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帝殇静静地看着水辕那张已然狰狞的脸,似是在透过这幅面孔,看着另外一个人。而后,良久,他轻轻吐出一个字,“好。” 水辕挣扎的厉害,嗓子里发出低沉的吼声,轻微的,不怎么明显,可那双瞳仁的深处,却猩红一片。 帝殇不紧不慢,闭上眼睛,将所有的灵气运于掌中。 “快!我要支撑不住了。”白炼大吼一声,然后,水辕的身体挣扎的越发厉害,有些控制不住的趋势。 只是一瞬间,随着一声响彻大殿的嘶吼,仿若所有的禁锢都消失殆尽。 水辕满眼猩红,嘴角弯起一个诡异的弧度,“他妈的还想牵制住老子......哈哈哈......老子弄死你!” 他的神情几近癫狂。 帝殇缓缓地睁开眼睛,银色的发丝翻飞,淡漠的脸上,无端生出时光蹉跎的美感。 水辕一步一步逼近,手中的长剑顺着剑槽,还在往下滴着血,他满眼嗜血,满眼残虐。 “今日,我以水辕的身份,你以帝殇的身份,来做个了结吧!这几十万年、几百万年来,我所有的痛苦,所有的恨,要全部的还给你!” 水辕一字一顿,咬牙切齿的恨意里,是粉身碎骨、你死我活的决绝。他提起剑,指向帝殇的胸口,积沉已久的恨意,在这一瞬间浓烈地爆发了出来。 帝殇抬起手,一簇强烈的光汇聚于手中,幻化成一把若有若有的剑。 剑柄处刻着繁复的花纹,剑身清润流光,依稀有着当年青垣剑的模样。 水辕愣住,“青垣剑不是已经毁灭了吗?” 帝殇虚握剑柄,浑然的气势里,带着毁灭般的压迫感,“青垣早已与我融为一体,我手上的,不是剑,是永不腐朽的意念。” 淡漠的语气里,不带有任何的情感,一举一动间,都带着高高在上的王者风范。 他永远是战神殇,一个征服世间,不可超越的神话。 水辕的眼睛被灼得生疼,仿若在很久很久以前,那种被月乌抛弃的挫败感,再次升腾了起来,一切的屈辱,都源于面前这个神一般的男子。 他愤怒了,一股深深的嫉妒,从心底慢慢涌现了出来。他要毁灭,毁灭这个让他尊严被践踏了的男子。 水辕举起手中的剑,“喝!什么意念不意念的,少来糊弄我,我今日就要看看,没了青垣剑,你还怎么成神!” 说完,疯狂地扫出手里的剑,挥出无数道剑风。在这一刻,他彻底疯狂了,脑袋里空白一片,所有的一切都化作一个癫狂的执念——毁了帝殇。 帝殇目光冷冽,带着漫不经心的从容,很久很久以前,但凡别人将“战神”和青垣剑挂钩,他便一定恼羞成怒。 可现在,过了几十万年甚至几百万年的沉淀,他多么希望,别人会说那句让他曾经恼怒的话,“没有青垣剑,便没有战神殇。” 只有这样,后人才会把他和青垣联系在一起,只有这样,他和青垣才是分不开的神话。他是过了很久才明白,能和青垣联系在一起,是多么幸福的事情,可一切的一切,在顿悟的时候,都已经晚了。 帝殇的脑中慢慢回转着往事,他从容不迫地抬手,一道刺眼的光芒仿佛自天边而来,照耀了整个大殿,而后,所有的杀伐在这一刻终结。 良久,在光芒散尽的那一刻,帝殇喃喃,“我负了青垣,但你不能负了浮桑。”不晓得这句,究竟是对自己,还是在透过自己,告诫着身体里沉睡的另一部分。 水辕瞪大双眼,不甘心地看着帝殇,张着嘴想说些什么,可无论他怎么努力,也都只能发出微弱的气流。 帝殇收回手中的剑,水辕身体上那道被光芒横切的伤痕,瞬间凋零,连带着一袭玄黑的身影,也消失殆尽,化作了空气中的一缕尘埃。 而后,银色的头发渐渐褪去,淡紫色的身影倒在了一片血色里。 南邢缓缓地睁开眼睛,眸中清冽,带着失血过多的虚弱。他踉跄起身,整个大殿里一片狼藉,空寂地只剩下他一个人。 南邢走走停停,昏了醒,醒了又昏过去,待他来到雪山之巅的时候,已然过去了好几日。 阮姬在打开门的一瞬间,被眼前的景象骇了一跳。南邢站在门前,浑身上下全是暗红的血渍,那张苍白的脸,隐隐透着死亡的灰败,全然不似以往的清冽。 若不是还尚存些微弱的喘息,阮姬定会以为是诈尸了。 “浮桑呢?”南邢的眼睛有些沉重,深深的无力感,让他很想就此长睡不醒。 阮姬将他让进来,“躺在那边的冰床上,她中了水辕的烟,从那日起,便一直昏迷着。” 南邢走到冰床旁,看了看,眸中闪过一丝沉重的疼痛,“我把她体内的烟吸出来,你帮我一把。” 阮姬有几分犹豫,缓缓开口问道,“你把所有的烟都吸到自己身体里了,没事吗?” 南邢冷笑一声,浑身浓重的血腥之气,将他晕染的有一丝凄绝的美感,“有事没事还不都一样,横竖都是死。” 阮姬不再说话,只是沉默地配合着南邢。 片刻之后,南邢睁开眼睛,带着微微的咳嗽和粗喘,“好......好了......她没多久便会醒来,你不是要我的元神吗?现在,拿去吧。” 在说完这些话后,他的脸竟然晕染上了一丝艳红,人也精神了些,像是最后的回光返照。 阮姬有些恍惚,目光呆愣愣的,额前的皱纹,沧桑的厉害,“非要这么做吗?浮桑醒来的话,一定会恨我吧。” 南邢不去看她,目光带着缱绻的温柔,“可是,我不做,她醒来便会做,不是吗?看着她去送死,我做不到。”
他平躺在冰床上,最后看了一眼身侧的人,弯起嘴角,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而后,铺天盖地的黑暗袭来,在意识彻底溃散的那一瞬间,他说,“浮桑,记得我爱过你。” 我醒来的时候,周围全是冰寒一片,还冒着丝丝阴寒的冷气。 我起身,头还隐隐的有些疼,脑袋迅速地翻转着,可重来倒去的,所有的记忆,都在冥王殿里终止。 “浮桑,你醒了!”阮姬推门进来,面上带着惊喜。 她将手里的野味放下,三两步走过来,“快躺下,你还没有好透呢。” 我敛下眸子,不动声色地从她手里抽出自己的手,“水辕呢?” 阮姬动作顿了一下,而后继续笑,“死了。” “死了?谁杀的?不要说是你,我不信。” 可当时的当时,在场的确是只有,我,阮姬,水辕三个人,阮姬没那个能力,水辕也不是疯子,能自个宰了自个儿?难道是我?这更不可能了。 阮姬有些支支吾吾,似是不愿再提起,刻意地转移着话题,“你要不再躺会儿吧,待会儿,我把那只野兔子烤了给你吃......” 脑袋里昏昏扰扰,没由来便响起那日,白色的烟雾里,一个清冽的声音在耳畔,若隐若现地响起。 角落里的那处冰棺,不晓得何时已经被打开,原本一袭黑色的身影,躺在了旁边的冰床上,虽说只是这般躺着,可那张脸,却透着生气。 我知道,这就是那个和我有着血脉传承的人,还是第一次,我看到了他的面貌,英挺的脸,有几分邪气。 然后,整个脑袋里,都开始“嗡嗡”地混乱了起来。 眼前是阮姬忙碌的身影,“南邢呢?”我面无表情,一颗心空沉得厉害。 阮姬顿住,浑身不自然地僵硬着,而后,她干笑了两声,“他是神仙,自然......是回天上了。” 我敛着眸,面上机械地有些木然,“为什么回天上?” 阮姬有些撑不住了,脸上的笑,也有几分僵硬,“天尊派人来带走了。” “为什么回天上!”我看着她,大吼一声,眼眶红得厉害。 阮姬的脸,“唰”得一下白了,嘴里支支吾吾,目光躲躲闪闪,“他......他死了,被......被天尊带回天上了。” 我的脑袋“轰——”的一声炸开了,所有的一切,都在这一刻瞬间崩塌。 眼前不断浮现出,最后看见他的那一眼,苍白的脸,有几分无力,带着祈求的语气,让人心疼,可是,我却狠狠地伤害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