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1章 活在谎言中
莺莺那么清纯那么温婉的好媳妇儿，竟然也被光弼折磨得起了改嫁的念头。如果她真的改嫁了，恐怕光弼这一辈子都难以过上正常人的生活了。久而久之，他一定会被郭子仪毁了的。为了留住莺莺，为了光弼未来的幸福，李夫人不辞辛苦又一次跑去规劝光弼：你要善待你媳妇儿啊。 李夫人苦口婆心劝了半天，光弼先是静静地听着，后来忽然说了一句，“她愿意改嫁，那倒是好事。” 李夫人差点给气得七窍生烟，她都有拧着光弼的耳朵训话的冲动了。“什么好事？连个媳妇儿都留不住，你不怕别人笑话啊？你不觉得自己差劲吗？” 光弼平静地说：“生活不是表演给别人看的。我的日子我想怎么过就怎么过。跟莺莺离了，我也少了一重心理负担。” 李夫人一愣，问道：“什么负担？” “我对不起莺莺，总要想办法弥补她吧？如果能帮她找个好人家嫁了，那不就是最好的弥补么？” 李夫人跺脚道：“莺莺最希望的是你能像个正常的丈夫一样疼她爱她！你当她真的稀罕改嫁吗？她是被你逼了的啊。光弼，她需要的是你给她的幸福，而不是要你帮她找个好男人。” “她跟着我不会有幸福，还是改嫁了的好。”光弼叹了口气，说：“母亲，我和莺莺的事，您就不要再管了。” 李夫人气得说不出话来。如果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什么事都不管，她怎么对得住九泉之下的丈夫？ 李夫人伸手指着门外李楷洛坟墓的方向，厉声道：“光弼，你跟我到你父亲面前去说说，莺莺有什么地方对不住你？从她过门到现在，你有把她当媳妇儿吗？居然叫我不要管了，是不是你父亲去了，我也就不算你母亲了？” “请母亲息怒。”光弼惶恐跪倒，道：“光弼虽然不是母亲所生，然而抚育之恩，光弼永远不敢忘记。” 光弼态度软了下来，李夫人的气也消了不少，她搀扶起他，问道：“你既然还当我是你母亲，那你能不能听母亲一句劝？” 光弼摇了摇头，道：“母亲不要再劝了。俗话说‘儿孙自有儿孙福’，您cao那么多心也没用的。光弼此生，只求教导好光进，能看着光进出人头地我就心满意足了。至于别的，光弼不敢有太多奢求。” 李楷洛去世后，李夫人也曾有一段日子心如死灰，对生活不敢抱有太多幻想。可是自从光弼把她儿子接走亲自教导他习文练武后，她一下子又燃起了希望。她怎么能忘了呢，她还有一个儿子，她还有光进啊。光进会长大，会成家立业，他迟早会成为她的骄傲。将来，她还有孙儿、孙女陪着欢度晚年啊。 一个女人没了丈夫，儿子又没成人，她对生活失去信心是在情理之中的。可是光弼不一样啊，光弼正当年少，大好男儿竟然也对生活没有半点希望。难道是为情所困，他的消沉是因为郭子仪？ 李夫人既心酸又激动，连声道：“为什么？你这么年轻，人生才刚刚开始，将来的日子还长着呢。你为什么对未来都不抱一点希望了？” 光弼不像母亲那样激动，他很平静地说：“没有母亲想的那么严重。光弼只是不想让莺莺守着一个有名无实的婚姻而已，我不想继续伤害莺莺，也不想伤害别的女孩子，所以我支持莺莺改嫁，以后光弼也不会再成家了。光弼只是不想成家而已，至于事业，那是万万不能放弃的，我生为男子汉大丈夫，无论如何也不能庸庸碌碌虚度一生。” 光弼是那么聪明那么有抱负的男儿，在终身大事上怎么就变得那么糊涂了呢？李夫人也明白疾言厉色对光弼无用。她叹了口气，试探着问道：“郭子仪有没有来找过你？” 光弼点了点头。原来郭子仪那害人精也来过了。李夫人虽然心中有气，表面上却不动声色，问道：“他跟你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啊。”光弼停了一停，道：“就是太久没见面了，他有点不放心，过来看看而已。” 没说什么才怪呢。李夫人满腹狐疑，小心翼翼的道：“就这样吗？那你是怎么打发他的呢？你俩不会……” 光弼脸上一红，飞快地打断她的话道：“母亲想到哪里去了？光弼既然身在孝中，怎么可能在父亲墓地边上做出伤风败俗之事来？子仪也不是那样荒唐的人啊。而且我已劝他回朔方去了。” 郭子仪去了朔方？李夫人一愣，道：“他在河西也有好几年了吧？他明明在这里做得好好的，你为什么要劝他回朔方？” 光弼叹了口气，他的眼睛虽然望着门外某个遥远的地方，目光却有点儿空洞，似乎根本就没有落到实处。光弼低声道：“他的家在朔方啊。” 她倒忘了郭子仪是有家有室的了。李夫人更加不可思议地瞪着光弼，有点气急败坏的道：“你也知道郭子仪在朔方有家！光弼，你怎么能这么糊涂呢？他一个有家有室的人，对你能付出多少真心？等你守孝期满，或许他早就将你忘得一干二净了。你有没有为自己考虑过啊？你还要让莺莺改嫁！光弼，如果有一天郭子仪把你忘了，莺莺也改嫁了，你难道要一个人孤独终老吗？” “光弼做的糊涂事已够多了，父亲就是这样被我气死的。”光弼幽幽的道：“如果他把我忘了，或许我就解脱了。” 说了这么多，光弼还是没有死心，他还要继续错下去！ 李夫人急得直跺脚，她刚想驳斥光弼，但是稍一转念，她又改变主意了。郭子仪抛弃光弼只怕是迟早的事情，光弼说郭子仪把他忘了他就解脱了。想想倒也是真话。这孩子太死心眼，不到黄河心不死、不撞南墙不回头。如今他还在守孝期间，自己说再多也无济于事。现在她该cao心的应该是如何想办法把莺莺留住！眼下似乎只能这样了。 李夫人望着光弼明显瘦削了的面孔，忧心忡忡的道：“光弼，你的父亲不是被你气死的！他病了那么多年，身体早就不行了。我知道你是个孝顺的好孩子，他的去世与你无关，你不要太自责了。” 光弼心头一酸，颤声道：“母亲不用安慰光弼了。” 这孩子心事太重了。李夫人担心地望了光弼一眼，他虽然神情悲痛，眼神却很坚毅，看来倒不显脆弱。李夫人稍稍放下心来，光弼的现状虽然很糟，但他并没有被压跨，他对未来还是充满信心的。李夫人相信：他虽然年轻，心理也不够成熟，但他能够撑起这个家！ 李夫人心情沉甸甸的，她不住的长吁短叹，慢慢走出门来，光进正在门前的草地上练剑。他的个头已蹿高了不少，行动也非常矫捷。 李夫人欣慰地笑了起来。不知不觉，她的儿子也渐渐长大了。有他哥哥悉心教导，光进自然会学有所成，他将来一定会有出息的。 母亲才一走出门，光进立刻收了剑，飞一样地扑到母亲怀里。李夫人笑着一把搂住变得小鸟依人的儿子，拼命揉着他的脑袋，心疼地问：“累了吧？” 光进仰头撒娇道：“累死了。哥哥整天逼我习文练武，累死人了。你也不心疼我，我想跟你亲热亲热，你却跟哥哥一个鼻孔出气，一过来就逼着我练剑。我究竟是不是你亲生的啊？” 李夫人宠溺地在他鼻子上捏了一下，柔声道：“你当然是我生的啊。” 光进撇了撇嘴，道：“我看哥哥倒更像你生的！” 李夫人被他逗得笑了起来，道：“是，你哥哥是我亲生的，你是涨大水冲来的。” 光进有点不满地撅起嘴巴，道：“为什么你们都欺负我？” 李夫人在他头上使劲揉了一下，道：“大家都是为你好，你要好好听你哥哥的话。” 光进点了点头，撒娇道：“娘，你也不要走了，留下来陪光进吧。好不好？” 李夫人倒也想留下来，母子在一起这才感觉温馨嘛。可是家里还有个莺莺啊，光弼那样对待莺莺，如果她这个做婆婆的也冷落她，莺莺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改嫁。 如果莺莺改嫁他人了，光弼就孤零零的完全没人疼了。她要想办法帮光弼留住莺莺，她要让他有个家。不然，她的丈夫恐怕九泉之下也不得瞑目啊。 李夫人叹了口气，说：“我还要回去陪你嫂嫂啊。”光进脸上满是失望，李夫人低头在他额上亲了一下，柔声道：“以后有空我再来看你。你要乖乖的跟哥哥习文练武啊。” 李夫人独自回到李府，莺莺远远地迎了上来。李夫人叹了口气，看这样子，姑娘一直在翘首企盼呢，莺莺在等她的好消息，可她却只能用谎言欺骗这个可怜的儿媳妇。 莺莺迎上婆婆，关切地问：“他还好吗？” “还好啊。”李夫人回答。 莺莺犹豫了一下，低声问道：“他，还想跟我离婚吗？”姑娘说着就已泫然欲泣了。 李夫人叹了口气，违心地说：“刚开始他是这么坚持的。我跟他谈了好久，他总算想通了，终于不想离婚了。不过……” “不过什么？”莺莺可怜兮兮地望着她。 李夫人叹道：“他现在要给他父亲守孝，所以他暂时不会回来跟你圆房。” 莺莺的脸一下子红了起来，嗫嚅道：“这样啊……” 可怜的孩子！李夫人心疼地搂住她，叹道：“你别难过，还有我陪着你呢。” 莺莺心头一酸，眼泪又流了出来，她哽咽道：“只要他要我，再等等也没关系的。” 李夫人越发难过起来，紧紧抱住她，呢喃道：“你真是个通情达理的好姑娘。莺莺，你放心，只要我活着，一定不会让光弼辜负于你。” 莺莺乖巧地偎在婆婆怀里，沉默了一会儿，她忽然抬头道：“母亲，他不是还有意中人吗？我不介意他纳妾的。” 李夫人愣住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谎话说多了，有时候自己都忘记了。她伸手拍了拍莺莺的肩背，叹道：“不成的。外头那个只是他的痴心妄想而已。” 莺莺疑惑地问：“是因为那姑娘身份卑微吗？不过是纳个妾而已，不必那么讲究门当户对啊。母亲这样反对他们，莫非那姑娘是娼家的？” 如果真是娼家的姑娘倒还没有那么让人头疼呢。李夫人叹了口气，含糊道：“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