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五
书迷正在阅读:末世铜钱、锁芳年、妖孽,看我不收了你、月龙吟、青涩纯恋、限时追妻令:hi,教授大人、蛮纹道、呆萌小仙入瓮来、逃妻通缉令:巨星老公,晚上见、相女谋
大雪飞扬,一如那日,她掘土开棺之时。 细密的雪顷刻间便快把土坑填满了,卿世扒开青黑的材木,手冻得通红几近麻木,一时竟涕泗横流,她用帕子拭了拭脸面,摸索埋入灰暗潮湿的泥土里棺材的开关暗锁,扣开之后,她深吁一口气。“师父,徒儿来看您了。”霎时间鼻头一酸,guntang的泪水倾泻而下,蛰得冬日的疮生生的疼。 棺材盖子被她近乎费力推开了,她近乎虔诚退于一侧,拜了三拜,一股尘封许久的尘土潮湿气息直灌鼻腔,她的泪更盛了。她徒手将一抔抔黄土移开,恍惚看着棺内,那历经十多年早已腐败徒留骨架的李天的尸身,还是穿着去世前那身素衣。“果然,什么不腐的棺木,都是骗人的!”卿世哭出声来,有些撕心裂肺的意味,她像根草一样扶摇飘零的生命,是李天给她一方肥沃之土,让她恣意生长。李天将天下重任托付于她,又用元神祭祀长清宫,这是生世难报的恩情,是她卿世至死不忘的恩遇。 卿世跪在一旁,嘭嘭嘭磕了三个响头,泥泞浸透她的素衣白衫,冰水凝霜打湿她苦缠风湿的膝盖,她的泪却如止不住的江水。她起身,探进棺,从深处捧出那把冰冷坚硬的宝剑,她的手剧烈抖动,泪花打在青铜腐锈的剑锋上,她握住那冰冷坚硬的剑柄,在怀中细细摩挲,去寻暗扣。 “是谁在那里,做什么?!”一个守山的巡视兵在远处隔着层叠繁茂的树喊。卿世眸光一冷,眉间一蹙,紧攥剑柄默不作声。 那人踏着繁复的草叶雪花窸窣缓慢而来,抽出的软剑挑开横亘的树枝细叶。他小心翼翼停在卿世十步开外的地方。声音有些哆嗦:“是谁?你到底要干什么……” 倏地不待卿世反应,那小兵陡地举剑朝自己飞扑而来。卿世举剑一挡,她从不误杀无辜之人,她迅猛起身一跳,不使什么招数,只是一味让那人朝自己一翻乱砍,那人莽撞冲上来,撞上青铜宝剑侧锋上,疼的眦目欲裂一阵痛叫。 “我无心害你!”卿世回身一转,提气飞身到他一旁,猛的抬手狠劈向他的后脖颈的睡xue,那人全身一紧,咕哝几声,便在混沌栽倒过去。 她有些微喘,这柄剑过沉,超出她清瘦的手臂所能负荷的重量,她本想先把它暂时放在雪地上,却陡地听闻“咔嚓”一声暗动,卿世凝神捧剑,那繁复雕花的青铜剑锋上,点蘸鲜血顺着那繁复的花纹向下流动,通向黑紫僵沉的剑柄,那声音,源于剑柄最底部……有什么,快被推出来。 guntang的鲜血,似乎在深冬严寒之下冒着新鲜的热气,卿世不顾那刺鼻的腥膻,扬手,用锋锐的剑锋,重重在惨白掌心重重一压。她疼的嘶嘶的叫,面色苍青,深冬大雪,严寒钻如骨髓,很快寒意浸透伤口,让她左掌几近发麻毫无知觉。 她紧攥掌心,鲜血一滴一滴滴落在冰冷寒剑上,如同绽放朵朵凌厉绝望的血花。她抬手举剑,看着新鲜的雪顺着雕花剑锋一层一层向下流。那股子钻心的痛让她的冷汗顷刻浸透她单薄的里衣,让她整个人像是从水中捞上来似的。她唇色惨白,几乎与那漫天漫地的雪融成一色。 卿世混沌着双目,那剑像是吸血的夜鬼,蚕食人的精魄,悄无声息,又贪得无厌。她的左手颤抖已然失去知觉,她紧握的掌心也再难挤出一滴血。 她看着青黑沉重的剑柄中,推出一个暗格。 她扯出一个笑,却异常的勉强,漫天的黑光黄光如同炸开的星河,她的脑子都是木木麻麻酥酥软软的,像是有一面深沉压抑的幕布裹上她的面,让她喘不过气。 卿世颤抖跪倒在地,虔诚地从那暗格中取出那块红玉。红玉触血,陡地泛出一种明亮的光泽。 她放在鲜血淋漓的掌心紧握住,看那玉逐渐饮血绽放强烈的光华,光华刺目让她秫秫流下不尽的泪来。她抬手将那玉紧贴胸口,喃喃道:“师父……万世难谢。” 一时间,她近乎凄厉哭出声来,像是五脏六腑都在绞痛着。 北戬军营里发生一件大事,令人措手不及。清晨,长清宫一将来报告知总帐,旧城北部一支疑似祉梁的军队暗伏山中扎营安寨预备入侵,耶律寒闻之即派一名副将随长清宫一众将领行进剿杀,但长清宫于正午之后便再难通上音讯。 北戬军队人心惶惶,这一阵子半路杀出镇南军,祉梁国重嘉帝不知暗中留了几手,将来势汹汹的北戬打退至巴陵,有几分胜券在握的气势,而如今长清宫之变,一个时辰内长清宫人尽数撤尽,不觉让人背后寒颤时局跌宕不妙。 耶律寒带兵冲入帐中之时,流云正端坐在梳妆台铜镜前,她一头墨发如水亦如刀,直直散在胸前。流云那娇小苍白的指尖微微一颤,攥着沉香木梳微微一抖,望着铜镜内摇曳闪烁的人影,她精致小巧的脸颊微微一侧,冷笑着将那木梳一舒而下。 早在前一夜,她便听下面的将士密报,长清宫一众军士手臂上的枝桠蛊毒竟在一夜间尽数散尽,那一霎她便明白发生了什么。从心间窜出的狂喜感激如同节日盛大的烟火,牢牢将她笼在不尽的激动狂热之中。她知道,两块分离多年的玉锦,显然卿世已然找到红玉,并想到某种法子解了大家的南隅蛊毒。她颤抖地撩开细弱手臂上紫衣袍袖,屏住呼吸,却如遭重锤。 “阿云,怎么回事,怎么你的还在?”宣雀哑哑惊叫起来。 流云扬手猛地攥住宣雀手腕:“宣雀,照我吩咐的去做,事不宜迟,暗中撤出北戬,一定要快!”她颤抖着手,从心口蔓延的极端的痛楚让她霎时踉跄怏怏栽倒在身后的木椅上,她苍青晦涩的眉目紧蹙如同遭受极大的痛苦,指尖一挥逼退赶忙上前关心备切的宣雀。“阿云……你?”
“宣雀!我的命令你敢违抗?!去找宫主,日后我自会前去,不必担心。”流云蜷缩在冰冷潮湿的木椅上,将头深埋进紫衣臂弯中,那种难以抑制的强烈痛苦让她汗湿涔涔,她银牙几欲咬碎,强忍从guntang刺痛的喉头哑哑低吟出来。 她又在一瞬了然。南隅蛊毒,李天在她身上种下的是蛊毒之王,怕是无药可解的。 阿世曾是李天最爱的孩子,李天布下重重天网,想尽种种可能,算进无数人,只为护卿世,还有那无极的天下。红玉,只能解旁枝暗毒,却难解蛊毒之王,这竟是李天为牵制流云设的最后一道防。十几年前的天山,他从年幼的流云那墨眸中看到了坚毅,果决,毒辣,忠诚,但也从她绮丽闪烁的潋滟眸光中看出了情意与催动。 但,情是双刃之刀,能成就天下,亦能毁尽城池,倾尽天下。 咸涩的泪从湿黏的眼睫中滚滚而下,流云低低喟叹一声,李天未曾猜错,在她波折的生命里,耶律寒是一把刺进人心窝的刀,是饮血的箭,她不是中箭而亡,便就是苟且偷生。 那日大帐中行动过早的一场剑舞,那夜近乎莽撞层出不穷的破绽,是她的无意之举,还是她硬生生去挑耶律寒的疑虑警惕的心弦?她既已早知耶律寒暗中派人盯梢暗睹长清宫cao练倾军阵,夜盗倾军阵图,缘何她竟不动声色,亦不动分毫? 流云自己都弄不清楚自己的心。思绪如同一张乱网,过早冲撞她二十多年如同顽石般冷硬的心脏,将她推向灰暗窒息的深渊。 盛怒之下,耶律寒如同一只疾速的黑鹰迅猛的飞冲了过来,抬手狠狠扼住流云的咽喉。背叛让他盛怒的内心浸满血色,他眦目欲裂,低沉阴寒声音像从嗓子眼里硬挤出来的一般:“说?!你的手下人都去哪儿了?!” 流云细碎的墨发如同乱麻,恍惚中爬上他有力的手臂。他盯着面前那个面色苍青绝望的女子,过往合身的紫衣早已显得异常宽大,他看着她泪意涔涔的被打湿的脸颊,颤抖从冲血的指尖如丝抽茧,缓慢绵延他的心头。 迟疑间他松了手,而掌间那女子眼目一阖,软软地朝他的怀里栽倒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