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暮雨惊雷

    “呲啦”一下，天际边闪过一道雪白的闪电。不一时就有“轰隆轰隆”雷声滚滚而来。

    那还不是由远而近，而是骤然响起。

    引得此时相聚一堂的女人都往瑞雀宫的天外看去。在末位的梁媞儿，离窗口门口都最近，被雷声一吓，竟是冷不防的纤手一松，好好的润色茶碗就摔在了地上，跌的粉碎。

    这动静弄的颇大，坐在最上首的贤妃不满的看了她一眼，道：“嫔妃之德讲究贞静温婉，慌慌张张的，是个什么样子。”她一袭玫瑰色遍地锦宫装，三尺长发皆有华盛长钗束起，连步摇都是金莲盛开的图样，端的是华贵逼人，说话更是带了气势。

    梁媞儿本来就没什么底气，看她这样更是害怕，赶忙要站起来请罪的样子。

    却不想昭仪段氏抢先开口道：“这天气真是奇怪，才三月份就打雷下雨。臣妾以前听jiejie说江南每过了二月二，就会梅雨连连，真想不到京城竟然也会如此。”

    众人都知道，她虽然是个安静无争的，到底是偏向着贤妃多一些，平日里也是直接叫jiejie，备显亲密。同理的，对嫔妃颇为严苛的贤妃也对她格外宽和些个，闻言面色缓了一缓，道：“meimei，江南烟雨如何是这般的，等下回本宫再好好和你说道一下，刚才咱们说到哪里了？”

    桑晚这时才道：“回娘娘，刚才臣妾说秦婕妤久病不愈，想为她请药王供奉，段jiejie也答应了。”

    宁嫔虽然晋升为昭仪，但是仍旧做着永和宫的主位，秦湘雨又住在那里，故而有此一说。

    贤妃看向桑晚，只见她还是穿着素色衣裙，额角那块人所周知的疤痕已经渐渐痊愈，但是薄薄的脂粉依旧掩饰不住变色的肌肤，倒是让人觉得她的气质更加柔弱了。

    当然贤妃一向是不怎么喜欢桑晚的，甚至多有迁怒，可是她年纪见长，虽然不说心胸宽了，到底不会是以喜怒见于态度，特别是对桑晚折中无宠有位的人，说话间也带着公事公办的客气，“meimei，秦婕妤确实身体不好，但是宫规森严，请药王不是一件小事，你确定真有必要？”

    桑晚继续道：“上个月jiejie才带着我等前去看望秦jiejie，您看她都躺下快一年了，熬的瘦成那个样子，太医院又没有个成效，若不在这些事情尽些心意，臣妾实在是心里不好受。”

    贤妃叹口气，道：“既然许meimei一片慈心，本宫不再多说了，只是一样，临近选秀了，本宫事多，此事meimei多加上心。”

    桑晚只求这一句，赶忙起身答应。

    杜贵人此时方道：“娘娘，听闻每次选秀，宫里的殿阁都要大修，臣妾等倒是无碍，可是几位殿下都小，不知道会不会吵到他们。”

    她失宠已久，小产之后更是容颜大损，意志消沉到把自己关在屋里好久都不见人，也就是大年节下才渐渐与宫中人有些来往，以前众妃都觉得她狐媚多事，可是到底也不是生死之仇，见她接连遭受重创，心里那股不平衡就少多了，虽然还是看不上她的出身，到底也不会过分排斥了，比如这次集会，还是把她叫上了。

    贤妃见她提及皇子，道：“本宫的二皇子已经上学，平日里都要住在前殿里，倒是不妨。而永和宫那边，秦婕妤久病，自然不能破土开工，仪妃的衍庆宫本来就是新修的，也不用再如何，贵人担心的只怕是废后的五皇子吧？”

    她说的话语音不重，唯独“废后”这两个字上，像是咬着牙说出来的。

    杜贵人赶紧低下了头，像是要哀啼，却又不敢的样子，半晌才憋出一句“总是，总是，皇上让我好好照顾的。”

    贤妃冷冷扫视了她一眼，她如今自重身份，哪里肯亲自发狠教训一个小嫔御，只是这宫里从来就不缺有眼色的奴才，例如柳枝侍立在侧，一看着主子的神色，立马就道：“谁说不是呢贵人小主，天恩浩荡，皇上知道您命苦，好好一个女胎都怀了五个月了，巴巴被废后害的没了，才特意让您抚养这金尊玉贵的皇嫡子，嗷，不，前嫡子。这样的担子，也难怪您紧张，娘娘，您别怪小主。”

    一时间，杜氏脸色红白变幻说不出的难堪，段昭仪似有不忍别过脸去，梁媞儿更是把头埋到底一般，只有桑晚，哎声一叹，却也没有说什么。

    废后的事情，在前朝引起了极大的动荡，无数朝臣激烈抗辩，但是皇帝一旦下定了决心，决计不会半途而废，何况，皇后的大错没有，纰漏简直是罄竹难书，而且更重要的是，她蠢。

    妻贤夫少祸，身为帝王更是如此，皇后的悟性已经决定了她自己的失败。这样的妻子会连累丈夫，这样的母亲教养出的儿子，成为昏君的可能性太大。

    可偏偏，一个嫡字让他半只手已经握住了这个江山。

    皇帝不是不知道，皇后一废，五皇子的一生会尴尬艰难，可是，他不仅是一个父亲，更是皇帝。

    他从先帝的手中接过这万里江山，就不能由着江山所托非人。

    所以，皇帝废后的旨意，还是得到了不少明眼人的支持。

    礼部尚书隋和宗抵死不肯接废后诏书，宁可告罪在家买好棺材，结果他刚一回家，新上任的礼部侍郎王一升就领旨谢恩，昭告天下。

    要知道，王一升是徐国公夫人的胞弟，皇后的转折亲呢。

    废后一事，自此成了定局。

    闻说隋老爷子听说之后气得血溅当场，喷出来的。

    但是吐出这一口老血，老大人神智倒是清明了，他沉思良久，终于上书乞骸骨，告老还乡。

    史书载，洛氏无德，苛待妃嫔者众，上恚，元年九月十六，废黜后位，移居钱粮胡同。

    史书不会记载的是，洛氏知道自己被废后，一口气没上来，昏厥过去，是被人抬走的。彼时她身边相随的，不是洛家千挑万选出的梁姑，不是一路巴结着的桂枝，不过是两个老太监。

    而当夜，年近七十的洛老太君急病去世。

    不管是前朝还是后宫，都迎来了新的时代，当然还有新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