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大同小学

    大同小学，取自大同社会的含义。始建校长本着天下为公的准则，但凡怀有一颗求学善思的恒心，皆可来此读书。倘若因经济匮乏，交不上学费者也无妨，先念着即可，待校方从中协调，绝不使一人抱憾。另外，凡前来应聘师长者，需流利吟诵《马说》一文。意在告诫应征人员，争做慧眼识金的伯乐，旨在发掘更多璞玉，以向社会输送。

    校园依山而建，满眼苍翠，备受自然之恩泽，常有谷风拂过。每至傍晚，朗朗书声混同薄雾，融进山林深处的一户人烟。炊烟朦胧中消瘦的女人正在烧火煮饭，不时眯起双眼望向桌前伏案的男人，这个与她青梅竹马的熟悉的面庞，亦将与之相伴此生。而他，正是大同小学的校长，年近花甲仍不忍弃学，整日兢兢业业，以致活得稍显拘谨。“思安，先吃饭吧。”她轻言唤了几声，他仍旧岿然不动。“歇歇吧，搞了一辈子学问，亏了一辈子肚子。”说罢，替他摘去厚重的眼镜，用手擦了擦。“总也学不到边，杯水车薪啊。老了，才看过的东西这会儿子就忘了，是该歇歇了。这几年学校才步入正轨，总得找个有能力的后辈来，我也好放心。”他咳了两下，扶她一同坐下。“依我看，康老师待人热情，又博学多思，同师生相处的也融洽。前阵子论文还拿了大奖，也算是一大贡献，你还不放心吗？”这位康老师，原名康缜，得于其祖父望之能缜密行事，以便少走弯路。怎料他偏是背道而驰，思维跳跃如波涛般奔腾，偶尔的天马行空也是花样百出，所幸摒弃这倍受束缚的老名，接受了新名，同学喊他：康奔腾老师！“你是说奔腾啊，他总也欠点儿稳妥，不那么牢靠。”思安叹了口气，不思何来安呢。“晓枫老师有个性，却过于清高。梦玫才艺纵横，可小资情调太浓。张灿呢，为人老成，难保城府过深。总也寻不着合适的人选。”不禁叹息道。毕竟是自己一辈子的心血，怎肯让它付诸东流。“你就是不肯歇下来，凡事都要亲力亲为。”她夹了几筷子菜放进他碗里，“菜凉了，快吃吧。”他闭起眼来，一股浓香贯彻周身，恰似当年初次接过这副碗筷。“明日又是忙碌的一天，新老师来报道，还不知是怎样一幅图景。”年复一年的选师会，总在希望与失望间徘徊，像极了皇帝在选妃。“吃完饭早些休息，刚熨好的衣服放在床边了。”那是件黑色礼服，但凡重大场合均穿在身上。

    次日清晨心怀同样百感的不乏少数，校园四处偶尔能见到陌生面孔。整座校区规模不大，所容人数仅是教师十几人，学生约百人，平均三十人归为一个班。佟骥与韵荻均被顺利录取，一人讲国学，一人讲历史。

    才踏进办公室的门槛，就见一张笑脸迎面而来。“佟老师啊，以后咱们便是同事了，多多关照，多多关照啊。本人主业虽是音乐，可副业却是对历史，尤其是古代史颇有钻研，可否一论究竟？我这恰巧有几个，”他掏出上衣口袋里藏着的一页纸，刚欲戴好眼镜，即刻被只纤嫩的手夺了下来。“你先歇歇吧，让人家佟老师喘口气。来，小佟，这是你的位子。”梦玫摇摆着身子，一口红唇无比刺目。“我叫吴梦玫，一向是不受拘谨，就唤你小佟了，听起来倒亲切。这位是张灿老师，教音乐。这位是宛晓枫老师，教算术。我则是教美术，还有位康缜老师，负责教自然科学，康老师现在，”见诸人均在，仅差一人，她吊高了嗓子道：“奔腾呢？他近来忙什么呢，总也不见人影。没事，小佟老师，午饭时候准能碰见。”说罢，赶忙同其余诸位稍作几句寒暄，就听张灿发起了牢sao。“我听临边屋里的老范讲说，康缜这些日子成天往校长室钻，一进去就是几个小时，不知道在搞什么名堂。”他压低音量，像在揭发重大机密。“还能搞什么，接班儿呗。”梦玫又一声高挑音。“他这人就是，怎么了？你眨什么眼呀？”见张灿一副挤眉弄眼的滑稽模样，她忍不住大笑起来。“依我说灿灿，你该去教表情学。”“康老师回来了，去了哪里啊？这么久。”晓枫捅了她一下子，方才使她恍然大悟。“我当怎么了呢，原来是咱们的大忙人回来了。康老师，太久没接触我们这些基层小老百姓了，我来给您接接地气。”说罢，她上前去拉埋头打理书桌的佟骥。“这位是小佟，佟骥老师，才来的新同事。这位是，”“不用介绍了，我们认识。”康缜漫不经心的答。“佟老师，这是些校章、校训一类的杂物，这个是你宿舍的钥匙，另外你爱人的钥匙也一并在此，凡请你拿给她。我还有别的事，先不与你谈了。各位，我先走了，还劳烦你们多多关照佟老师。”果然如激流奔腾，匆匆而去。

    众人齐刷刷的朝佟骥瞅去，面含诧异。“小佟，你还这么年轻就结婚了？佩服，佩服。哪像我们，都赤条条着呢。”想起自己虽说经历过几段情爱，却也都无果而终。见梦玫一脸感伤，佟骥忙安慰道：“是康老师口误了，我们还没结婚，算不得爱人。”“她人呢？”晓枫左右张望。“估摸这会子还在校长室吧，等晚些时候我会带她过来，跟大伙聊聊。”“她教什么，也是历史吗？”“不是，教国文。”佟骥继续自顾收拾，没瞧见对方略带尴尬的表情。“国文？那校长，”晓枫又捅了梦玫一下子，这次用力稍猛了些。“我说梦玫啊，佟老师才来，好多事情都得忙着处清，你让人家耳根子清净清净。你不是还有课吗，时间也差不多了。”望了眼墙上的挂钟，又催促说：“快走吧，别让学生们空等。”话音才落，张灿紧跟道：“走吧，一起顺路。前儿个聊闲天儿时，听谁提了句今天是哪个王家姑娘大婚，市面上热闹的很，我去凑凑热闹，总也好过呆着望天儿。小佟老师一起吗？可有看头呢。这王家可是出了门的望族，来头不小。”他兴致勃勃的讲。“不了，我就不去了，多谢张老师的美意。”“也好，等改日闲下来吧，到时候我好好带你玩玩。你先忙，先忙。”三人遂既一道踏出了门，欢笑声戛然而止。

    佟骥现下才细致的环视了四周，倒还规整。只是角落里码放有一副空荡荡的桌椅，桌面上堆满了书，全是国学一类，如今都落了土。“《国学简史》，校长不是说从未有人教过国学吗？许是别的老师也有兴趣吧。”他喃喃道，低下头接着忙和起来。“佟骥，我回来了。”见韵荻抱着一摞书进来，他三步并作两步的前去帮忙。“怎么去了这么久，这些是新书？种类还真多啊。”“是啊，校长才给的，说是读一读很有必要。怎么就你一个？”她接过佟骥递来的水，大口喝了起来。“大伙都出去了，过会儿就能见到。韵荻，咱们终于有自己的工作了。一定要好好干。想着前几日还在烦恼着如何能与你在一起，现如今竟是这般景况，当真令我难以置信。你要相信我，我定能给你一个灿烂的未来。”两人握紧彼此的手，美好的幻想已遨游九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