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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鞭子在青砖呼啸凄厉。 绵长撕裂的脆响。 群臣环站,各色紫青墨兰的长袍,各种飞禽鸟兽的纹样,斑驳微开的砖色空濛,文武分列,两群老臣跪倒在地高声行礼。 帝王轻点头,正欲让臣子平身,金銮殿外,陡然出现了一个彪形大汉,跌跌撞撞走了进来。 只见那人雕金蟒纹碎皮衣,参差不齐的罗裤笼式模样。未曾束发,棕红长发凌乱披肩。额顶微秃,围系棉厚的头巾,似是极热,撩开胸前粗布麻衣,随意捏着扇了起来。 大殿骤起一丝细微的嘘声。 “皇帝,你这南朝当真是热,这时节,在我们那儿可是要下雪的啊!”来人的是一位粗汉子,此人生的紫赯面皮,一双鹰眼硕如铜铃,胸廓起伏似越岭,混吐浊气弄乾坤。 谈慕笙未曾生气,只是淡淡道:“早便闻北戬使臣到访,昨日车马劳顿,不知歇息的可好?”他长指轻扬,唤了木远去倒了杯茶,眼见那精细的茶碗递给了来使。 来使豪饮扩吞,扬碗笑道:“我们北朝可没有这喝茶的习惯,马背上的国家,从不讲那么多娘里娘气的规矩!” 近殿的众臣脸色遽变,镇西大将魏竹铭犹是,走上前,厉声叱道:“北戬来的野蛮子,见到吾皇也不下跪行礼?” 卿世心尖一颤,心头掠过一团愠怒愤恨,冰冷的指尖凌乱抠过手心,她颤动的眸光一闪,戛然定在谈慕笙的手上。 谈慕笙凝眉淡笑,声音如昔波澜未起:“魏爱卿莫激动,只是北戬来使未曾熟悉南朝的规矩罢了,我们也不比拘礼。” “哈哈,”那北戬来使放生长笑几下,扬碗举眉,一双眸光却暗含生戾,“还是南朝的皇帝比臣子识趣些。” 卿世脚步微软,看着明黄桌案下谈慕笙青白的,紧攥龙袍的手。他指尖轻颤看,似是极为用力,仿佛那龙袍即刻要碎成渣沫,但他眉目平淡一如往昔。 ——都是我的错,疏忽大意的错。卿世难堪与绝望……恐怕北朝已然掌握那玉锦。 本来这天下大陆平分二世,北朝北戬,南朝祉梁,势均力敌,边境百年互相侵扰。 只怕此刻长清宫玉锦遗失,北朝皇帝耶律寒必定胜券在握,此刻到南朝一探,只是想深一步确认南朝的实力。 大殿寂静片刻,只见那使臣躬身笑道:“北戬皇帝让臣来访,意为求取一位皇室之女。”是极,那北戬皇耶律寒将近三十,后宫佳丽无数,却从未立后。 而两国战事一触即发,这送去的一位公主,也是必亡之身。 祉梁只有一位公主,乃先帝膝下最宠的女子,时机尚好,那女子也恰在皇宫,未曾离开。 “呵,”谈慕笙微笑,薄唇微开,“此事不错……朕亦有此意,贵女联姻,只为求两国百年安好,”说罢,他微眯眼,长而密的睫毛在凝白的脸上散开清淡的阴影,微凉的空气中酝酿着他眸光清寒,大殿寂静无声,只余他微哑的笑声,“时日稍长,还请北戬使臣在祉梁宫内暂留些许日子。” 那粗犷的男人微微躬身,朗声道:“谢皇上。” 下了早朝,走入内阁,越过长廊.。 林间斑驳的疏影静谧投在青花砖上,光影迷离渗透着些许寂寥,任着秋风萧索,刮得黄竹干叶飘摇零落。谈慕笙墨发浓厚散在肩上,明黄锦衣,繁复华贵的龙袍上白豹龙纹。光辉细密璀璨,流动摇曳。 卿世咬了牙:“真是要把谈知秋许配给耶律寒?” 他不答,只是一顾得走。步履行至乾清殿,数位老臣固守置身在殿前等候。 谈慕笙入内,侧了头,淡笑:“众位爱卿有何看法?” 刹那间,紫衣高墙乍倒,衣衫窸窣凌乱,朝珠滚碰脆响,光强力扫进殿内,不再被厚重人墙阻隔。谈慕笙步行升至上庭,还未落座稳当。
“请皇上差知秋公主下嫁北戬。”为首左相完颜允道。 jian佞卿元在任丞相时期,其任下有左右两相,左相完颜允帝党,右相何辰归顺卿元,后丞相卿元因私通北朝三太子谋反被连坐处死,右相何辰又因与卿元来往过密而抄家,一家老小被赶往黔南流放。后重嘉帝扶持新朝首位状元关从文为右相。 如今朝堂未设丞相,只有左右两相。 “恐怕和亲一事要稍加暂放,北戬来访我祉梁年代久远不可考记,公主远嫁恐怕凶多吉少,请皇上三思。”关从文轻声道。 卿世垂眸去看殿下所谓的首届进士科状元,紫袍重臣之衣,二十四五岁,面容普通略有些秀气,只是眸光倾动,幽深难测,应是极聪明的男子。 “臣等参奏左相大人。”左侧群臣俯答,多数人乃是当朝老臣。 谈慕笙眸光深邃黑沉,清了清嗓子,沉吟片刻:“……有意之臣且明日写好奏折上奏于朕……罢了,你们先退下吧。” 祉梁国女子十五岁便可许配,那知秋公主两年前来到皇宫便自此住了下来,谁曾想这一住便埋下了沦亡的祸根。毕竟是,这公主今年已满十五岁。 群臣尽退,卿世随手搬了个镂花椅坐了下来,木远慕华被吩咐到殿外看守,卿世抚了抚额际,怔愣片刻,紧紧盯着帝王苍白的眉目,笑:“当初除jian佞时的果狠毒辣,如今的优柔寡断,你心中可有定论?” 他嗤笑:“你心中又有甚所想?”他微沉的眉目冷凝深沉,语气玩笑,但仍是僵硬。 “……唉,”卿世语气微颤,“北朝胜券在握,他们已将那玉锦夺了去。” 他挑了眉梢,倾正了身,目光炯炯:“朕知道。” 卿世本是微愣,尔后知晓他的能耐,也卸了力。 “你先下去吧。”他淡笑,随意挥了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