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第二十七章 夏季的天气变化很快,容易伤感,时而大雨磅礴,宣泄忧伤;时而绵绵细雨,诉尽柔肠。耿嫣的心情也随着天气变幻着。 肚子里的孩子已经长到了八个多月,妊娠期是艰辛的,也是最需要呵护的时期,只有在尝试过这样艰难的孕育生命的过程之后,才能彻底的理解女人是多么伟大。许多男人却忽略了这一点,只知道沉浸于做父亲的喜悦之中,而忘却了那个赋予他的孩子生命的伟大女人。让女人感到寒心。 耿嫣只是感觉到了生活的艰辛,而没有到寒心的地步。因为是她自己决定不告诉武俊孩子事宜的,不知者无罪,她自然也就没什么可埋怨的。她一直认为,武俊哥若是知道事情真相,一定会早早回到她的身边,陪伴着她,幸福地等待孩子出世。 又是一个大雨磅礴的日子,持续了一整天,到了夜里还电闪雷鸣,狂风呼啸,刮得有些苍老的大树都折了腰,就连竹楼也摇摇欲坠。这样的夜晚多少是令人恐惧的,似乎在一夜之间世界将不复存在。耿嫣也不例外,难以控制心中的恐惧,却无人可以依靠。吃过晚饭,她早早上了竹楼,躺在床上,瞪大眼睛,闪电穿过窗棂在黑暗中划过,短暂的光明之后,是无法适应的黑暗,她裹紧了被子。雷声四起,仿佛就落在她的窗口,她隐约产生一种不详的预感:这样的夜晚注定会发生一些悲惨的事情,或者就近,或者很远。 不知是什么时辰,她终于支撑不了倦怠的双眼,将恐惧带入睡梦中。在一个惊雷炸响的同时,一个影子飞快地蹿进耿嫣的房内,在闪电的光影中张牙舞爪地向睡梦中的她扑过去。霎时,死一样的沉寂,片刻之后,又是一声惊雷。 魔鬼的身影伸出尖锐的爪子,狰狞的面孔在黑暗中露出一丝冷笑,丧心病狂地剥掉耿嫣的衣裙,随之朝她挺起的肚子上狠压下去。耿嫣惊醒后“啊……”一声尖叫,就没了声音,她的嘴被被子堵住,欲喊无声。她努力睁大眼睛,想要看清魔鬼的面容,却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耿嫣泪流满面地挣扎着,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此刻,她无法再顾及肚子里的孩子,既然自己都活不成了,孩子怎还逃得过劫难? 她使出全身力气与魔鬼厮打,用力撕碎他丑恶的嘴脸,“啊……”一声尖叫,耿嫣趁其不备时紧跟上一脚,踹到了他的要害部位,更凄厉的惨叫,魔鬼捂住下身暂时停止了兽行。耿嫣赶紧扯开被子,缺氧使她急促地喘息,没有丝毫力气逃命。 冯宝贵躺在另一头的房子里,瞪大眼睛看着窗外,奇怪的是平素里粘上床就鼾声如雷的傻子,今夜也莫名地失眠,他没有复杂的思维,却也知道心里不畅快。于是,就随着窗外的雷声,风声,时不时嘿嘿……嘿嘿……傻笑,声音有些凄凉,诈听,像是在笑,细听又分明是在哭。 耿嫣还在急切地喘息,心跳频率极快,刚才她差点儿背过气去,泪如泉涌。此刻,她终于明白了人性还有比动物更为残忍的一面!受伤的恶魔气急败坏,在稍微缓过劲后更加凶猛的向耿嫣扑过来,耿嫣来不及挣扎,只惊呼了一声“救命……” 魔鬼张狂地实施他的兽行,以发泄兽性,残忍地摧残着一个柔弱的女人和一个可怜的孩子。 雨越下越大,仿佛谋划着一夜之间毁灭这座魔鬼cao纵的村庄。冯宝贵似乎听到了耿嫣的呼救声,他止住了凄厉的似哭似笑的声音,cao起一根扁担朝耿嫣的房子里直冲而去。黑暗中,他什么也看不清,嘴里喊着:“媳妇……媳妇……” 没有回音,恰好一道闪电划过,宝贵看到了那个正在耿嫣肚皮上施孽的魔鬼,不由分说一棒砸下去,只听见一声惨叫,魔鬼倒地不起。宝贵冲到耿嫣床前,扯开捂在她面部的被子,急切地呼唤着:“媳妇……媳妇……” 耿嫣的呼吸由微弱变得急促,终于失声痛哭,宝贵早已拉过被子替她遮掩了裸露的身体。噩梦中醒来的耿嫣痛不欲生,穿好衣裙,踉踉跄跄地下楼,飞奔在磅礴大雨中。她无暇顾及躺在地上的恶魔,不用说,她跟宝贵都知道是谁。但愿宝贵这一棒下去,能够结束他罪恶的生命。 风越吹越猛,雨越下越大,一个女人所有的希望在一夜间全部破灭,残余的只有绝望。 耿嫣在泥泞的山道上奔跑,路上很滑,多次跌倒,爬起来再跑。夜,被恐怖笼罩,可是她不怕,甚至还想:让我跌倒吧,最好不要再醒来,结束我和孩子悲惨的命运! 不觉中跑到了悬崖边,耿嫣坐在前一阵子和宝贵并肩坐的那块岩石上喘气,她大声地哭喊着:“武俊哥……我对不起你啊……今生不能做你妻,我们来生再会吧……” 她走到悬崖边,唱起山歌,或者,她认为这是自己留给这个世界,留给爱人最后的思念了。歌声凄凉,随哽噎的声音时断时续,风雨也仿佛动了真情,随她的歌声时而猛烈,时而轻柔: 哥哥呀哥哥 等待是如此漫长 又是如此苦涩 哥哥呀哥哥 你可知meimei我 破碎的心儿 今夜即将损落 哥哥呀哥哥 meimei愿做冤魂 也不苟且活 今生难续情缘 来生一定不再错过 来生一定不再错过…… 凄楚的歌声在山涧回荡着,震颤着整个山林地动山摇。耿嫣闭着眼睛朝前走,准备在这一刻结束自己的生命,带着未来得及接受阳光洗礼的孩子远走天堂…… 正在紧要关头,泪流满面的宝贵从身后紧紧的抱住了耿嫣的身体,她脚下一软,昏厥在宝贵厚实的怀里,她仿佛感觉到武俊哥正用宽厚、温暖的怀抱拥抱她,给她遮风挡雨。 宝贵抱起耿嫣小心翼翼地朝山下走去,一路上洒落斑斑血迹,那是从耿嫣的下身滴落的,孩子在经历了这一场灾难之后,或者就该提早来到这个遍布罪恶的世界。 冯月强在苏醒过来以后,伸手摸摸疼痛的头部,满手沾满黏糊的液体,他悄然无声地摸回自己的房间,蜷缩在床上,他突然感觉到这样的夜晚真的充满恐惧,他这生活在阴暗中的幽灵怎样面对雨后的骄阳?他不自觉地狂笑,歇斯底里地喊道:“下吧……下吧……把这个世界一并冲掉!”
走进村庄,宝贵把耿嫣放在屋檐下干燥的地方,看看她紧闭双眼,痛苦而又美丽的面孔,扭身敲响了卫生站的门,急促的敲门声引来了脚步声,门终于开了。王富林从门里探出头来,打着哈欠问道:“宝贵,这深更半夜的,不在家睡觉,跑这儿来胡闹啥?” 宝贵不说话,他也说不明白,他拉着王富林来到屋檐下,指指地上的耿嫣。王富林这才知道宝贵没有胡闹,他端详一下昏厥的耿嫣,心里纳闷儿:这傻子不傻哩! 王富林赶紧和宝贵一道把耿嫣抬进屋里,经过检查,确定孩子即将出世,胎膜已破,有大出血迹象,必须抓紧时间送到山下的乡医院,否则大人、孩子都有生命危险。王富林也知道宝贵这傻子干不了啥事儿,他吩咐他:“宝贵,你回家取个门板,取床被子来。我去喊人。” 宝贵此刻却显得异常清醒,不再像个傻子,他飞快地朝家跑去。王富林出门去喊人,心中埋怨:宝贵呀宝贵……你还真是个傻子哩,咋就这样卖力哩!唉……女人做你媳妇还真是受罪哩!” 山道上,七、八个壮汉轮换着抬着奄奄一息的耿嫣艰难地朝山下走,人群里却不见冯月强的影子,人们也纳闷儿,出了这么大的事,这家那不是傻子的主事人哩,咋就没了踪影?让个傻子跟了来,他懂个啥哩? 道上滴洒斑斑血迹,被雨水汇集成一条血红色的小溪顺山道而下。人命关天,汉子们走起来脚下生风,很快就迎着风雨到了乡医院。耿嫣进了手术室,一群男人在医院的过道上,焦急地期盼着提早来到世界的生命。没有人说话,大家都不时看着傻愣愣呆在一边的宝贵,他似乎心事重重。人们不免又觉得奇怪:傻子也会想事哩! 四十分钟以后,手术室的门终于开了,一个大夫走出来摘下口罩说:“病人情况不太稳定,失血过多,需要输血。可是我们医院血库里没有与患者匹配的血浆。你们看是否有谁的血液可以匹配?” 一行人都随医生去化验血型,最终只有宝贵的血液与耿嫣匹配。于是,宝贵用自己的血液挽救了耿嫣的生命。 又过了约一个小时,耿嫣顺利产下一个女婴,母女平安。只是耿嫣的身体很虚弱。 一群大男人欢呼着,这个贫困的山村,这片贫瘠的土地上又多了一个生命、一支花。二十年后或者会成为他们其中谁家的儿媳妇,延续下一代的繁衍生息。这帮爷们儿都在心中盘算着,给自己的儿子种下了希望的种子。 孩子降临后,雨,逐渐小了,风也停了,一切又恢复了平静,似乎什么都不曾发生过。然而,冯月强、耿嫣、宝贵的内心是无法平静的,不可能再恢复到从前。 孩子的啼哭对耿嫣而言是最大的安慰,能够让她短暂地忘记噩梦醒来后的绝望和痛苦。宝贵成日守候在耿嫣的身边,却显得深沉,不再傻乎乎地笑,他的内心世界无人洞穿,或者他自己也不能完全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