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现下正是暮春将尽夏将至的时节,空气中隐隐透着股着燥热,将士们又穿着厚重的铠甲,心情也跟着烦躁的很。 行军一半,尚且还未出现什么特殊情况,只是偶尔的会从队伍里,传来两句骂娘的声音。我一直警觉着,将行军的速度放的很是缓慢,因此,颇为惹得他们的一些不满。 毕竟我尚是一介女子,而且还是从未上过战场的女子,他们心中不服,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待走到一段峡谷地带时,我喝令勒马,后面隐忍已久的士兵,像是终于地找到了借口,一个接着一个嚷嚷开了,“走的本来就慢,怎么又停了?” “照这个速度什么时候能到北疆!” “他娘的,这仗还打不打了......”。 我身侧的副将袁黎刚要掉马转身喝止,却被我拦了下来——这些人一直在军队里呆着,嘴里讲的话,难免粗俗了些不怎么好听,可我是知道的,他们心里那份守住疆土的热血之心,并不比我少——任其哪一个,都是铮铮铁骨的好男儿。 我勒紧缰绳,扫视了一下周围的环境。这条谷虽是不甚深远,两岸的山也并不是很高,可青葱的枝枝叶叶,将山上的情形遮得严严实实——着实是藏人的好地方。 耳边除了还尚有几句轻微的骂声,几乎是静的不怎么正常,一阵风吹来,将山上的林木吹的“哗哗”作响。我皱了皱眉头,想着若是一举从这条狭隘的小道冲过去,大抵需得多长时间,可想来想去,我独自的尚是可以冒险试试,却不能拿五千士兵的性命做赌注。 “袁黎,派个探查的士兵到周遭瞧瞧,可有什么旁的路走。”我转过头来,思索着接下来的布置。 袁黎领了命令,勒马走到队伍的最后面,点了个两个士兵前去,此次一举又引起了一阵不小的sao动。 不知是因为此时的情况太过于诡异,还是被这阵sao动惊住,我座下的战马,开始有些不安分起来。我握紧缰绳,调转了马头,冷厉地大喝一声,“安静!” 他们果然是被我的气势镇住了些,毕竟怎得说,我尚是这五千人出征的将军,军令在身,不得不从。 天气已经开始有些热了,单是杵在这站上一遭,便觉被烈日照得有些头昏,更遑论,我等在这已是大半个时辰了。 人群中又开始有人不怎么安分了起来,“他娘的,叫一个女人带我们打仗,就是这么磨磨唧唧,还打什么打......” 甚至有人开始高喊,“还走不走了?怕死的话还来打什么仗,回去生娃子得了......”随即惹得一阵哄笑。 “皇上让一个女人带我们打仗,是不是看不起我们?”不知是谁说了这么一句,人群静了片刻之后,便彻底的骂开了。 我将腰间的剑一把抽出,银光炸闪之间,剑已出鞘飞出,待回过神来,已经擦过一个士兵的脖颈,插在了他后方的土里。 那士兵瘫坐在地上,惊恐地看着我,双腿还微微地打着颤,“将军饶命!将军饶命!” 他的脖颈尚有一道明显的红痕,但凡我稍微偏转些力道,此时他便已魂归地府。 我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冷冷道,“既为大周朝的士兵,便应该全身心的信任陛下,但凡有一点不忠之心,理应当诛!”他们今日既然说了这等对司马凤初不信任的话,来日必会有叛乱之心,我姑且不能就此置之不理。 他们或许只当我平日隐忍好欺,未曾想到今日竟是这等毫无情面地发了彪,自是安安静静地不敢造次。 我翻身下了马,走至那士兵面前,将插在地上的剑拔出,剑尖直指烈日天空,冷喝道,“若是谁敢再有这等忤逆之心,下次必不留他!” 袁黎派去查探的小兵,至今尚是未归,我心里隐隐的便有了个底,只怕是早已遭遇了不测。 我回到队伍的前头,一个纵身上了马,转身对副将道,“我先带一千人马进入,若是有什么状况,你且带着剩下的四千撤退,”最后,又郑重地补充一句,“不要想着救我们!一定要快速撤退!” 他看了看前方那个狭隘的通道,有些担忧道,“将军,不若让属下带人前往吧。”我拍了拍他的肩膀,冲他笑了笑,“比起我,他们更愿意听你的指挥,若是你在里面出了状况,他们只定不会乖乖跟我撤退。” 说罢,我点了一千士兵,加紧马腹,进了谷。 自进了谷,我便尽量加快些步伐,毕竟这般狭窄的地方,若是出个什么状况,便是逃,也是不怎么方便的。 待走至中间的时候,身下的马突然长嘶一声,随即,两岸的山上“轰隆隆”滚下许多大石头来,而后,又是一阵裹着火的乱剑。 我慌忙扯紧缰绳,上次被马蹄踏了胸口,已是留下旧疾,今日若是再来一次,想必旧疾也不用好生护养了,直接便到黄泉路上做个无病无痛的野鬼。 “撤!”我大喝一声,勒马回头,可来时的入口,早已被巨石封死。想也不用想的,另一侧的出口,想必也是被封得死紧。 他们是想来个瓮中捉鳖。 耳边是将士们的哀嚎声,放眼望去,举目不是被石头砸的面目全非的尸体,便是被万剑穿了心,却不甘闭眼的血淋林面孔——被困在这里,完全没有什么反抗之力。 我心生悲凉,沉了沉眸子,一颗心往下一横,便已抱了必死的决心,可对着这一千无辜陪葬的士兵,却怎得都无法释怀。 我躲闪着那些大石头,挥剑斩断向我飞来的火箭,可即便是长了一千只手,尚且不能挡住那如潮水般涌来火箭,更遑论我只有一只拿剑的手。
“啾——”座下的马一声痛苦的嘶叫后,前蹄前屈,轰得便倒在了地上。我滚了个圈,站起身来,将右臂上影响我挥剑的长箭拔掉。 体力在一点点地流失,胸口因为中了两箭,疼得喘不过气来。 耳朵里开始嗡嗡地响着,眼前也开始出现些时有时无的幻觉,我闭上眼睛,手无力地垂了下来——再也没有力气反抗些什么。 可在我闭眼的瞬间,眼前一袭淡紫色的清辉策马而来,他挥剑斩过万千飞射而来的破空之箭,从容不破的杀伐间,依旧不惹尘埃。 我弯起嘴角,多么清晰的幻觉,那双从前始终淡漠的眸子,竟然盛着一丝焦急,甚至连他那明朗灼灼的眉眼,都清晰地刻在了我的脑海里。 可转眼的,那袭清浅便模糊了起来,随着无尽的黑暗,消失殆尽。 “浮桑!”耳朵最后的余音,尚且缭绕着,这么美的幻听。 待我醒来的时候,那袭淡紫色尚在,我以为自己依旧在幻觉着,不怎么真实。 “你醒了?”他眼里有些惊喜,有些淡淡的疲惫,“要喝水吗?”说完,倒了杯温水,用瓷勺一点一点地递到我嘴边。 竟然是真实的,我想。 “你怎么在?这里是哪?”我现在浑身都狠狠的疼着,就连呼吸的有些重了,都会牵动着身上的伤口,然后便是很久的平复,才能缓过那阵疼痛。 再也不想受伤了,太疼了,我想。 南邢放下手里的杯子,叮嘱我不要乱动,才缓缓道,“我实在不放心,便将淮良玉召来易了我的样子,坐守几日。” 淮良玉曾是北帝城座下掌管训练杀手的无极阁阁主,在南邢北上之后,便将他留在临安,每年为司马凤初秘密地培养绝世杀手。 我缓缓地深吸了口气,缓解胸口如覆千斤的闷痛,“把他召了来,临安无妨吗?” 他淡淡地开口道,“无妨。”随即,便静静地看着我,不作声。 我被他看得有些羞赧,别开脸来,没好气地道,“你看我做什么?” 他也不气恼,反而抬起手来抚上我那张苍白的脸颊,“还好我来了,浮桑,”还好我来了......”我甚至可以感受到,那只纤细微凉的手,还隐隐地颤抖着。 他说得隐晦,我却晓得他的意思,可即便是他存着这份尚且还在乎些我的心思,可将我送来的,也是他。 有时候,我也会想,若是这世上能有一人,像南邢这般会做戏,那这人当真城府不浅。我不辨真假,便连着他的真,也不敢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