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下部第二十九章 晓菲在湖边坐了一下午,哭累了,这会儿静静地坐在那里发呆。原本跟小明怄气,再加上找黄老师调换座位未果,心里伤心极了。趁着黄老师找小明谈话的当儿,她四下里望望,见同学们都伏在课桌上午休,她就背上书包悄悄溜出教室。这还是第一次堂学,也不知最近是怎么了,老是感觉到心中不畅快,总怕抑制不住情绪,当着同学的面哭出来,所以就逃到这儿来了。明天该怎样面对同学和老师?我怎么可以放纵自己,怎么可以堂学?我是一个坏学生吗?爸爸,您会原谅我吗? 想到这些,晓菲的心中蹭蹬,泪水又像决堤的河水,涌出眼眶。 “晓菲……晓菲……”门铃一直在响,依然没有反应,小明着急地用力拍门,嘴里不停地喊。直拍得手掌发红,一阵灼热,他才依依不舍地离开。心里犯嘀咕:晓菲,你究竟去了哪里?你千万不能有事啊!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 回到家,小明径直回了卧室,狠狠摔门,疲惫地把书包一丢,一头倒在床上。龚燕听到响动,从厨房里出来,望着小明紧闭的房门,心中纳闷儿:这孩子,又发啥神经啦?她摇摇头,反身进厨房继续准备晚饭。饭菜摆上桌,龚燕扯开喉咙喊:“小明,吃饭了。” 没响动,她又喊:“小明,臭小子……吃饭了!” 小明听见mama的喊声,懒得搭理她,心中烦闷,索性把被子拉过来蒙在头上。龚燕见孩子还是没回音,心中怒火中浇,最近心情够糟糕的了,这小子还这么不识好歹!她怒气冲冲地阔步走过去把门拍得震山响。“还吃不吃饭了?早说不吃,也省得我瞎忙忽!” “您自个儿吃得了!”小明不耐烦地说。 “唉……你小子脾气见长了啊?给我把门打开,快点!”龚燕怒声道。 “您有完没?让人消停一会儿,行不?”小明翻身,把床弄得嘎吱、嘎吱响,把被子捂得更紧。龚燕更是火了,使出全身力气拍门,门框哐啷、哐啷作响,似乎很快会连根脱落,她嚷嚷道:“你不耐烦,我还烦着呢!我今儿就把这门拆咯!” “这发哪门子火呀?吃错药了!”小明翻身坐起来,抓起被子、枕头狠狠丢到地上,嘴里嘟哝。不情愿地拉开了门。龚燕用力过猛,一个趔趄,朝门里扑进来,撞得小明后退几步,一屁股坐在床上。龚燕站稳脚跟,怒目瞪着小明,小明也毫不示弱地瞪着她。母子二人陷入僵持。龚燕喘着粗气,半晌才破口大骂:“你小子翅膀硬了,敢顶撞大人了?啊?了不得了你?”嗓音之大,使得她涨青了脸,脖子伸得老长,青筋明显突起,不一会儿眼角就挂着泪珠。 小明瞅着她那样儿,心软下来,低下头,沉默不语,任由她发泄个够。“我一天容易吗?我……”龚燕靠在门边上,掩面而泣。小明这下糟住了,他最怕看见人家哭。他皱皱眉头,起身过去,拉着龚燕的衣角,勉为其难地说:“mama,您就别哭了!算我不对,还不成吗?” “算你不对?你小子这也叫道歉啊?”龚燕总算找到一个台阶下,心中怒气也消掉一大半。大人总不能个孩子怄着气不撒手。她抹干泪水,揪着小明的肩膀朝外走,边走边说:“吃饭去。今儿罚你把那些饭菜都给我吃光咯,不然,我饶不了你!” 小明嘻嘻笑着,说:“好好好……都吃光咯!来个一扫光!这下行了吧?”龚燕破涕为笑,用手指点着小明的脑门,嗔怪道:“你这坏小子!我上辈子欠你的……哪天非得把我活活气死!” 餐桌上,小明大口吃着饭菜,嘴里塞得不留一点空隙。他瞪圆了眼睛看着mama,吃力地迸出一句话:“妈……你咋好一阵子不去看冯叔叔了?” “小孩子家,瞎掺和什么?”龚燕大为嗔怒。 “您没看到欧倩阿姨多伤心啊!晓菲……今儿还不知跑到哪儿去了……都怪我爸!”小明陈述着自个儿的意见。 “把你自个儿管好!大人的事儿用不着你cao心!”龚燕没好气儿地说。话虽这么说,心却瞬间开始沉降。 “mama,您还是抽空去看看吧?我爸爸忙……您又……”小明停下筷子,眼巴巴地望着龚燕。 “吃你的饭!“龚燕起身离开餐桌,她在逃避儿子清澈如水的目光。她在心中唏嘘,感觉小明的目光像一柄利剑,寒光闪闪,凉透了她的后背。不可否认,自个儿的确已经厌烦了成日里往医院钻,那种消毒水的味儿令人窒息。这都一年多了,何时是个尽头啊!正扬这两年的业务也不那么景气,我又不争气地败了那酒店,将来的事儿谁能预料得到?若是经济状况不允许了,还能管得了他一辈子? 小明一边往嘴里扒拉着饭,一边用不解的目光盯着龚燕。他闹不明白,mama这阵子是怎么了,仿佛换了一个人,不光爱发脾气,对什么事儿都摆出一副漠不关心的态度;尤其是我提及晓菲家的事儿的时候,她总是表现出不耐烦。mama,您变了,怎么会这样? 日落西沉,冷风吹动干枯的芦苇沙沙作响,晓菲禁不住一阵哆嗦,这才踏着余辉朝家走去,夜色渐渐压下来,路灯下,她瘦弱的身影孤单而无助。她总是无法让自己开心起来,心中老是那样沉甸甸,压得喘不过气来。穿过街道,不知谁家的收音机里正在播放歌曲: 小小的小孩今天有没有哭 是否朋友都已经离去留下了带不走的孤独 漂亮的小孩今天有没有哭 是否弄脏了美丽的衣服却找不到别人倾诉 聪明的小孩今天有没有哭 是否遗失了心爱的礼物 在风中寻找从清晨到日暮 我亲爱的小孩 为什么你不让我看清楚 是否让风吹熄了蜡烛 在黑暗中独自漫步 亲爱的小孩 快快擦干你的泪珠 我愿意陪伴你走上回家的路…… 晓菲脚步无力,紧紧地抓住书包背带,孑然一身,在街头彷徨,任由泪水沿脸颊滑落,挂在腮边,然后被冷风吹散。她用心记下了那些歌词,每字每句都唱到了她的心坎里,撞击着她孤独无依的心灵。自从跟小明闹别扭以来,她就时刻保持独来独往,在学校里跟谁都不说话,回到家里就更没有人可以说话。爸爸,还昏迷不醒,欧倩阿姨每天做好饭就匆匆赶往医院,我就像一个孤儿,一个拥有爱的孤儿!我不应该责怪大人们,这一切都是因我而起,是我害了爸爸,我才是罪魁祸首,我还有什么资格埋怨?我应该很满足才对,我应该努力学习,快快长大,赚很多很多钱,带爸爸去最好的医院……我要让爸爸醒过来!爸爸,您一定要等我! 这一夜,在凄凉的歌声的刺激下,晓菲的心中有了一个梦想。她迎风从容地走去,告诉自己:晓菲,从今往后无论遇到什么事情,你都不能哭,你得坚强!为了爸爸,你得坚强地活着! 小胖因了脚上的扭伤,一直赖在家里不去上学,白天呼呼大睡,醒来就抱着污七八糟的书看个没完没了,他对学习毫无兴趣,对那些歪门邪道却是饶有兴致。吃过晚饭,黄娟前脚夹着皮包出门不辞辛苦地去‘垒长城’,他后脚就溜出门到街道上东游西荡,活象当年的‘八旗子弟’。夜里,正经人家的孩子谁还在街上晃悠,多是些无业游民四处乱窜。小胖很快就被一帮混混儿盯上了,这小子,穿得忒好,嘴里成天嚼着巧克力,看来家境不错!注意了他好些天,混混儿首领准备亲自出马招揽这全身上下冒着油水的兄弟。
一间简陋的电子游戏室,小胖嘴里嚼着泡泡糖,聚精会神地玩‘魂斗罗’,突然有人在他的肩头拍了一下,他的两只手还握着手柄,转头疑惑地盯着那陌生人,只见他嘴里叼一支香烟,歪头斜眼看着他,嘴角上扬,露出浅浅的笑意。那人开口道:“哥们儿,交个朋友?哥哥我会照着你!” 小胖眼睛一亮,心想:找个哥哥壮胆儿,岳小明,看你今后还敢招惹我!想到这儿,他立即满脸堆笑,闪身让开,谦卑地说:“大哥,您来?” 那人冲他咧嘴笑,拉着他往外走,边走边说:“不玩了,哥哥我带你去个好地方。打今儿起我就认了你这兄弟,大家伙儿都叫我海哥,你往后也这样叫得了。有啥需要哥哥帮忙的,尽管吱声!” 小胖受宠若惊,赶忙点头哈腰,连声道:“是……是,海哥!”海哥趁机亲热地揽住了他的肩膀,两人联体的身影悄然汇入夜色中。七扭八拐,穿过一条一条漆黑的街巷湫隘,幸而有海哥引路,平日里胆小如鼠的小胖这会儿走起路来都飘起来。 靠近一间破败的平房,海哥停下脚步,干咳两声,立马有人来开门,门后站着一个人,虎背熊腰,目光木讷,冲着门外喊:“海哥!”海哥瞥他一眼,径直走进去,小胖在门口缩头缩脑地望里张望,昏暗的灯光下,十来个男男女女横七竖八地靠在墙头,姿势各异,表情却如出一辙地呆板。他吓得没敢往里迈步,海哥回头向他招手,道:“兄弟,来呀,我给你介绍些兄弟、姐们儿。” 小胖唯唯诺诺地走进去,识相地躲在海哥的身后,那些男女都用同样的目光直勾勾盯着他,小胖感觉全身发怵,脑子里嗡嗡作响。只听得海哥说:“大家伙儿听着,这是咱新入伙儿的小兄弟,谁若是胆敢欺负他,老子废了他!都听清楚了没?” “听清楚了……大哥!”一屋子人齐声懒洋洋的答。既而各自忙忽自己的事情,有的嘴里叼一支香烟,闭上眼睛吞云吐雾;有的嘴里含着一根纸做的烟斗,一只手心里摊开一张亮晶晶的锡箔纸,上面散开一些白色粉末,另一只手握住打火机在底下游走,火缥到哪里,嘴里的烟斗就跟到哪里,深呼吸,然后闭眼长长地吐出一口气,那模样看上去舒服惬意,似乎有些飘飘然。小胖看得瞠目结舌,好奇心像一只毛毛虫在心中蠕动,之直搅和得他心里痒痒难忍。海哥察言观色,顺势说:“兄弟儿,你也来一口?” 小胖半推半就,盘脚坐在地上,接过那一套家什,啪啪……颤悠悠点燃了打火机,学着别人那样cao作,全身却抖得像筛糠一样没休止,不一会儿,他也闭上眼睛,感觉身体飘忽不定,像是在半空中游荡。木朽蛀生,小胖从此刻开始渐渐地脱离了正常的成长轨道。这晚,他在破屋里厮混了一整夜,没有回家。内心阴暗伸处那种yin亵的念头在一点一点发酵、膨胀,直至填满了整个大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