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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颠乾倒坤(下)

    这似是而非且明显透着危险气息的回答,让原就惴惴不安的惶恐上升到无以复加的地步。不仅让秦禹霎时间急赤白脸,更加让秦家班的诸人如临大限,一时间气氛压抑到令人有窒息之感。

    就在这时,一向沉默少语的玄衣男子却从旁开了口,只是那么淡淡的一句,却让所有人都为之一怔,“小月,快处理完,要上路了。”

    此时正值月高风黑之时,又处荒山野岭之地,对应‘处理’一词,果真是打家劫舍杀人放火的最佳写照。也难怪秦禹听后,立即双拳一握,就要与陈月霆来个鱼死网破。岂料他才鼓足了勇气,却觉手中一凉,低头一看竟是一包沉甸甸的雪花银。

    而刚刚还似黑山老妖般阴森的陈月霆正呲着个嘴,恢复到以往没心没肺的模样道,“大叔,方才有没有吓个半死?以前你都说我喜形于色,成不了气候。现在怎么样?我连你这老江湖都能玩转于股掌之中,是不是要对我刮目相看啦?甭害怕,你们都不用死!我家主子虽然性情是古怪些,脾气是残暴点,不过他从来没有食言过!这里的五百两银子是给大家在路上的花销,另外还有三十二张各三百两的银票是给大伙的辛苦费。大叔,这下可乐吧?大家再也不用再为生计发愁,有了这钱,下半辈子也算是有了着落。”

    谁知听了他的话,秦禹非但没有一丝高兴,棱角分明的脸上更是铁青一色。把银子重重的往陈月霆怀中一掷,他简直狂燥到了极点,“陈月霆!我秦家班是穷!但我们再穷也不会要这沾满血腥的肮脏钱!你以为那么多条性命,是用钱就能买来的吗?!你小子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市侩,没有人性!?”

    不知是被秦禹的疾言厉色吓得一惊,还是因为连珠炮的责骂产生了作用,引得陈月霆沉思不语,可不过片刻,就见他一把抱住秦禹哈哈大笑道,“大叔,你该不会以为我们把忠远侯府的人全给杀了吧?如果仅仅是要人死那么简单,哪里还需劳师动众的让你们过来?放心,他们都没死!这银子既不是什么脏钱,也没有染过所谓的人命!不过是大伙的劳动所得,你们就心安理得的收下吧!”

    “他们……真的没死?!”不敢相信的看着陈朋霆,满心的疑惑虽是在那坦荡的笑容中消弭稍许,但事关重大的谨慎还是不容秦禹敢有分毫的倦怠,“你不是骗我?那时我明明看见他们中了毒烟倒地……”

    “如果那是毒烟,你们所有闻了的人也该统统死光!哪还会好生生的杵在这里和我说话?大叔,我最后再和你说一次,忠远侯府没有一人死于当场。但正因为没死……”收敛起脸上的笑颜,陈月霆将银子再次放到秦禹的手中,直言正色的对着所有秦家班人一字一顿的说道,“所以你们只有三日时间逃亡!在这三日里,会有人协助你们出城,你们能逃多远便逃多远,一定要尽量远离昊阳!记住!从此以后,世上再无秦家班!你们所有人均是与秦家班无关的陌路人!一切与秦家班相关的事,你们更是什么都没看过,什么都没听过!如若谁管不住自己的嘴,在外面说了些不该说的话,讲了些不能讲的事……”

    用手指在脖子上干净利落的划过,明明是在说着极其恐怖的事情,可陈月霆的表情中却是没有半点阴霾的明快,就仿佛在说着春日郊游般的散漫惬意,不禁让人从心底中发寒,“我们的手段,你们应该也见识到了,即便是忠远侯尚能出入如无人之境,如果有人想要一试手段,大可准备好后事,以免奈何桥上成了孤魂野鬼!但有一点,要和大伙事先说明,俗话说‘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们既然是个班子,就要遵循班子的规矩!因此为了成全各位的节义,只要有一人走露风声,你们所有的人都要跟着他一起去死!而且是死的干干净净,连尸骸也会荡然无存的干净!是以奉劝某些喜欢呈口舌之快的人,要是不想因一时之快害人害己,就给我装聋作哑的过一辈子!”

    都是些本本分分的老实人,秦家班里的男女老少哪里受得了这样的恐吓,连话也接不上来,就会一个劲的拼命点头,畏畏缩缩的样子着实看得可怜。也无怪秦月兔见状气得小脸通红,抓起地上的一块石头就往陈月霆用力砸去。

    可惜她本就人小力薄,那石头还未砸中目标,就先行掉落在了半途,却是惹得陈月霆勃然大怒,一记耳光就甩在秦月兔的脸上。出手之快,下手这狠,完全没有顾及对方的年龄身形,以至于待秦禹反应过来,飞赴去救时,也只是抱到被打到晕厥的女儿。顿时让秦家班群情激动,纷纷指着陈月霆的鼻子破口大骂。

    然而面对着自己引起的一片哗然,陈月霆却是一个转身跃上坐骑,连头也没回的拍马直追玄衣男子而去,直将身后的喧闹抛之脑后。反是玄衣男子眼尾轻挑,低声说道,“你做得这般绝决,便是与他们绝了义,看来从今往后,不但是世上没有秦家班,估计在这些人的心里也没有了‘陈月霆’。”

    握着缰绳的手紧了紧,少年绽出个灿烂的笑容来,“陈月霆早就在五年前就死于蔚为山中了,现在只有个叫小月的暗卫,只要是于主子有用,多少个秦家班被毁,属下也觉得是天经地义的事!”

    “是吗?那包银子里除了我给的赏钱,似乎还多了几张契书,你可知是怎么回事?”纤长的睫羽微翕,玄衣男子似在漫不经心的假寐,“天经地义还不惜用重金买下田地房屋赠予那些你声称毫不在意的人,小月,你的积蓄颇丰啊,一出手便是五千两银子,我原不知道暗卫的俸禄如此之高。”

    本来还笑逐颜开的面容忽然随之一僵,陈月霆像个战败的公鸡耷拉着脑袋,一脸苦相的答道,“主子,你怎么知道我花钱给大叔他们置办田产的?我不过是个当差的小卒,有多少能耐,旁人不知,主子怎会不晓?那五千两银子是我省吃俭用留下的棺材本。都是姑娘在时,老是叨叨着‘千好万好,不如金银傍身’,成天拼着攒钱敛财。我成天伴她左右,时间一久,难免耳读目染,也就落下了这个坏毛病。”

    “你的意思是全怪丫头不好?”琥珀色的美眸盈盈一转,流光溢彩中杀气咄咄闪耀,直让陈月霆在萧索凛冽中抖了几抖,“你以为这样说,我就能既往不咎吗?”

    “哪能,哪能啊?”拿袖口擦了擦顺着额头滑下的冷汗,陈月霆眼珠一转,涎脸涎皮的赶紧赔笑道,“奴才想说的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跟着姑娘有前途。若不是她高瞻远瞩,奴才哪能在需要用钱的时候还可以从容不迫?肯定是要卖得连裤衩都不剩的凄惨悲凉!所以等见了姑娘后,我定要给她重重的磕三个响头以报大恩大德不可!”

    所谓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此道虽于这位木人石心的主向来无用,但若是利用那位他唯一挂心的女子旁敲侧击,却是屡试不爽,往往能收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果然,此话一出,就见玄衣男子的眉宇稍舒,不禁让陈月霆在得瑟之余多出了几分的得意,能够从犹如鬼神的世子爷手中死里逃生,普天之下只怕掰着手指数也超不过三人,而他却能位列其中,由此可知,自己当真不是普通的牛逼哄哄,而是牛逼他二大爷的祖宗。

    就当陈月霆咧着个嘴傻笑的时候,却有一物夹杂着呼啸之风径自飞入他的口中,其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让他在发懵呆傻之下竟是咕咚一声吞咽而下。这包含着苦涩腥腻的味道,一入口中立即刺激的他五脏振奋六腑清明,甚至连先前飞至云霄的快乐也被硬生生的拽到地上摔了个四分五裂。

    “这……”记忆中被某个少女以试药为名,强塞硬灌吃下的那些不明觉厉药丸后痛不欲生的种种画面再度复苏。虽是这位主子比那女子自然稳健非一星半点,然其功力却也是云泥之别!如果他没记错,那本害得他拉了半个月的肚子,以及差点没把气给咳断的毒经宝典正是出自主子之手给了那位要命的祖宗!于是就算是再想淡定,陈月霆也敌不过曾经的梦魇,大嘴一张语带哭腔的就道,“这是什么啊?主子,私自行事是奴才不对。但求你念在主仆的情份上给我一剑,别让我死就死了,还受七窍流血肠穿肚烂的酷刑。”

    “你想死?怎么不早说,浪费了粒解药。”谁知面对着他可怜兮兮的哭诉,玄衣男子竟是颇为惋惜的叹了口气,“也罢,下次你若再中毒,我便不救你好了。”

    “解药?!中……中毒?!”张口结舌中,幸脑子还没失常,陈月霆像是一下回过味来,回头望了望早就看不到人影的秦家班,他惊叫道,“主子,莫非……莫非……那烟真是毒烟?!”

    难得高傲的眸色中传来了‘孺子可教’的欣赏,可叹却只让陈月霆心里于拔凉拔凉中更添了几分凌乱,因为他得到的答案竟是,“那烟自是有毒,否则我又怎能在控制住忠远侯府之外,以此胁持秦家班的人?毕竟答应过你不杀他们,可无所制约,终非万全!”

    好容易打消住同归于尽的弑主冲动,陈月霆磨牙霍霍的问道,“主子,你既用毒,秦家班实沦为鱼rou,便不足为患。为何不通知属下一声,让我又是恫吓又是打人,极尽恶人之能事,岂不是白费……白费……功夫!”

    “是啊,”没有半分的愧疚,没有毫厘的悔意,玄衣男子端坐在马匹上,初升的朝阳洒落在他的身上,勾勒出如梦似幻的绝美身形,“出言恫吓也倒罢了,但你对个稚女下那般重手,确实有失分寸。看在你也知是白费功夫,此次便不罚你吧。”

    “……”

    他究竟是为了什么充当坏人,又是为了什么不惜与故人反目?明明是一片良苦,却为何成了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

    陈月霆眼角抽搐的望着玄衣男子,耳边传来了心碎一地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