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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第十八章

    黄娟走到距离小马一米远的位置,伸出左手一把揪住了她的头发。小马惊慌中转头,黄娟抬起右手“啪…啪…”就是两巴掌,小马还没回过神脸上就已经留下了十个手指印。当她看清楚是黄娟对她下黑手的时候,怒不可遏。仇人相见,分外眼红。黄娟以身份压人,小马则仗势高翔凯的宠幸。两个女人不由分说扭打在一起。黄娟依然死死揪住小马的头发不放,另一只手挥动拳头狠狠地打,似乎要把这些年的怨气一时间全部发泄出来。小马也不甘示弱,反手拽住了黄娟的吊带裙往下扯,另一只手胡乱地抓,她要让面前这个女人丑陋、干瘪的身体暴露于光天化日之下;羞辱于众目睽睽之下;让她无地自容。

    两个女人一台戏,尤其是这种为了争夺配偶、争夺名份的厮杀,更是一出不可多得的好戏。人类有个最大的特征,就是喜欢凑热闹,哪儿人多往哪儿挤;哪儿热闹往哪儿钻。大伙儿都停止了手中的工作,一窝蜂拥到走廊里,仅几分钟之内就把走廊围个水泄不通。大伙儿都不吭声,冷眼旁观,或者在心里还幸灾乐祸地下了赌注:谁会是最后的赢家?

    俗话说:清官难断家务事。但凡中国人都明白这个道理,又有谁愿意往自己头上扣屎盆子,惹得一身sao?更何况又是这种不为常人接受的道德沦丧的事端引来的纷争。自个儿种下的苦果还得自个儿咽;这样的时候也只能自求多福了!

    厮杀的场面愈演愈烈,不争个你死我活誓不罢休。小马的头发被扯下了一大把,疼得她眼里浸着泪花,却依然咬牙切齿;黄娟的吊带已经被扯得只剩下一根丝线连着,眼瞅着快要滑到脚跟,文胸都露出来大半截,还算白皙的松松垮垮的皮肤被抓出一道道血印,原本盘在脑后的发髻散乱地东一缕、西一撮地搭拉下来,活像舞台上的怨妇。两个人都似乎累了,叉着腰怒目而视。谁也不明白究竟是否赢得了这场“战争”。

    作为当事人的高翔凯始终没有露面,他在最混乱的时刻,灰溜溜地夹着尾巴抱头鼠窜了。黄娟和小马在反应过来之后,搜遍了整撞大楼都没有揪出他来。这无疑是痛心疾首的。两个女人最后对坐在高翔凯的办公室里,相互看着对方的惨状,目光中的仇恨也淡薄了,她们不约而同放声痛哭。摊上这么个自私自利、胆小如鼠的窝囊废男人,也该自己倒霉!她们很难分清谁才是高翔凯真正用心爱过的女人,也许都不是,她们只是高翔凯人生转型时期短暂的投资,小打小闹的生意,有钱人无聊的消遣,永远也成不了大气,注定以被舍弃而告终!

    两个女人哭过之后,同心协力地砸光了高翔凯办公室所有能砸的东西,一同走入电梯,一同迈出大门,无言以对,分道扬镳。

    事发第二天,小马从此从高翔凯的公司消失了。没人知道真相。传言众说纷纭,有的人说小马被抛弃之后气绝身亡;有的人说高翔凯把她转移到了安全的地方,以继续他们的勾搭;也有的人说小马醒悟了,洗心革面。黄娟自然没有那么容易被摧垮,哪怕掘地三尺,她也立誓要把高翔凯翻出来。经过这一场斗殴之后,高翔凯在她的心目中已经没有一丁点儿值得铭记的好处了,她恨他入骨,恨不能把他打入十八层地狱才算解恨。

    黄娟的生活变得更加慵懒、颓废,索性连上班也没了兴趣。以往每天还装模作样地去单位报个到,现在压根儿不理会,除了领工资能够见到她打扮得花枝招展地在单位晃悠,其他时间根本没人知道她在哪儿活动,做些什么。大概是黄娟精通上下疏通之道,所以,领导们对她的不务正业视而不见,照常让她心安理得地每月领了工资拍拍屁股走人。

    没人管教的小胖像一只脱缰的野马,无拘无束,崩提有多自在。每天回家书包一扔,一边吃零食,一边看电视。动画片已经提不起他的兴趣,趁着黄娟不在家,他就偷偷地把那些“儿童不宜”的录像带翻出来一饱眼福;要么就学着电视里的混混儿那样,吊儿郎当地叼上一支烟,在镜子跟前摇来扭去,整个一活脱脱的新生“小流氓”。

    在学校里,他也丝毫不收敛那德行,捡一些柔弱的同学欺负,加之他有花不完的零花钱,从小学三年级开始,就有不少孩子呼前拥后地称他为“胖哥”。这下,小胖可算是风光了,也不再把小明看(ka)在眼里,有意无意地招惹他,故意欺负晓菲惹恼他。幸而晓菲一直懂事,极少向小明控告小胖的故意刁难,也就避免了许多纷争。

    这天课间cao刚刚结束,瞅着小明一溜烟朝厕所那边跑,小胖截住了晓菲的去路,嘻皮笑脸地说:“耿晓菲,问你个事儿?”

    “啥事儿?”晓菲疑惑地望着他。小胖还能这样一本正经地对人说话,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

    “你为啥叫耿晓菲?为啥不跟你那傻子老爸姓冯呢?”小胖一脸无赖相。

    “讨厌!你爸才是傻子呢!”晓菲气呼呼地转头就跑。小胖在身后怪声怪气地笑。

    后面的两节课,晓菲分了神,这还是她上课第一次走神。她一直在想小胖说的话,这是她从来没有在意过,也从来没有仔细想过的问题。就是呀,为什么?她想起了别的同学都跟父亲一个姓儿,为什么自己不光是没有mama,而且连姓都跟爸爸不一样?

    “耿晓菲,你回答一下刚才的提问!”班主任老师锐利的目光盯着她。晓菲还在冥思苦想,压根儿没听见老师喊她。同桌用手臂捅了她一下,她才回过神,惊慌失措地盯着老师。

    “耿晓菲同学,请你回答一下刚才的提问!”老师重复道,目光严厉。

    “我……我……老师……”晓菲站起来,吞吞吐吐,这还是她第一次回答不上问题,自尊心受到打击,眼泪盈眶。小明不解地盯着晓菲,不知道她究竟怎么了。

    “坐下吧,注意认真听讲!”老师口吻温和,并没有责怪晓菲的意思。但晓菲的心灵冲击是很大的。

    放学之后,晓菲一直闷闷不乐,也不答理小明。无论小明施展绝技,都没能让她笑一笑。中午,两个孩子一起回“鹏豪酒店”吃饭,冯宝贵出门办事了,龚燕照料孩子吃过饭,叮咛他们早些去学校。背上书包出门,晓菲对小明说:“你先去学校吧,我得回家取个东西。”

    “取啥秘密呀?我陪你去。”小明笑嘻嘻地问。

    “谁要你陪啦?叫你走,你就走呗!”晓菲生气地瞪他。

    “凶啥呀?走就走咯!路上自个儿当心!”小明像xiele气儿的皮球,他还没见晓菲这样凶过。晓菲不理会他,双手抓住书包背带,转身朝家走去。

    家里没人,晓菲把书包往沙发上一扔,跑进了父亲的卧室,开始翻箱倒柜。一会儿就把房间搞得乱七八糟,也没能翻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她懊恼地坐在地上,眼睛四下打量屋子里,希望能够发现什么隐秘的东西。忽然,她看到了衣柜顶上有一个铁盒子,感觉奇怪。心想:里边会是什么呢?爸爸为什么把它放得那么高?

    她从餐厅搬来一张椅子,再从客厅搬来一张小板凳搭在上面,小心翼翼地爬上去,垫起脚尖把铁盒子拿下来,上面布满灰尘,看样子很久没有动过了。她充满疑虑地打开它,一个黑皮儿本子出现在她面前,她随手翻开第一页,看到了一个女人微笑而美丽的面孔,那眼睛充满关爱地注视着她,让她感觉到那样熟悉。晓菲明白,这应该就是自己想要找的东西了。她把本子拿出来,然后把铁盒子放回原位,赶紧把房子里的东西都放回原处,确定看上去还算整洁之后,将黑皮儿本子塞进书包里,急匆匆朝学校赶去。

    欧倩发现自己怀上了孩子,心中悲伤,为了晓菲,她决定打掉孩子,这一生都不会生孩子。冯宝贵不赞同她的意见,他认为欧倩拥有做母亲的权利,为了晓菲,她已经舍弃了一家人完整的生活,现在又要牺牲自己的孩子,于情于理都是说不过去的。更何况自己不能够时刻陪伴她,她更需要有个孩子作伴,才不至于那么孤单。

    两个人意见分歧,第一次红了脸。欧倩主意已定,决绝地瞒着冯宝贵去医院做了人流术。冯宝贵在知道真相后痛恨地狠狠捶打自己的胸脯,他认为自己亏欠欧倩的实在太多,即便再用一生一世,也难还清。欧倩支撑着虚弱的身体,微笑着安慰他:“宝贵,我们有孩子,晓菲就是我们的孩子啊!”

    冯宝贵心疼地抱着她,哽噎无语。欧倩都那样豁达,自己还能有什么怨言呢?

    等冯宝贵沉睡之后,晓菲偷偷拉亮电灯,打开了那个黑皮儿本子。她首先知道了自己的mama叫--耿嫣,是个美丽的女人。里边好多字她还不认识,一边查字典,一边吃力地看。从中,她还看到了一张背面写着‘武俊’的高大威猛的男人的照片,她想:这应该就是我的亲生父亲了吧?可是他在哪里?为什么不要我?

    往后看,她依稀明白,mama是被爸爸抛弃了,而她自己,连亲生父亲都不曾见过。看到最后的时候,她伤心地哭了,mama,她已经死了!爸爸每次说等我长大了带我去上海找mama,不过是一个善意的谎言!爸爸,你为什么要骗我?您准备对我隐瞒多久?

    晓菲并不能完全读懂黑皮本子里的内容,但她幼小的心灵中朦朦胧胧地明白,mama是生父害死的,于是,她就在内心深处产生了恨。等我长大了一定要找到他,让他把mama还给我!

    晓菲单纯的心一下子被这些猛然间发现的秘密压得很沉重。她变得很安静,但她知道决不能告诉父亲冯宝贵,这些年来,她和他那样亲近,他才是她心目中的父亲,这是无论如何都改变不了的。一夜之间,晓菲长大了很多,她不再蹦蹦跳跳地撒娇,也不再缠着爸爸叽叽喳喳、没完没了,她认为自己是个大孩子了。在学校里也变得很安静,不再跟小明打打闹闹。小明总是奇怪地问她:“晓菲,我发现你有些不对劲哦?”

    晓菲总是冲他瞪眼,说:“自作聪明!讨厌!”

    小明不敢再刨根问底。他可不愿意惹晓菲不开心,晓菲就好比是他形影不离的meimei,成长的过程中,保护她已经成了习惯,让他感受到了男子汉的强大和乐趣。

    高翔凯逐渐意识到没有黄娟周旋于上层,疏通人际关系,他工作起来很费力,远不如以往畅通无阻。大家伙都在拼了命地提高政治面貌,我高翔凯在这座城市也算得上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怎么可以落伍呢?可是,想要挤进去,站稳脚跟,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看来,我还得回头求助于黄娟。虽说俗语道:“好马不吃回头草”。可真等饿急了的时候,我看啥草都不能放过,哪怕是发霉的烂草根,恐怕也吃得挺香。大丈夫就得能屈能伸,更何况,我高翔凯原本不是什么好马!

    翟伟康在成功站立起来之后,经过许宛然的悉心理疗,以及合理地安排科学地锻炼,很快行动自如。他在残废、颓废五年之后,终于克服了心理障碍,从新站立起来,走向公司,可喜可贺。

    这对于王斌、对于公司来说是天大的喜讯。“远扬安装集团有限公司”在王斌的打点下已经颇具规模,正虎视眈眈地进军“百强”。他实在需要武俊出来一展雄峰,他们哥儿俩又可以并肩创业。王斌特意筹备了隆重的庆典,以庆祝武俊身体康复,重出江湖。一时间,上海各方媒体争相报道,翟伟康成了那一时期的公众人物。武俊万万没有想到,这个世界如此宽容地对他张开双臂拥抱他;人们是如此热情地接纳他。他充满信心的微笑被定格在各式各样的报刊杂志上,从此,他迎来了更加辉煌的新生活。

    许宛然收拾行李准备离开,翟伟康站在她的身后,注视她的每一个动作,她每装进包里一件东西,他的心就会痉挛一下,似乎许宛然带走的是他身上的每一个细胞。不知不觉中,翟伟康已经完全依赖于这个“刺猬女人”,习惯了看她那张没有笑容的脸;习惯了她瘦削的身影在眼前晃动;习惯了她用居高临下、藐视的目光俯视他;用冷漠的口吻提醒他:“翟先生,可以吃药了。”“翟先生,您该练习走路了。”他已经把她当成了这个家里的一分子,谈不上特殊,只是习惯,就像习惯了黄妈和云飞的存在一样;又憎又恨,但又不舍得让他们消失在视线之外。

    许宛然整理完了东西,环视屋子里的一切,这里,她已经住了接近三年,此刻就要离开了,心中难免不舍,但这个地方毕竟不属于自己。她提起皮箱,转身,与翟伟康的目光相遇,竟然面带微笑,眼里翻滚着泪花。对于这个自负的男人,她也搞不明白为何为产生淡淡的不舍。翟伟康终于在最后的时刻看到了许宛然的微笑,他忽然发现她是那样脱俗的美。他在心里自语:我早就说过,她笑起来的样子会比较好看一些!不,不止是好看,的确很美!

    “可以留下来吗?”翟伟康不由自主脱口而出。这句话不仅让许宛然惊讶得睁大了眼睛,他自己也感觉到不可思议。

    “对不起,我要走了。请您多保重!”许宛然有些惊慌失措,她想:我该走了!他只是我的病人,仅此而已。别指望发生什么故事!

    “留下来……请求您……”翟伟康张开手臂放在门框上,目不转睛地盯着许宛然恢复了冷漠的脸。他首次这样客气地对她说话。不。确切地说,应该是请求。

    许宛然不解地瞪着他,两个人僵持在那里,谁都不再说话。看来,今儿是别想从这里走出去了。许宛然转身把皮箱拖到角落里靠着墙壁,转头说:“我要休息了,请您离开这里!”

    “休息好了才会美丽……午安!”翟伟康露出胜利者的微笑,转身,带上房门,阔步穿过走廊,朝卧室走去,他感觉心情特别舒畅。许宛然和衣躺在床上,思绪飞扬:这算不算是故事开始的前奏?她不知道,也不敢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