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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扇有诗

    三月春光明媚,桃花轻启小口,流清阁人人都欣喜不已,洛久清植的是千叶桃花,花朵紧密,欣欣向荣的点缀于枝干之间,仿佛顷刻间便能芳华满园。

    流清阁到底是背阴的,听软羽牙儿说,一些地方的桃花都已经开了,流入尚书府的岁静河面上总浮着零零星星的几点子桃花。很美丽。

    今日一早,洛久清就去岁静河给四小姐洗衣服,其中一件将孔雀羽织入锦缎的华服十分昂贵,不能用手洗,洛久清便拿一把小掸子轻轻弹去上面的灰尘。粘在上面的灰尘并不容易弹下来,很费时间,洛久清微微的闭着眼眸揉了揉发痛的手腕,就在这时她听见远远的几个婆子mama并着几个小丫头在说什么,但她并不曾注意。只收拾好衣服抬脚走向披香阁。

    启蛰已过一月,洛久鸢亲自命洛久清焚了逼虫香来燃,奈何披香阁本无这一味香,洛久清便只好自己在披香阁中备了茅香、细辛各一两五钱,零陵香一钱三分,山柰一两,川椒二两五钱,藿香一钱六分,千金草三钱六分,莪术一两七钱三分,好容易凑够了药材,这才粗粗研成末备入罐中。

    午后的披香阁温暖舒适,香风阵阵,很是过了段惬意的时间。

    到了黄昏时分,洛久清焚好香便回了流清阁。远远就见门口牙儿和软羽高兴的说着什么,二人恰巧也看到了洛久清,都飞奔了过来。

    牙儿一扑过来就急急开口:“小姐,今日可是出了一桩奇事呢!”语罢她不禁笑出了声“软羽jiejie认得几个字,让她来给小姐说罢。”

    软羽在一旁点头:“是这样,今日岁静河验水的几个婆子和浣房的几个丫鬟可是发现了个好东西。”说着她的目光向岁静河的方向飘去:“从岁静河流过来一只桃花木做的小船,船上铺了半船桃花花瓣,煞是好看。”

    洛久清淡淡一笑,扶着牙儿的手抬脚踏过门槛:“可是从府外流进来的,果真有趣的紧。”

    软羽和牙儿在一旁都点头道:“是啊。那船做的好生精巧,奴婢还是头一遭见到那么好看的船,我们都跑过去看了,一个个都爱的什么似的。”

    软羽又道:“还不算完,那船花瓣下还放了柄香纸做的折扇,那扇面纸像是碾进过麝香末子,味道十分好闻。对了,折扇上还有首诗。”

    “哦?”洛久清饶有兴致的抬起头:“写的什么?”

    软羽从暗袖中拿出一张纸:“奴婢们都看不懂诗,但是会写字的都拿来抄了。软羽便也抄了一份,想着让小姐看看。”

    洛久清接过纸,凝眸看过去,只见上面写着:

    《花惜君①》

    青山一抹芙蓉质,病里蹙颦胜西子。

    巧目神华转烟眉,顾盼生辉含情里。

    朱唇一点赛胭脂,罗袜微步踏云霓。

    料想倾城业舞美,繁花愿死惜君意!

    未见素颜香袭来,馨德如玉胜芳菲。

    玉华罗衫富贵词,不如腰间环鸣佩。

    明眸皓齿恣意怜,长篇陋句谢佳人。

    纵然倾尽芳华辞,难胜美人笑依依。

    洛久清含着一抹宁静的笑容点首道:“真真芳华美句,只是未免过于华丽了些许。”

    牙儿与软羽都连声道:“奴婢们都看不大懂,小姐给简单的点一点才好。”

    洛久清声如珠玉缓缓道:“这是一首形容女子德馨貌美的诗。其中‘罗袜微步’取自曹植《洛神赋》中‘凌波微步,罗袜生尘’一句。‘业舞’说的是天竺教神话中的湿婆业舞,传说中这就是那湿婆在毁灭天地时跳的舞蹈。‘恣意怜’是南唐后主形容小周后举止令人疼爱的。”她又细细看了一遍,然后点头道:“此诗确为一篇美作。可有署名?”

    软羽低下头,语气竟微微颤抖,满载着欢欣道:“是了。这人我们都是十分崇敬的……是……润公子。”

    洛久清眼眸霍的睁大了,但很快,她又恢复了一贯的云淡风轻,牙儿都怀疑自己没有看清。

    洛久清微微低首,长长的睫毛覆盖了眼底的神色,只听得她清凉的嗓音里透着一股子微弱的暖意:“这事不好。你们二人便不要再浑传了。仔细着被飞鸾阁和浣芕阁抓到什么错处。”

    二人先是应了,然后都看着那首诗道:“润公子的诗……”

    洛久清执起诗,轻巧的放进灯芯里:“我这也是保全你们。毕竟我是个不得脸的主子,只怕出事保不住你们,何况未出阁的姑娘,并不该听过什么公子的。不是吗?”

    软羽点头,声音悲切:“是奴婢的错,原不该抄下来的,只怕会徒添是非。”

    洛久清点上火烛,那张纸瞬息之间便化为灰烬,荡起一阵轻烟。她笑道:“你何曾抄了诗?我未见过。”

    牙儿一听这话不由得被逗笑了:“小姐机灵。”

    软羽也称赞了洛久清,洛久清以袖掩嘴羞涩一笑:“好啦,用膳吧。”

    软羽忙端出饭菜,三人用过,便各自歇息去了。

    刚躺下不多会,只听得外头一阵高过一阵的喧闹,小丫头们唧唧喳喳的走过,笑着闹着很是高兴。牙儿在身侧好奇的观望着,洛久清看她实在也是躺不住了,索性让牙儿叫上软羽去看看有什么热闹。

    今日睡得早,洛久清也有点睡不着,便点了烛灯,合上一件纱衣。捧着本《东坡集》略略看了看。

    “吱呀——”房间的门开了条小缝,依稀看得一个身影徘徊在门外。

    洛久清瞥了一眼,柔声道:“小丫头片子,还不进来?”

    一只白皙的手推开房门,带着一股子玉兰香气,圆润有礼的声音轻轻响起:“久清姑娘好睡。”

    洛久清放下书本,看着来人惊奇道:“傅公子?”

    傅润茗作了一揖,十分客气道:“小生不知来的是不是时候。”

    洛久清站起身来亦是回了一礼,微微笑道:“傅公子来有何贵干呢?”

    “来看望姑娘,顺便送姑娘一物。”傅润茗说着奉上一把檀木柄绸扇,那扇上绘着一个女子,那女子一身席地的水蓝色广袖长裙,面容是软软糯糯的梨花白,又浮着浅浅一层桃花色,一双流光溢彩的眸子微微低垂,显出低眉顺眼的性子,眸色却是冰冷的。她头上只簪一枝桃花枝,别致美丽。女子左侧一行小楷:冷艳群芳。

    洛久清接过扇子看了看便摇头:“我如何能收公子之物。”

    傅润茗轻笑:“这是小生一点谢意,姑娘收了也好,烧了……”他有深意的一笑:“也罢。”说着看向烛台。

    洛久清并没有惊讶傅润茗知晓了这事,只是打量着傅润茗纯真的眼眸道:“公子今日怎的不蒙面?”

    “今日不必。”傅润茗浅笑,眼神更加真诚:“本来小生特意为姑娘放了桃花灯,不过姑娘未曾去看,府上其他人都去了,正好让小生得空来将东西亲手交于姑娘。”

    洛久清不禁又打量画扇,细细看了看画上之人:“这是……”

    “小生画的可像姑娘?”傅润茗指间掠过画上的女子:“尤其是这眼神……”

    洛久清摇了摇头,淡淡的说:“这眼神不相符。”

    “不相符?”傅润茗说着笑了笑,只是眼眸透着三分寒意,那笑意并没有直达眼底:“小生第一次见到姑娘,就知道我们是一样的人。”说着他又道:“此话逾越,但并不是唐突姑娘,其中缘故,姑娘也懂。”

    洛久清回以温柔点点的笑容,略带怯意道:“久清不懂。公子这是认为久清乃公子知音?”

    傅润茗点头,天真的眼眸和孩童般无邪的俊颜宁静中透着冰冷:“正是。”语罢他又笑:“姑娘不要嫌弃礼轻才好,礼已送到,小生告辞。”说着作揖离开。久清回礼送别。

    复杂的眸色意味深长的看着那身白衣离去的方向,洛久清的面上竟然找不到丝毫温柔的神色了。

    小半柱香后,牙儿和软羽高高兴兴的回来了,喜不自胜的对洛久清说:“岁静河那里流进来了长长的一道花灯,花灯上都盖着桃花花瓣,燃的蜡烛中有玉兰熏香,真真好看奇妙。全府的人都去看了。除了老爷夫人,其他人都可高兴了。”

    “老爷夫人怎么了?”洛久清猜到了七八分,但还是问了句。

    软羽若有所思道:“应是觉得府中有奴婢不安分守己吧。毕竟还不到放花灯的时候。”

    洛久清脱下纱衣,躺回床上,问道:“知道是谁放的了吗?”

    牙儿一边挽下纱帘一边道:“不知道,不过大家都觉得是润公子。”

    “也不太可能。”软羽立马否定:“毕竟润公子是天下有名的才子,怎会向咱们府里放这些子无用的。早上的诗是别人传抄了来的也未可知。”

    两人就着这个问题讨论了会子,洛久清只感到一阵倦意,便沉沉睡去。

    梦里,是一把团扇,那扇上的美人眼神冰冷阴柔,手中扶着三月的杨柳,身后却是一地的白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