人，那好极了。你是慕容家的小姐？ 慕容博是你爹爹罢？” 阿朱微笑道：“我只是个丫头，怎有福气做老爷的女儿？阁下是谁？到此何事？” 那老者听她自称是个丫头，意似不信，沉吟半晌，才道：“你去请主人出来，我方能告知来意。”阿朱道：“我们老主人故世了，少主人出门去了。阁下有何贵干，就跟我说好啦。阁下的姓名，难道不能示知么？” 那老者道：“嗯，我是云州秦家寨的姚寨主，姚伯当便是。”原来这人，便是云州秦家寨的寨主！ 要说本来普天下绿林山寨都是乌合之众，任何门派的武人都可聚在一起，干那打家劫舍的勾当，惟有云州秦家寨不同。他们的众头领都是同出一门！ 而这一门虽是不算什么名门大派，却是有一极为出名的武艺，那便是五虎断门刀！ 这姚伯当，到是也算得上是一方之雄！ 这姚伯当见从这小姑娘口中未必能问出什么，故而转头看向这一众领头之人段誉。 姚伯当一眼望去，却是一惊，见段誉风姿俊美，忍不住心中道：“好一个小白脸！”随即问道：“看阁下这般风华气度，想来便是鼎鼎大名的南慕容了？” 江湖中传言，南慕容武艺高超，而且俊秀风雅，这公子虽是看起来年轻了一些，与传闻稍有不和，但是在此时出现在此地，想来便应该是此地的主人慕容复！ 段誉却淡淡道：“不是！” 这姚伯当当然不信，然而这时，西首白袍客中一个汉子忽的看到了诸保昆，顿时一惊！只见这汉子喝到：“是你，诸保昆！”随即左手伸入右手衣袖，右手伸入左手衣袖，便似冬日笼手取暖一般，随即双手伸出，手中已各握了一柄奇形兵刃，左手是柄六七寸长的铁锥，锥尖却曲了两曲，右手则是个八角小锤，锤柄长仅及尺，锤头还没常人的拳头大，两件兵器小巧玲珑，倒像是孩童的玩具，用以临敌，看来全无用处。 雷公轰这却是是四川青城山青城派的独门兵刃，雷公轰！门中青字九打，城字十八破，奇诡难测称得上是暗器大门！ 这诸保昆倒是脸色一变，心中道：“青城派？他们也在此处？” 青城、蓬莱两派虽是世代为仇，但是如今蓬莱派已经加入天下会，这青城派未必真就敢去寻仇，两方之间的恩怨，另有因由。 原来山东半岛上的蓬莱派雄长东海，和四川青城派虽一个在东，一个在西，但百余年前两派高手结下了怨仇，从此辗转报复，仇杀不停。两派各有绝艺，互相克制，当年双方所以结怨生仇，也就是因谈论武功而起。经过数十场大争斗、大仇杀，到头来蓬莱固然胜不了青城，青城也胜不了蓬莱。每斗到惨烈处，往往是双方好手两败俱伤，同归于尽。 蓬莱派中有一杰出人才海风子，他细细参究两派武功的优劣长短，知道凭着自己的修为，要在这一代中盖过青城，那并不难，但日后自己逝世，青城派中出了聪明才智之士，便又能盖过本派。为求一劳永逸，于是派了自己最得意的弟子，混入青城派中偷学武功，以求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可是那弟子武功没学全，便给青城派发觉，即行处死。这么一来，双方仇怨更深，而防备对方偷学本派武功的戒心，更是大增。 这数十年中，青城派规定不收北方人为徒，只要带一点儿北方口音，别说他是山东人，便是河北、河南、山西、陕西，也都不收。后来规矩更加严了，变成非川人不收。 原来诸保昆的师父叫作都灵道人，年轻时曾吃过青城派的大亏，处心积虑的谋求报复，在四川各地暗中窥视，找寻青城派的可乘之隙。 这一年在灌县见到了诸保昆，那时他还是个孩子，但根骨极佳，实是学武的良材，于是筹划到一策。他命人扮作江洋大盗，潜入诸家，绑住诸家主人，大肆劫掠之后，拔刀要杀了全家灭口，又欲****诸家的两个女儿。 都灵子早就等在外面，直到千钧一发的最危急之时，这才挺身而出，逐走一群假盗，夺还全部财物，令诸家两个姑娘得保清白。诸家的主人自是千恩万谢，感激涕零。 都灵子动以言辞，说道：“若无上乘武艺，纵有万贯家财，也难免为歹徒所欺。这群盗贼武功不弱，这番受了挫折，难免不卷土重来。” 那诸家是当地身家极重的世家，眼见家中所聘的护院武师给盗贼三拳两脚便即打倒在地，听说盗贼不久再来，吓得魂飞天外，苦苦哀求都灵子住下。都灵子假意推辞一番，才勉允所请，过不多时，便引得诸保昆拜之为师。 都灵子除了刻意与青城派为仇之外，为人倒也不坏，武功也甚了得。他嘱咐诸家严守秘密，暗中教导诸保昆练武。十年之后，诸保昆已成为蓬莱派中数一数二的人物。这都灵子也真耐得，他自在诸府定居之后，当即扮作哑巴，自始至终，不与谁交谈一言半语，传授诸保昆功夫之时，除了手脚比划姿式，一切指点讲授全是用笔书写，绝不吐出半句山东乡谈。 因此诸保昆虽和他朝夕相处十年之久，却一句山东话也没听见过，故而才能毫无破绽的拜入青城派。 之后待得诸保昆功夫大成，都灵子写下前因后果，要弟子自决，那假扮盗贼一节，自然隐瞒不提。 在诸保昆心中，师父不但是全家的救命恩人，这十年来，更待己恩泽深厚，将全部蓬莱派的武功倾囊相授，早就感激无已，一明白师意，更无半分犹豫，立即便去投入青城派掌门司马卫的门下。 其时诸保昆年纪已经不小，兼之自称曾跟家中护院的武师练过一些三脚猫的花拳绣腿，司马卫原不肯收。但诸家是川西大财主，有钱有势，青城派虽是武林，终究在川西生根，不愿与当地豪门失和，再想收一个诸家的子弟为徒，颇增本派声势，就此答允了下来。 待经传艺，发觉诸保昆的武功着实不错，盘问了几次，诸保昆总是依着都灵子事先的指点，捏造了一派说辞以答。司马卫碍着他父亲的面子，也不过分追究，心想这等富家子弟，能学到这般身手，已算是十分难得了。 诸保昆投入青城之后，得都灵子详加指点，哪几门青城派的武学须得加意钻研。他逢年过节，送师父、师兄，以及众同门的礼极重，师父有什么需求，不等开言示意，抢先便办得妥妥贴贴，反正家中有的是钱，一切轻而易举。司马卫心中过意不去，在武功传授上便也绝不藏私，如此七八年下来，诸保昆已尽得青城绝技。 本来在数年之前，都灵子已命他离家出游，到山东蓬莱山去出示青城武功，以便尽知敌人的秘奥，然后一举而倾覆青城派。但诸保昆在青城门下数年，觉得司马卫待己情意颇厚，传授武功时与对所有亲厚弟子一般无异，想到要亲手覆灭青城一派，诛杀司马卫全家，实在颇有不忍，暗暗打定主意：“总须等司马卫师父去世之后，我才能动手。司马林师兄待我平平，杀了他也没什么。”因此上又拖了几年。 然而适时正直天下会崛起之际，声势滔天，所过之处，竟是无人能挡其丝毫脚步！这都灵道人心思极深，又是能忍，要知道蓬莱派靠近海边，吃的便是海贸这口饭，而天下会对这商事极为看重！蓬莱派自是只能选择对抗或是臣服！而这都灵道人知晓天下会的威势，深思之下，竟是决定举派并入天下会！而这诸保昆因不必在为难于两方师恩之选，故而也是毫无疑虑的加入了天下会！ 而这诸保昆加入天下会后，便是能毫无隐藏的使出全力，他武功合青城蓬莱两家之长，远胜普通帮众，更是因多年在青城派卧底之故，为人沉稳多番立功之下，更是因蓬莱派举派并入天下会之故，坐上了这天下会江南分舵的舵主之位！声名远扬！ 至此，青城派才得知，原来自家出外游历的杰出弟子，竟是世仇蓬莱派的卧底！故而青城派上下引以为耻，然而天下会势大，青城派一时之间却是也不敢上门挑衅，故此也只能视而不见。 然而去年冬天，司马卫在川东附近，给人用城字十二破中的破月锥功夫穿破耳鼓，内力深入脑海，因而毙命。那破月锥功夫虽然名称中有个锥字，其实并非使用钢锥，而是五指成尖锥之形戳出，以浑厚内力穿破敌人耳鼓。 司马卫之子司马林在成都得到讯息，连夜赶来，查明司马卫的伤势，又惊又悲，想本派能使这破月锥功夫的，除了司马卫自己之外，只有司马林、以及其他另外两名耆宿高手。 但事发之时，众人明明皆在成都，正好相聚在一起，谁也没有嫌疑。 这样一来杀害司马卫的凶手，除了那号称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的姑苏慕容氏之外，再也不可能有旁人了。当下青城派倾巢而出，尽集派中高手，到姑苏来寻慕容氏算帐。 便是诸保昆听闻此事之后，也曾暗中向都灵子询问，是否蓬莱派下的手脚。 都灵子道：“司马卫武功与我在伯仲之间，我若施暗算，仅用天王补心针方能取他性命。倘若多人围攻，须用本派铁拐阵。”诸保昆心想不错，他此刻已深知两位师父的武功修为谁也奈何不了谁，说到要用破月锥杀死司马卫，别说都灵子不会这门功夫，就是会得，也无法胜过司马卫的功力。 况且，自蓬莱派加入天下会以来，青城派迫于天下会势大，不敢轻易寻衅，而都灵道人虽是曾经下了大功夫，向那青城派中打入卧底，然而那是出于保全蓬莱派的做法，现如今蓬莱派也算是兴盛，与青城派也无什么结仇之处，两方矛盾也是渐渐缓解。 然而此时此地，在此遇见诸保昆，却是让那司马林想到，除了姑苏慕容外，还是有一人能够使出这破月锥，那便是这叛离师门的叛逆，诸保昆！ 场中局势，顿显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