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辛夷花事
各种奇怪的植物在林间交错丛生，浓绿的枝叶在头顶遮天蔽日地铺开，不知生长了几百年的大树在温泉上方肆无忌惮地伸展着自己的枝桠，因为长期被水汽浸染，巨大无比的树干上生了厚厚的青苔，绿的发亮。 白色的水汽从温热的泉水中不断上升，将这一方天地都浸入牛乳般的白色水雾里，若隐若现中，宛若仙境。 洛水在水中抱着自己，倔强地抬着头，朝那个美得近乎妖孽的红衣男子怒目而视。 “不要这样看着我嘛，我会对你负责的。” 男子的表情有些莫名地委屈。 “要不然我以身相许好不好？” 男子突然眼神一亮，笑眯眯地问洛水。 以身相许？这人脑子有病吧？还在泉水中泡着的洛水，满心羞愤被这一句话消的无影无踪，抬头冲他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你不回答啊？不回答就代表默认，那你现在就是我的娘子了，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啊？” 男子笑得很是开心。 你倒是先把术法给我解开啊！洛水在心中泪流满面。 正在自问自答玩的高兴，男子突然眼神微变，安静了下来，竖耳听了听周围的动静，依旧对洛水笑的春暖花开： “那只小白过来了，我得走了。对了，娘子，我叫阿九，记住哦！” 说话间红光一闪，余音还在，人影已经消失在重重密林间。风吹树叶的声音渐渐清晰，一切恢复正常，仿佛那人从未出现过。洛水又在水中蹲了半天，确信那个人真的走了，才赶紧随便洗了洗，迅速穿上了衣服。 从粗壮的藤蔓缝隙间钻出去，一抬眼，正看到一袭青衣的白温言站在不远处，神色凝重，看着洛水的神色有些莫名的生气。洛水心中突然冒出一个想法，若不是顾忌自己正在洗澡，这人大概刚刚已经冲进去了。 “刚才有人来过。” 白温言含着深深疏离的淡漠眸子看向洛水，这不是一个问句。 洛水脑海中浮现出刚才那一幕，脸上微微一红，忙不迭地摇头，斩钉截铁道：“没有！” 声音激动的有些不同寻常。 “没有？” 白温言怀疑地打量了她一下，欲言又止，最终只是面无表情地说了句，“走吧。” 说完转身离开，丝毫不在意身后的洛水会不会追上来。 “喂！好歹现在我们也算是一条路上的人了，你多说两句话又能怎么样啊？” 洛水赶紧追上去，不满地抱怨。 “这对我有什么好处吗？” 白温言头都没回地接到。 “可以促进我们之间的感情啊，并且可以拉近彼此间的距离，有助于提升两人之间的默契度，对今后的生活大有益处啊！” 洛水巴拉巴拉说了一堆，白温言突然停了下来，回头看她，目光灼灼，眸色纯净而妖冶。洛水刚开始还能和他坦然相对，但随着时间的流逝，脸上莫名其妙地热了起来，洛水不用镜子也能知道，此刻的自己一定像只熟透的虾米。正准备想个由头避开他的视线，白温言突然别有深意地来了一句：“你觉得，我有那个必要吗？” 说完眼神重归淡漠，转身继续前行，可回头的那一瞬嘴角分明带着笑意。 洛水气极，盯着他的背影瞪了半晌，发现对方并没有把自己当回事，只得无比挫败地低下了头。 “阿嚏！” 一阵林风吹过，正在腹诽的洛水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时至深冬，虽然林中的温度比外界要高一些，但洛水刚从水中出来就接触这林中的湿气，还是不可避免地受了寒。 白温言听到声音回头看她，见他回头，洛水忙伸手挡住自己的眼睛：“别想再诱惑我！” 白温言则一脸淡漠地绕过她，握住她还湿漉漉地垂在身后的长发。手中淡淡青光升起，已经冰冷的水汽随着青光氤氲而上，不过短短一刻，如墨长发上的水汽便蒸发殆尽。 白温言收回手，没有去看洛水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淡定地转回身继续前行，略带别扭的清哑嗓音却传到洛水耳中：“我只是讨厌照顾别人。” “是吗？” 洛水闻言扬起嘴角，不怀好意地拉长了声音反问道。下一刻，白温言突然加快了速度，几个起跃将洛水远远地撇在了身后。 “喂，恼羞成怒也不用这样吧？” 洛水忙奋力去追，两道青影在林间快速穿梭，惊起数只飞鸟，一切美好如初见。 “这是什么花？我以前怎么没见过？” 趁中间停下歇息的空闲，洛水微喘着气抬起手腕问他。 “辛夷花。” 白温言斜倚在一棵粗壮的树干上闭目养神，看都没看洛水一眼，声音却无比淡漠地传来。 “辛夷花？” 洛水将那手链举至面前，一缕难得的阳光透过郁郁葱葱的枝叶，从密林上方落下来，在那不知材质的辛夷花上流转。明亮的色彩瞬间温暖了洛水整个心房，闭上眼睛，仿佛听到千霎的笑声在耳边回荡。 “辛夷花是羌族的象征，羌族人认为它可以使人心怀感恩之心，带来和平。” 洛水睁开眼睛，见那道阳光在辛夷花上闪了闪，消散在重重枝叶掩映后。 “我很好奇，你与千霎只认识了短短几天，为什么会为了他杀人？” 白温言看向她，水晶般的眸子里带着少有的认真。 “怎么说呢......” 洛水拉下袖子将手链仔细地掩好，抬头对白温言笑了笑，灵动的大眼睛弯成月牙，如满湖春水，映着春日的明媚，但眼底，分明有不为人所察的沉重，在湖底轻轻荡漾。 “以前我很嚣张跋扈，嚣张到什么程度？就是我在大街上吼一嗓子所有的人都会怕的躲起来那种。后来，我失去了这些东西，钱、权势、以及嚣张的资本......” 白温言静静地看着她，洛水的表情很淡然，她也没想到，原来自己已经可以像在讲述别人的故事一样，平静地去面对那些以为永远无法面对的过往。 虽然心还会痛，但至少，自己已经可以去笑着将它伪装起来了。 “我来到了黑山镇，这时的我已经失去了对所有事情的兴趣，我知道，自己的出生本身就是个错误，如果不是怕死，我现在已经不再世上了。直到遇到了千霎。” 洛水笑了笑，看向白温言：“知道吗？刚开始我很讨厌他，觉得他吵，觉得他不该把我也当作乞丐。我虽然没了一切，可内心深处还是觉得自己依旧是那个高高在上的人，十六年的生活习惯在骨子里根深蒂固，这些是没办法一朝一夕间改变的。” 白温言听到此处眸色闪了闪，将目光移开了。 “我嫌弃他给我找来的食物，嫌弃他安于贫穷的性格，甚至嫌弃他的衣服和满身污垢，虽然当时的我也好不到哪儿去。我给了他我过往时光留下的唯一财产，我们换了用来维持基本生活的东西。这些小恩小惠让我在心里给自己定下了施与者的符号，我甚至觉得，我帮助了他，我还是那个可以通过施与来换得快乐的人。 直到那些人出现，直到看到千霎为我而死，我突然觉得是之前的自己错了......” 洛水讲到此处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平复了一下有些激动的心情。 “并不是我帮助了他，而是，我才是被救赎的那一个......” 洛水的话讲完，林间寂静无比。 “怎么样？是不是被震撼了？” 洛水含着笑回头看向白温言，却惊觉身边空空如也，周围藤蔓深深，满眼的绿色，哪还有那一袭青衣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