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3章 今日君再来
这是光弼孝期的最后一天，一大早他就起来给亡父扫墓、烧香。 光弼跪在李楷洛墓前磕了三个头，道：“爹，光弼要回军中去了，以后不能再天天陪着您了。这些年孩儿虽然让您失望，不过光进已学有所成，这也算是一个安慰吧。爹，光进比孩儿娇气一点，所以我没打算把他早早送进军队里去。我想让他去军学堂再学习几年，那样光进既不会太累，也不至于玩野了。” 光进揉着惺忪的睡眼走出门来，看到哥哥跪在父亲墓前，他也快步跑到父亲墓边，挨着哥哥跪下来。 光弼吩咐道：“光进，给爹爹磕一个头吧。” 光进听话地磕了一个头，光弼拉着弟弟站了起来。光进的个子已经蹿到哥哥耳朵那里了，不用一年，他就会追上哥哥的身高。 光弼欣慰地看着光进，感叹道：“光进，你也成大人了呢。” “那当然啊。”光进点头道：“迟早我也要像你一样做一个大将军。” 光弼拍了拍弟弟的肩膀，笑道：“会的，你一定会做大将军的。” 兄弟俩回到屋里，光弼忙着做早餐，光进却没帮忙，他盯着光弼欲言又止。光弼奇怪地问他，“你看什么啊？” 光进问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却让光弼尴尬无比的问题，“哥，你很喜欢郭子仪吗？” 忽然之间听到弟弟问出这样的话来，光弼的脸一下子红了，他变得狼狈不堪，也没法回答光进的问话，光弼不得不假装生气地板着脸训斥道：“住口。光进，你小小年纪不务正业，尽想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我已经是大人了。”光进撇了撇嘴，不服气地说：“你别总把我当小孩子教训。你自己能做，我还不能问吗？我亲眼看到的，如果你不喜欢郭子仪你们两个怎么会搂搂抱抱的？” 不知不觉间，光进已经什么都懂了。光弼被弟弟驳得说不出话来了，他又羞又恼，双颊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 光进盯着哥哥，忽然叹了口气，说：“哥哥你真好看，难怪郭子仪会喜欢你。只是，男人跟男人，究竟是怎么回事啊？应该不同于男人跟女人吧……” 光弼没有勇气再听光进胡乱猜测了，他飞快地伸手掩住光进的嘴，用恳求的语气道：“别说了，光进……” 光进扳开哥哥的手，不高兴的道：“不说就不说，我只是有点好奇嘛。” 兄弟俩都沉默起来，光进识相地帮着哥哥弄早餐。因为刚刚那番谈话，光弼感觉尴尬得要命。以前，他总是像严父一样教导弟弟，现在，他再也没法对他端架子了。 吃过早餐，两人开始收拾行李，光弼终于硬着头皮打破了沉寂。“光进，你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跟郭子仪的？” 光进却叹了口气，说：“娘对我发脾气说郭子仪是个大坏蛋的时候啊。我就想不通他为什么是大坏蛋，后来父亲又为他打你，我就更奇怪了。再后来，我偷偷的去摊子上买那种你们哄我说是‘妖精打架’的书……” 光弼听得脸红耳赤，有点不可思议地瞪着自家弟弟，“你那么小就开始看乱七八糟的东西了？” “也不算小啊，那时好歹也快十二岁了呢。”光进叹了口气，说：“我只是一时好奇而已，结果越看越好奇，可我又不好意思问你，反正现在我也大了，咱们的孝期也满了，问问应该没关系吧。等回到家里，你又一本正经的，我也不敢问了，就算问了，万一不小心被娘听到就更糟糕……” 光弼揉了揉光进的头，叮咛道：“以后别再看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了，小小年纪不学好。如果父亲还在，只怕他会打折你的腿……” 光弼兄弟俩背着行李回家，才走到半路就撞上李夫人和莺莺了。光进立刻变得像个小孩子一样，飞快地扑到李夫人身上，双手抱住她的腰，脑袋在她肩膀上蹭了一下，撒娇道：“娘，我想死你了。” 李夫人宠溺地拍着儿子的背，笑道：“你羞不羞啊，这么大的人了还像个三岁小孩似的。” 光进又在母亲肩上蹭了一下，道：“在娘这里啊，光进永远都是小孩。” 莺莺怯怯地看着光弼，嘴唇微张，却又什么话也没说。她一直在想象两个人见面的情景，她以为光弼会亲热地牵起她的手儿，或者让她挽着他的臂弯，但是真正见了面，他却没有丝毫亲近的意思。 莺莺满怀失望，婆婆总是跟她说：光弼是因为身在孝中才冷落她的。可现在明明孝期都过了为什么他还是那么冷漠？莺莺心里委屈得不得了。但是她已被光弼冷落惯了，早已没有了主动跟他亲热的勇气了。 光弼也不知道该如何跟莺莺相处。不知不觉间，莺莺已经被他耽误了三四年。花无百日红，他得快点为她寻个婆家了，否则就是美人迟暮啊，那他的罪过可就大了。 李夫人一直偷偷的在观察光弼和莺莺，见两人都有点尴尬。她轻轻推开光进，走过去牵起莺莺的手来，然后递到光弼手里，笑道：“光弼，你守孝三年，害你媳妇儿也三年独守空闺，如今可得好好补偿补偿。” 莺莺的手儿都被塞到手里来了，光弼也不好甩开，他默不作声地握着她的手，低声道：“先回去吧。” 莺莺的脸上出现一层红晕，她低着头，虽然没说什么，然而一直空荡荡的心灵霎那间被填得满满的。姑娘心情激动，表面上却佯装平静地跟光弼手牵着手儿回家。 李夫人早已叫厨娘在准备丰盛的午餐了，一行人还没进屋，厨房里饭菜的香味就扑鼻而来。光进兴奋地大叫起来，“哇，好香啊，我好久没吃过rou了，都快忘记rou的美味了。” 李夫人揉了揉光进的头，笑道：“看把你馋的。” 午饭足足吃了一个多时辰，光进肚皮都快撑圆了，满桌杯盘狼藉，别人都放下了筷子，他还有点儿恋恋不舍的。 李夫人看得心疼不已，说：“可怜见的，光进，你简直是从饿牢里放出来的了。” 光进摸摸肚皮，笑着吐了吐舌头。 大门口传来敲门声，光进终于放下筷子站了起来，道：“我去开门。” 吃的时候只顾好吃，吃太撑了还是挺难受的。光进慢腾腾地走到院子里，打开大门，他愣了一愣，吃惊道：“郭大哥啊？” “光弼。”子仪一见到光进就情不自禁叫出声来，随即又被光进那声“郭大哥”给消了声。 子仪盯着光进左看右看，笑道：“光进，你长这么高了？害我都认错人了。” 光进已不再像以前那样对子仪满怀敌意了，他看子仪的眼神满是探究。光进不说话，子仪已忍不住探头往院子里看了看。 “我哥在厨房呢，看不到的。”光进没好气地提醒一声，接着问道：“你又来我家干什么呢？” 光进还是很不欢迎他，子仪叹了口气，道：“我来传达节度使的命令啊，你哥哥丁忧期满，应该回节度府就职了。” 光进终于不情不愿地给他让开路，问道：“节度使为什么没叫别人？这差事是你自己讨来的吧？” 这小鬼头，居然像审讯犯人一样的审问他，而且看他的眼光也很不单纯。子仪不得不对光进刮目相看了。 这时李夫人和光弼也出来了，李夫人先是有点不敢置信地盯着子仪，立即又下意识地看向光弼。只见光弼眼神呆愣，像是什么也没看到，脚下也一动不动的。 李夫人轻轻推了推光弼，光弼却没有反应，好半天，他才回过神来，光弼垂下眼帘，轻声道：“你来了？” 子仪笑道：“嗯，我又回河西了，还住在原来的老地方。节度使让我来通知你明天去使院报到。” 光弼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子仪取出一封文件和一支令箭，走上前来，有模有样的道：“李光弼接令。” 光弼还是有点迟钝，连最起码的礼仪都没有。子仪却不以为意，他笑着将文件和令箭塞到光弼手里，道：“记得明天去报到。” 光弼下意识地接过文件和令箭，就在那一瞬间，他手里已被塞了一点yingying的东西。光弼低头看了一下，那是一片被叠成方形的纸片。光弼心头一跳，不动声色地抬起头来，道：“谢谢你。” 子仪笑着一抱拳，道：“告辞。” 李夫人忧心忡忡地看着光弼，光弼的目光却始终追逐着郭子仪，直到他离开。 郭子仪已走得没影儿了，光弼还魂不守舍的。李夫人不得不低声叮咛道：“光弼，郭子仪可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你别又上当受骗了。” “母亲教诲的是。”光弼低头道：“我有事先回书房了。”光弼说着已迫不及待的往书房疾奔而去。 李夫人气得直跺脚，一时倒也无可奈何。 莺莺不知什么时候也走了出来，姑娘细心，她立即察觉到李夫人和光进的神情都有点不对头，忍不住好奇地问：“你们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李夫人挤出一丝笑容来，道：“光弼刚刚接到了节度府的命令，他明天就要去使院报到了。” 莺莺虽然觉得李夫人神情还是有点怪，但她也是冰雪聪明的人，知道应该是有什么事不方便让她知道。于是点了点头，笑道：“这是好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