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mama不要走

    那天，天空中下着小雨，很密集的那种鹅毛细雨，天地之间都陷入一阵阴暗中。

    那时她快八岁了，因为那一天是她的生日。她从学校背着书包回家，原本以为会和以前一样，爸爸会买一个娃娃给她，mama会买一条裙子给她，一切都和往年一模一样。可她怎么都想不到，这一切来的是那样的猛烈和迅速。

    当她走进家门，将书包放在沙发上时，她就听见了砰的几声巨响。平时只有mama在家，她便以为是mama摔跤了，就飞快地跑上楼。当看到落在地上的是一个粉色的相框时，她的心这才放下来。

    她走进父母的房门，刚伸手压下门把，mama就拖着皮箱走了出来。看到她，mama的脸上布满了心疼和不舍。mama放下手里的皮箱，一把抱住她，将她拥在怀中心疼了好一会儿才放开。mama蹲下身，双手按住她的肩膀，两眼通红的看着她。“菲菲，以后要听爸爸的话，不论爸爸和谁过，你都要听话，不要惹爸爸爷爷奶奶生气！听到了吗？”

    季箜灵傻傻的点点头，那时的她什么都不懂，只知道mama说什么她就听什么。他轻轻抚上mama布满泪水的脸，那样的柔滑，那样的美丽。“mama，你怎么哭了？不要哭，菲菲会听mama的话的！mama不要哭，好吗？”

    她小小的手抚在mama的脸上，好似一个小小的容器，将mama的泪都纳入手心。mama笑了，可眼中的泪水却是更加聚集，一颗接着一颗毫无顾忌的流着。mama将她抱紧，将头紧紧靠在她的怀中，感受着女儿的温度。“菲儿，mama对不起你和爸爸，对不起……”

    季箜灵用小小的手摸摸mama柔顺的头发，眼泪顺着脸颊滑落。“不论mama做错了什么，菲儿都不会怪mama的！mama，不要哭了！”

    mama将她放开替她擦干眼泪，季箜灵也伸手给mama抹去脸上的泪水。mama将她带到客厅，将一个紫色的大礼盒递到她的手上。“打开看看。”mama摸摸她的头，很是疼爱。

    季箜灵点了点头，轻轻地将大礼盒拆开。包装慢慢被拆开，一个金色的维尼熊就出现在眼前，她还记得当时自己的笑容有多幸福。因为mama说那是她和爸爸一起买的，是他们第一次一起送的娃娃，虽然她的娃娃很多，可她最爱的只有这个超大版的维尼。

    而当她回过神来时，爸爸已经下楼了，看到她手里的娃娃有了一丝黯然。

    mama看见爸爸后，直起了身子，冷冷的说：“希望，你能好好对菲儿，我不希望她和我一样不幸福！”说完，mama深深地看了一眼季箜灵，转身提着皮箱大步流星地走了。

    季箜灵抱着维尼追了上去，拉住mama的手，不舍的喊着，眼泪也姗姗落下。“mama，mama，你去哪？”

    mama被她的后退了一步，却是没有任何实质性的停留。她一咬牙，一把将季箜灵推开，冷冷的往前走。“不要怪mama，菲儿，以后我们也许不会再见面了！”

    “mama！”季箜灵不甘心，爬起来追上去，可是又一次被她推倒。反反复复，来来回回，她不记得被mama推倒多少次，可她记得她一直追了出去，到了公路上，到了陌生的街道上。

    mama打了一辆的士，飞的一下从眼前掠过。她迈开两条小腿追着，眼泪和胳膊、腿上的血一起往外涌。可她好似感觉不到疼痛，一直跑，一直追，手里的维尼也染上了她的血和泪，就像它也受了伤在哭泣。

    街道上的人都纷纷侧目而视，不知道这是谁家的女儿，也不知道她究竟在追什么，跑的真的急。议论声和嘀咕声在周围连阵响起，可她却无心关注，她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mama别走，别走。

    一个十字路口，她不知道该往哪走，那时的她懵懂，年少无知。抱着一只维尼熊，傻傻的站在路口来回张望。脸上的汗、泪和血已经混成一团，根本分不清哪是汗泪哪是血。

    mama打的那辆车是红色的，她就以为是一辆红色的士就有她的mama在。她焦急的目光落在对面那辆左转的红色的士上，她天真无邪的笑容刺痛了路人的眼。

    “mama……”她大喊着，大叫着，向那边跑了过去。

    还没等她跑出几步，尖锐的刹车声就在耳际响起，她甚至还没来得及看一眼那辆车的样子，她就失去了知觉。金色的维尼熊从她的手中抛起，从高空落下，缓缓落在冰冷的地面上。而她瘦小的身体早已倒在地上，口中的鲜红色液体染红了她雪白的肌肤。

    她的全身都在抽搐着，动一下眼皮她都觉得好累好沉重。她只能依靠最后的气息，透过半眯着的双眼看着远处那辆渐行渐远的红色的士。嘴唇早已被血液染红，一根根粘稠的血丝沾满了她的口鼻，一丝一丝从口鼻中淌到了水泥地面上。

    她好像还在喊着mama不要走的话语，唇瓣一动一动的，看起来是在颤抖和抽搐，可她真的在喊mama不要走，却是没人听见。

    有几个好心的路人围了过来，打了120急救电话，语气中满是焦急。甚至有一个jiejie给她捡起了维尼，递到她的怀里，和她说着话，要她不要睡，要坚持下去。

    她想看清那个jiejie，可是眼中的泪雾模糊了一切，那些她想看清却看不清，不想看见却极其清晰的东西。维尼熊趴在她的身边，而她只能看见一个金色的轮廓，根本看不清它的样子。在意识彻底消失之前，她听到了120的急救警报声，那样真实清晰，可她却彻底昏了过去。

    不知道睡了多久还是昏了多久，反正她在黑暗中呆了好久好久，久到感觉有一个世纪那么长。当她再醒来，映入眼帘的就是爸爸那张枯瘦的脸，他靠着床头看着心电图，神情很是忧郁，才几天不见爸爸就老了好多好多。她弱弱的喊了一声，将爸爸从失神中拉了回来。“爸爸……”

    听见女儿的声音，他连忙回头，看到她醒了，眼眶顿时红了。他用手摸摸季箜灵的额头，心疼已经占据他全身的细胞。“还疼吗？”

    季箜灵摇了摇头，只感觉额头紧绷绷的，闷的慌。她突然想起mama，便看着爸爸，询问mama在哪。“mama呢？”

    爸爸别过脸，口吻中充满了无奈。“她吃安眠药自杀了，以后不要再提起她。”他转过头看着她，“昏迷几天，饿了吧？爸爸去给你买你最爱吃的云吞。”说完就起身走出了病房。

    躺在病床上的季箜灵，好似感觉到了什么，眼泪顺着脸颊悄然滑落。双眸通红的望着白色的天花板，心里却是有苦难言。不过，她知道，mama真的彻底走了，真的不要她和爸爸了！

    也是从那时起，季箜灵的额头上留下了一个不大明显的疤痕，若不知她这一场车祸，定不知道她额头有个伤疤。也是从那天起，原本可爱文静的她，变得郁郁寡欢起来。不再爱笑，原本她的笑是最美的阳光，可从那以后她只会傻笑，常常对着天空发呆。有人问她在看什么笑什么，她就会说：“mama说对着上帝笑的孩子会很幸福，我见不到上帝，所以我要笑给天空看，上帝一定能看到的！”

    “你mama说的话，你为什么都信呢？”

    季箜灵的笑顿了顿，她看着蔚蓝的天空和刺眼的太阳，笑了。“因为，我爱mama，所以我相信mama。”

    或许也因为这样，她才会傻傻的相信承皓宇，就算他要她死，她也会去做。可她知道，不论是承皓宇还是mama，终有一日会彻底离开她，因为这个世界没有谁可以陪伴谁一生一世，哪怕是爱似海深，情如地厚。可她傻，一而再，再而三的信了，信了之后痛的伤的还是自己。但即使如此，她也不曾怀疑过，因为对于她爱的人，她都会无条件相信。

    说完小时候的事，季箜灵的眼睛已经通红的要渗出血来。眼泪顺着她的脸颊往下淌，沾湿了她的衣襟。

    听着她说这些，原本以为自己已经够命苦的江楚之，突然对她起了怜悯之心。看着她红的快要滴出血来的眼睛，他的心也跟着揪了起来。大概是缘分吧，自她踏入这里起，他就注定了要被她所牵绊，这个牵绊也许不会太短暂。

    他伸手掏出了口袋里的蚕丝手帕，将手帕递到了季箜灵面前。“擦擦吧！”

    季箜灵吸吸鼻子，感激地看了他许久，这才慢慢接过手帕。靠近笔尖，还能嗅到一股子淡淡的栀子花香，幽香扑鼻而来，带来一种安逸感。泪水印着手帕而消失，一串一串小珍珠一会儿就被擦干抹净了，可是她红红的双眼却时刻提醒着她刚才撕心的哭过。她看看手上的手帕，带着抱歉地说：“对不起，刚才失态了，这手帕也可能一时半会儿还不了了。”

    江楚之摇摇头，无所谓地耸耸肩，故意挑逗她。“那就送给你好了，以免下次你再哭的时候没人给你纸巾，也好派上用场！”

    季箜灵傻傻的笑了，露出两排洁白的贝齿，出奇的整齐。“呵呵，嗯！”

    正当二人对视一笑时，一个人从门口走了进来，那人没有开灯，所以季箜灵辨别不出性别身高，只能透着门口淡淡的光看到他的身影。身高大约168厘米，体形消瘦，一头参差不齐的短发，看起来有些像男人的装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