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破庙月色
深秋的夜总是要比往日来的早一些。 洛水顺着客栈掌柜指的方向朝前走，看着街边依次亮起的陌生街灯，脑海中混沌一片，看着面前的这条路，突然忘了自己是谁，又为何出现在这里。 路的尽头房屋渐渐稀少，秋草萋萋，映着无边月色的凄清，越发显得此处过于荒凉了。 目之所及，是一株上百年的老榕树，虽是深秋，仍然枝繁叶茂、郁郁葱葱，墨绿色的枝叶与树下的秋草相映，莫名地给人一种诡异的感觉。 树下不远处，是一间已经败落的小小寺庙，砖瓦残破，窗台及门梁上积着厚厚的灰尘和凌乱密集的蛛网，已是久无香火气了。寺内漆黑一片，有阴冷的气息透出。昔日铺满描金图案的寺门无言地倒在一边，渐渐被尘埃湮没。 洛水抬脚迈过寺门，拂开垂在额前沾满灰尘的蛛丝，向寺内望去。 凄冷的月光从缺了一半的窗户处透进来，照到寺内所供的那一尊石像上，与那石像添了几分圣洁。 有寒风从墙上的裂缝处透进来，吹得洛水一阵瑟缩，将身上的单衣裹得更紧了些，看着这被人遗望的神像油然生了几分同病相怜之感。也不知是哪路神佛曾受尽世人敬仰，如今却落到如此下场。 想及此，洛水上前走了几步，踩着不知何时废弃的香案，用衣袖将石像脸上的灰尘擦去，想看清这破庙内到底供的是谁的仙身。 擦完跳下香案，后退了几步，待看清这石像后，洛水身形一滞，不由自主地双手合十跪了下去。 月光凄然下，那石像神情悲悯，宽袍广袖，身下一条蛇尾盘绕，却是上古女娲大神。 上古时候，女娲抟土造人、炼石补天，以自身应劫换取尘世太平，如今这传说还在人们之间口口相传，神像却已被人们遗忘在角落，任凭尘埃堆积。 “女娲大神，您对世人一向悲悯，可是您能不能告诉我，既然上天给了我这一切，又为何将它收回？既然决定将它收回，那么当初又为何赐予我这一切？” 月色凄冷，神像无言。 第二日，洛水在一阵食物的诱人香味中醒来。 “你醒了啊！” 说话的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瘦瘦小小的，衣衫破旧，脸上污迹斑斑，都看不出本来面目了，倒是一双大眼睛黑白分明，灵气十足。 “你饿不饿？要不要吃点？” 少年将手中的纸包往洛水面前让了让，一股食物的香气飘来，洛水的肚子不争气地叫了两声。 从没有这么丢脸的洛水脸一红，轻声说了句谢谢，毫不客气地接过来吃起来。纸包内一共就两个包子，少年似乎没想到洛水一个都没给他留，眼巴巴地看着洛水吃完，伸手抖了抖那装包子的纸袋，将剩下的包子残屑吃了个干净。 洛水脸上又是一红，想到了什么，轻轻问道：“你不会还没吃吧？” 少年不好意思地点点头，忙又道：“没关系，我可以再去讨些来，这镇上的人都是很好的。” 原来是个小乞丐。 洛水笑笑，从头上拔下一支白玉簪，递给那小乞丐，这是她现在身上唯一值钱的东西了。 “你去拿这个换些钱，算我请你的。” 洛水笑道。 “不行！我是男子，怎么能用女孩子的钱呢！” 小乞丐涨红了脸执意不肯接。 洛水也不勉强他，将簪子拿在手里把玩，白玉通透，触手温润，还残留着昨日的奢贵。 “你问什么会在这儿？” 洛水转头问那小乞丐。 “这个......” 小乞丐挠挠后脑勺，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其实这里一直是我的家，只是昨天我回来的晚了，见你睡在里面，就没有进去，在外面凑和了一夜。” “什么？” 洛水有些吃惊。 “你别误会！我真的没有进去！而且我一直守在外面，也没有别人进去的！” 小乞丐见洛水吃惊，以为是不相信自己，忙摆手解释，一张看不出本来面色的小脸涨的通红。洛水有些哭笑不得地制止了他的解释，就算他进来，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孩子又能做什么呢。 “行了，我相信你。” 洛水话音刚落，小乞丐的肚子就传来了咕咕的声音。小乞丐红了脸坐的更远了些，似乎这样洛水就听不见似的。 洛水忍俊不禁地将簪子硬塞在他手中，故作严厉道：“你去拿着换钱，然后买些吃的回来，我要吃！” 小乞丐这才接了，一骨碌站起来，一本正经地对洛水安排道：“那你在这里等着我回来，不要走哦！” “行，我不走。” 洛水回答他。 听到洛水的回答，小乞丐才高兴地跑了出去，洛水突然想起了什么，冲那个小小的身影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啊？” “千霎！” 小乞丐欢快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白玉通透，触手温润；整体的云纹流畅无比，宛若天成，一看就是大家之作；簪尾处雕刻的含苞玉兰栩栩如生，似有幽香流露，乃是世间不可多得的珍品。 当铺掌柜的掂量了一下手中的玉簪，看了一下柜台后还没柜台高的小乞丐，心中泛起了嘀咕。如此好的玉簪怕是镇上最有钱的人家也是佩戴不起的，这小乞丐一向以乞讨为生，又是从何处得来的？ “小乞丐，我问你，这簪子你是从何处得来的？” 当铺掌柜的低下身子，尽量将神情放得慈祥些。 千霎不想让人知道洛水的事，一皱眉头道：“你管我从何处得来的，到底能不能当？” “这个自然是可以！” 当铺掌柜站直身子，将玉簪在手中掂量掂量，脸上一副甚是可惜的表情：“不过你看你这簪子，玉色不通透，花纹也不好，怕是给不了高价啊！” 说完还装模作样地把簪子放到千霎面前让他看。 “那你说，能值多少钱？” 千霎哪懂得这个，瞄了一眼就问价钱。 “要我说......顶多三个银币。” 当铺掌柜的说完偷偷看着千霎的反应，千霎倒也不傻，大眼睛一瞪，不高兴地说道：“你不要欺负我是小孩子，这簪子，我看着可比这镇上的女子戴的好看多了。” “那就五个银币，不想要就拿回去吧。” 当铺老板说完，将簪子往千霎面前一扔。 千霎见又多了两个银币，很是高兴，立刻点头应了。当铺掌柜的一阵后悔，早知道这么好骗，就再说的少点了。看着千霎离开，当铺掌柜忙一脸心疼地将簪子捡起来，仔细检查有没有摔坏，还不忘拿眼睛斜一下自家伙计，示意他跟上千霎，能拿出这样好的东西，这小乞丐一定有猫腻。 千霎不知道的是，洛水所戴的首饰，件件珍品，就这么一个小小的白玉簪，怕是买下一座客栈都绰绰有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