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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庶女凉薄》前传之《朱砂劫壹》

    阳春三月,微风拂面。季初音随母亲来到母家玩耍,每当来到这江南水乡,季初音心中就温暖一片。这里,陪伴她到十岁,这里才是她真正的家。

    还记得那时候,爹爹忙于打仗,自己待在灔州也总放心不下,现在的心境可是和曾经很不一样了呢!

    灔州城很小,一如母亲的小家碧玉,季初音没事就是出去走走母亲也不说什么,不过她也很少出去。她多希望自己就是话本上说的那种武功盖世的女子,可是尽管爹爹是大将军,但因为娘的反对,自己连起码的一招半式都不会,所以出去没什么意思,在家里待着练琴看书也是一种享受。

    “好美……”季初音捧着一卷《红尘浅谈》蹙眉读着,她清纯可人的脸微微涨红,看着故事中有点朱砂痣的女子因为这粒美痣而拥有幸福姻缘,不由得心驰神往。

    “小姐又看禁书!”丫鬟沁沁走了过来,刮着脸蛋羞道:“没出阁的姑娘不可以看这些的!仔细奴婢告诉老爷夫人!”

    季初音根本没把沁儿的话当回事,她起身,掀开帐帘,看着闺阁里丝绸轻舞,檀木小桌在光下透出一点朱砂色泽,不由得弯了唇角:“沁儿,向娘要点朱砂。”

    沁儿看了眼古灵精怪的小姐,无奈的挑挑眉,出去帮着拿了。

    灵动秀美的玉手拿起铜镜,看着里头纯美的女子,季初音撇撇嘴。

    朱砂端了上来,季初音的手有细微的颤抖,她合一点胭脂,轻轻在左眼下方点了一颗朱砂痣,立马平添几分妩媚。

    沁儿失笑:“小姐点这个干嘛?”

    “你个傻丫头!”季初音吐吐舌头,一双清澈的杏眼闪动光芒:“本小姐才不要告诉你呢!”

    “好啊好啊。”沁儿随意坐下,端起桌子上放的月饼就吃起来,桂花清香弥漫起来,她的嗓音也甜甜的:“今儿灯花会呢,奴婢就不带小姐了。”

    沁儿会些个三脚猫的功夫,唬唬人还是管用的,所以每次夫人都让沁儿带着季初音出门。

    季初音听此却只是漫不经心的理理鬓发,眼睛盯着头上的银虫梳子:“有什么好看的?都看腻了。”

    “这次可不一样呢!”沁儿神秘的压低声音:“奴婢那天发现月清溪畔有一处绝美的所在,小姐不去就算了。”

    “绝美?”季初音的眼睛闪闪发光:“灔州的绝美定然不同……”说着不由得向沁儿撒起娇来:“好沁儿~带我去嘛!我给你买糖葫芦!”

    沁儿大了季初音五岁,年方十五,生的性子豪爽,又聪明伶俐,两人总好的和亲姐妹一般,见季初音这么诚恳,沁儿便笑骂:“我的小祖宗,这糖葫芦你还是哄小孩去吧,奴婢带您去就是了”。

    这处美景据沁儿说只有夜晚才能展现,可是晚上娘肯定是不让出去的,这可怎么好,季初音不禁黯然。

    “怕什么?”沁儿笑嘻嘻的:“我还会点轻功呢,从这阁楼翻下去倒也使得。”

    季初音灔州的家宅是四合院,十分小巧精致。她的屋子是一座二层阁楼,由于灔州地潮不易住人,所以下层只是堆放杂物的所在,人一般住在上层。这阁楼矮矮的,抬开窗,下邻一条窄窄的青石板小路,不远处就是月清溪,可以听得见汩汩流淌的水声美妙动听,晚风清幽,玉盘空悬,清辉洒遍溪面,波光粼粼,真不愧灔州这个名字。

    季初音打量两眼沁儿,看了看她纤细的腰身,叹了口气,但仍是不愿意放弃的样子,所以没有说什么,只默默戴上与身上鹅黄罗绣裙相配的面纱。

    “别苦着脸呀小姐。”沁儿好言相劝道:“这有何难。且看奴婢的本事吧。”

    说着沁儿起身,凝神提气,不一会,只见她足尖轻点,将季初音轻轻一揽,两人轻盈的跳出窗外。

    “哎呀……”沁儿刚站稳便是一个大喘气:“素日里……也没……觉得……小……姐……这么重啊……”

    站稳滑溜溜冰凉凉的青石板,季初音心有余悸的拍拍心口:“还说呢!明明就是你学艺不精!刚刚我差点滑下去了呢!”

    “姑奶奶啊!小声着点儿!”沁儿赶忙做出噤声的手势,紧张的抬头看了看:“我让汀儿给您挡着呢!可不许害了她!”

    季初音尴尬的呵呵两声:“好吧好吧,我们这就动身吧?”

    “嗯,正好去那面看看花灯。”沁儿拉上季初音的手,两人向前走去。

    小巷七拐八绕,又过三四座浮桥,挽起垂柳碧丝,绕过万紫千红,一路上时而月浅灯深,时而灯深月浅,白墙青瓦的屋檐都泛着淡淡的冷辉,清美而灵动。

    “穿过这条街就是了。”沁儿指着一条热闹的花灯街,然后惊叹的看着街中心那个巨大的炮仗:“这得多大的烟花呢?”

    季初音也不明白这些东西怎么沁儿年年都看不腻,这不外乎什么白帽方灯、纱圆灯、罗汉灯、蝴蝶灯、二龙戏珠灯、红纱灯、仙音烛这类宫灯,也有羊灯、提灯这类纸灯,年年都看也没什么意思了,季初音看那里还有卖孔明灯的,街拐角处还有猜灯谜的,虽然热闹,心下却不太喜欢,一心只念着沁儿说的美景。

    这条街叫凉婼街,是比较繁华的小街道,今儿又是中秋节,几乎整个灔州的人都在街上,人声鼎沸吵的季初音头晕,于是对沁儿说的神秘美景更加向往了,一直催着沁儿快走。

    人群如山,沁儿紧紧抓着季初音的手,两人都出了一身汗,不时被碰到踩到,一路磕磕绊绊。而两面酒楼上的人则是挥着扇子安逸的看着底下的混乱场景,十分得意的样子,听口气都是读书人,说话间咬字非常清楚,偶尔也一两句传到季初音耳朵里。

    “洛兄今日没来?”

    “他正刻苦着呢。”

    “他这么用功,明年一定高中呀。”

    “不过今儿真遗憾……洛兄的文采那是相当的好……”

    后面的话季初音没有听到,不过她也不在意,好歹穿过人群了,也不歇歇而是继续跟在沁儿身后。

    越向前那繁华嘈杂声音越小,约摸半盏茶的功夫,沁儿停在溪边一片微微泛光的树林前,笑着看着季初音:“小姐进去看看?”

    季初音急急抬脚便走了进去,好奇究竟是怎样一片天地——

    季初音被眼前仿若繁星的流萤怔住了。那些流萤时而聚起,时而散开,萦绕在季初音的周身,清脆的虫鸣浅浅响在耳畔,不时一两点光芒划过脸庞,直衬的眸子水灵灵的。

    季初音感到似乎是坠入仙境,幼时母亲只让自己在街道附近走走,后来搬到京城干燥之处并没有这样的奇景,如今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不知不觉间,季初音一步步的向前走去,感叹着流萤之美,手指轻点着那些飞舞的光芒,笑着认为是捧了一颗星星。

    突然听到就在不远处,传来一个无奈的声音:“少爷……别看了!回家吧!”

    这么晚了这里还有人?季初音很好奇,便停下脚步,驻足偷听,沁儿无奈的也停下来,对着自家小姐背影翻白眼。

    过了好一会,才听得一个少年清脆的声音道:“不行!这篇我还没有背会,母亲病着不好点灯,就在这看不也挺好?”

    原来是在看书呢!这人真是上进,这样想着,不免心下惦记着看看真人面目,脚下微微一挪。

    “何人?”那少年极为警觉的样子,只三两步便跳至季初音身前。

    季初音还没怎么向前走,这一下着实是被吓了一跳,沁儿也双手握拳暗中紧张起来,气氛变得诡异许多。

    季初音听见心在咚咚跳,被人撞见偷听真是好丢脸的事情,她努力抬起眸子平视少年,想着要像他道歉什么的。

    可看到少年面容的一刻,季初音楞住了,这少年……眉宇可真好看啊……

    而当少年看到季初音的一刹那,正好一只流萤飞过,他清晰的看到,季初音左眼下方,有一颗暗红似血的朱砂痣,妖媚无比,让人恣意怜生。

    “小生洛轩安。”少年迅速回过神,拱手施礼:“方才多有得罪。”

    “少爷少爷怎么了?”他的小厮吓得躲在一旁的树后不敢出来,洛轩安皱眉:“许四儿,躲什么躲?快出来向这位姑娘问好。”

    四人便见了礼,季初音并没有说自己的名字,因为母亲告诫过她,灔州姓季一户的都知道是京城季大将军府上的,现如今皇帝多疑,季将军唯恐被人抓住把柄,所以素日闭门不出,也不允许府里的人结交外人,季初音便难以告知他自己的名姓。

    “还不曾知晓姑娘名姓呢?”洛轩安十分恭敬道:“姑娘不方便说也无妨。”

    这人真好啊,季初音被说的不好意思了,忙开口道:“多谢洛公子体谅……公子……叫小女初音就是了。”

    “初音姑娘?”洛轩安微微一笑,嗓音还有那么一份淡淡的稚嫩:“一听姑娘名字就知道姑娘弹得一手好琴。”

    “公子厉害!”初音愕然:“小女的确有些粗滥琴艺,不过不堪入耳……”

    说着说着,两人很是投缘,突然,街那面有许多人喊着:“放烟花喽——放烟花喽——”

    “放烟花呢。”洛轩安温柔的看着身侧的季初音:“不如我们也看看吧。”

    两人驻足,一同仰头看向天际,身后小厮和沁儿一起对着自己的主子翻白眼。

    “哗啦啦……”绝美的烟花绽开在天幕,在深蓝的夜幕上荡起一阵轻烟,凝眸处星火灿烂,竟分不清是那开放的烟花,还是那闪耀的星辰……

    季初音从小就很怕听响,她听到巨大的爆炸声便猛的一震,一连串的炸开声铺天盖地,直吓的她蹲在地上。

    突然,有温柔的臂膀护住她的耳朵,很久之后,天际归于平静,这时,她耳旁传来一阵听起来很轻很轻的声音:“别怕。”

    眼泪不小心被震下来,季初音不好意思的揉揉眼睛,抬起头,正对上洛轩安的眼眸,那眸子沉稳,竟丝毫不像个少年。清风涟漪,季初音的面纱被风刮了去,娇美的面容就这样浮现,如出水芙蓉,又如朝露耀阳。

    洛轩安眸中仿佛被撞到,他急忙移开视线,转头道:“那里有放孔明灯,去吗?”

    这件事幼时就和沁儿玩腻了的,不知怎么,今日……偏偏就想和这个认识不到一个时辰的少年,一起做这件事。

    孔明灯缓慢的向上浮去,听闻这时候许愿望就会很灵验,可是季初音却不知该许什么愿望,她只好扭头看着洛轩安,只见他眉眼惆怅,却十分稳重,让人心安。

    而这一刻的洛轩安,心中却是淡淡的苦涩,他诚恳的望着孔明灯,心中一遍一遍恳求母亲的病能好起来,他不愿意过继到那个远房家去,不愿改名字……

    回家已经很晚了,好容易爬上二楼去,季初音出奇的没有说什么抱怨的话,折腾一会后,她还躺在床上兀自眨巴着大眼睛不愿入眠,想着那个叫洛轩安的少年,他的眉宇好成熟啊,和自己的性子分明对不上,但是自己又觉得那样好看,让人很喜欢同他相处,这种感觉好奇怪。还有今天同他说话时,总感觉声音和蚊子哼哼一样的放不开,这就是话本上说的男女的那种情爱吗?可是好像也没有什么看到就脸红什么的,就是有时候心跳有点点奇妙……这种……这种感觉真的好怪啊。

    好想明天也见到他……睡了睡了……

    睡不着……不知道他今晚能不能睡着呢?现在和他的关系,等不等于知己呀?这事可不敢让爹娘知道,否则非要打自己才解气呢!

    迷迷糊糊的胡思乱想中,季初音终于睡熟了。

    后来一连几天,季初音都去那湖畔寻找少年,有时他来了,手中拿着一卷书,很认真的样子。而自己,明明等了这样久,却不敢上前同他说话,好没用的自己呢!于是只好偷偷的躲在树后偷看。

    洛轩安略有些功夫在身上,如何察觉不到这个不懂隐匿呼吸的小丫头呢?只是他也不好意思过去,感叹着自己一连几天没了魂一样走到那里,明明手中拿着书呀……为何看不进去呢?

    到底季初音先沉不住气了,她今日穿了一身天蓝色对襟折花滚边的绣裙,手中提了菊花做的小点。

    “洛公子……”季初音有点羞涩的递过糕点篮子,新点的朱砂妖娆明媚的闪耀在眼下,面纱下的双颊有淡淡的红晕。

    洛轩安一眼便看到了那粒好看的朱砂痣,心中觉得它已经长在了自己心里。

    仿佛是感觉洛轩安的眸光流淌在朱砂上一般,季初音摸摸脸,状似无意的拂过朱砂痣,心里对朱砂痣会带来姻缘一说相信的不得了。

    “初音姑娘。”洛轩安温文尔雅的起身,得体的行了一礼。

    “公子……”季初音咬咬唇,垂下眼眸小声道:“好久不见呢……”

    “是呢。”洛轩安顺着季初音的话,唇角微微一动。

    “下月……下月是我十一岁的生辰……”季初音仰头,逼迫自己直视洛轩安的眼眸:“公子可否陪初音一同度过?”

    洛轩安不由得愣了一下,从未听过寿辰要爹娘之外的人陪的,真是好可爱直率的姑娘,随即答道:“自然可以。”顿了顿他笑:“姑娘年纪真轻。”

    “不许笑……”季初音有点撒娇的跺跺脚:“那……那你很大吗?”

    “我?”洛轩安成熟稳重的低下眼睑:“小生十五,虚长姑娘几岁,若姑娘不嫌弃,可唤小生兄长。”

    季初音听到洛轩安这样说,立马窘迫的低下了头,如若蚊虫般喃喃道:“谁……谁要喊你兄长……”说罢又是更细微不可听辨的一声“兄长……”

    “呵呵……”洛轩安老成的一笑,伸手扶了扶她的鬓发:“如今你我互称兄妹,那再喊你名未免生分,不知你可有小字?”

    他要称呼我的小字!季初音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心头刹那浸上一层喜悦,不过自己并不曾有小字呢,不由得懊恼一分:“不曾……”

    “无妨,原是我唐突。”洛轩安微微一笑。

    “不是不是……”季初音忙不迭的摇头,淡紫的面纱轻轻浮动,她急切道:“不如……兄长为小妹起一个吧……”

    “嗯……”洛轩安沉思良久,然后爽朗一笑:“如此也好,依我看,不若‘朱砂’二字妙极,你心下可愿意?”

    季初音又是不好意思的低下头,手里无意识的把玩着羽衣:“愿意……”说完觉得自己太过开放,又是窘迫脸红,还好面纱遮着。

    “呵呵,如此甚好。”

    “那……”季初音鼓足勇气抬头看着洛轩安,声音里有一丝不自觉的抖动:“兄长……可有字号……”

    “我?”洛轩安笑了笑,然后负手而立笑道:“我更喜欢我的名……”顿了顿又道:“你可唤我轩安。”

    “轩安哥哥……”季初音垂下眼睑,浓密的睫毛俏皮的卷起,鬓角上生出一层薄汗,心里直怪这闷闷的天气。

    洛轩安揉揉她的头发,看着她的眉眼温和的笑,那一口洁白整齐的牙齿真好看。

    一连许多天,两人每每离开时并未曾说明日再会,但明日又会再次在相同地点会面,关系一日日亲密起来。

    明日正是季初音的生辰,十月的灔州,往年都还温暖如春,今日却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雪,真是奇怪得紧!素日里只有大寒天才有雪花并且十年不得一见,今年怎么来的这样早?

    天灾往往伴随着人祸,边关战事又起,季将军要领军应敌,季初音也该回京城了。

    一大早,季初音就一个人慌慌张张的在月清溪畔等着洛轩安,不一会她就要走了,这一别不知再见是何年月。

    可是等啊等,也不见洛轩安来,季初音的心中溢满苦涩,难道上天注定让自己不能与轩安哥哥好好别离么?真的很想再与他说说话,无奈时间吃紧,不得不回去了,她只好让常年留在灔州的奴婢汀儿待在原地侯着洛轩安,摘下面纱作为信物,走前她嘱咐再三不要汀儿告诉洛轩安自己父亲去沙场之事,免得洛轩安为自己担心,她知道,一切都会没事的。

    马车摇啊摇,走的飞快,娘的脸色阴沉的都能淌出水。一切都是那么不顺遂啊……季初音从贴身香囊中拿出一枚蒲苇编成的指环。这是洛轩安送给他的,自己还记得他那双白皙的手灵巧的样子与他眸子的认真。

    “朱砂,这指环我们二人一人一个。”他笑着抬起头,温柔道:“可不要弄丢了。”

    不会的。她在心中回答,她会永远珍惜的。因为……那是轩安哥哥给我的啊……

    而此时的洛轩安,正捧着一株海棠解语花静静伫立在湖畔。他轻轻扶着那花娇嫩的花瓣,眼中有难言的悲伤,轻声低喃:“断肠花啊……”断肠之花,将要离别之人相送再合适不过了……只可惜……缓缓的,他低吟出一句诗:“来路风雪满,情花为谁留。”

    “洛少爷也不必伤心。”汀儿看不得这两人如此都是神伤,便劝慰道:“小姐不日也会回来,请少爷收下这面纱,来日亲自为小姐戴上。”

    沉默的接过轻纱,上面仿佛还有她身上的花香,就这样,他不语良久。

    “少爷少爷!”许四儿突然从路那头跑来,喘的厉害:“夫人……夫人不行了……”

    “什么?!”洛轩安大吃一惊,忙跟着许四儿回去,心急的要亲眼看看母亲如何了。

    后来的记忆中,只记得一双枯槁的手和一双希冀的眼,还有那沙哑却不失热切的话语:“轩安……记得要出人头地……为娘……为你早死的爹……争口气吧……”

    悲痛到了什么地步,洛轩安不愿意再回想,只知道,他要过继到那家去,这是毫无办法的。

    那家人图谋很久了,听闻他们是圣上特批可以世袭的吏部尚书之位,不过他们家儿子传言说自小体弱不能任何人,这惹来许多非议。不过有些传闻不假,其实他们家,并没有子嗣。

    知道洛府没有男丁的人少之又少,更何况洛府权势遮天,圣上的祖母又是洛府出身,更无人敢说什么,圣上更是三番五次私下里暗示要过继孩子,否则世袭的福禄便没了着落。而洛轩安是洛尚书府远房的亲戚,原本就是宗族,再加上他本人才貌双全,使得洛府的人很中意他,这两日听闻他母亲去世,那家人催的更紧了。

    洛轩安并不喜欢这种凭借外力的功名,但为了母亲走前的殷殷期望,他答应了,不过前提是为母亲守孝三年,三年后,他便去洛府做大少爷,做那个高高在上的洛敬。

    这三年,他没有理会任何官场琐事,而他在等的季初音,也不曾回来。他不知道,季初音家,已然落败了。

    那年战事一起,季将军大获全胜,人前人后出尽风光,却背后遭小人谗言,圣上也隐隐觉得季将军未免有功高盖主之嫌,便以莫须有的罪名,将他府中全部的人杀去。季将军五十好几只一个女儿,如何舍得,便苦苦哀求圣上,圣上也感念季将军多年征战劳苦功高,便答应了下来。不过还是将季初音没为官妓,不得自由。

    得知自己一生后,季初音万念俱灰,却想到父母临死前为她一条生路做的种种,不得不活。

    从此,十二岁的季初音进入了官府开设的风月馆——红香宛。改名为莞琴,开始了这一段荒唐的人生。

    凭借姣好容颜与高超琴艺,莞琴迅速成为红香宛的头牌,但她誓死不接客,只卖艺不卖身。而红香宛的鸨子徐苏娘却也不逼她,她的身世同莞琴有几分相似,很是可怜她,所以对待她和对待别的姑娘并不相同。莞琴对此很是感激,便真认了徐苏娘做干娘,因为她罪臣之女的身份早将她的姓氏划去,所以徐苏娘又凭借自己的本事上下打点,莞琴从此更名便叫徐莞琴。

    徐莞琴除去白日里弹琴,有时陪着推不掉的贵客说说话以外,大部分时间都待在自己的房间。她一人时往往向着自己脸上点一颗朱砂痣,然后看着就是一天,毕竟,自己对那人还是有念想的。

    可是一晃八年过去了,那人竟然再无消息。想给徐莞琴赎身的人连着排几条街,可是她接连拒绝了,她在等。

    而此刻,朝堂上以洛敬为首的一批势力也逐渐抬头,自从前年老尚书去世,洛敬承袭他的职位后,的确是有些作为,展现了自己非凡的才能,很得圣上的欣赏。逐渐,洛敬在官场上也成为一个心狠手辣唯利是图之人,昔日那淡雅的少年竟然已然不在了。

    而自己这些年,对于那初音meimei,却还是一如既往的思念,只是灔州派了许多探子,却依然打探不出她究竟是何身份,也找不到她如今在哪。这么多年,她的容颜早已模糊,只清晰记得那眼下一刻妖娆妩媚的朱砂痣,所以,当选妻之时,他看到户部尚书之女陈怜儿的画像上有粒朱砂痣后,便选定了她,并为伊人特地修建了怜妻阁,两年后,他们便有了个女儿洛久鸢。

    那日,二十四岁的洛敬春风得意的骑马走过红香宛,听到一阵悦耳的琴声,这琴声很美,说不出的熟悉感觉,他便进去看看是谁在弄琴。

    二十岁的徐莞琴美丽温婉,很得他心,他便包了徐莞琴的早场。

    这期间他同徐莞琴说了几句话,只觉得徐莞琴的口音非常像朱砂的,有一股江南地区特有的软软糯糯的美感,只可惜——她的脸上没有朱砂痣。而且,那一双饱含惆怅的眸子,也不像朱砂的那双活泼欢快。

    但是洛敬如今深沉算计的眼睛,微微发福的身体,却没有让徐莞琴从他身上看到一点点故人身影,她并不愿意与他多说话,只是弹着琴,垂着眼。

    洛敬问她是哪里人,徐莞琴回答是京城人。问她怎么口音像江南那里的,徐莞琴便不说话了。她不愿意想起父母,因为父亲死前让她忘记仇恨,而忘记仇恨的最好方式,就是忘记过去。

    不是不恨父母的,这样活着,比死都尚且不如,却因着对父母的承诺,不得不活着。真是可悲!

    没两天,洛敬便为她赎了身,只不过看在她的口音有点像朱砂罢了。徐莞琴也答应了他,不过是看在他姓洛,细看眉眼又和轩安哥哥有些相似,既然此生不能随轩安哥哥而去,嫁给洛敬一同姓洛,也算了了自己一桩心愿吧。

    赎官妓的身须有礼部尚书的印章,对于洛敬来说太简单的一件事。而徐莞琴曾经的身世据说是被上面瞒住了,左右不是什么好事,自己也不去打听了。当天就把徐莞琴抬进了尚书府。

    从此,徐莞琴更是掉入地狱。妻妾之间的欺辱使她痛不欲生,渐渐的,洛敬也烦腻了不爱说话的自己,原本就是因为口音买下的,不说话便没了趣,一日一日的将她抛弃,就连出生不久的女儿也厌恶的不想多看一眼。

    不过徐莞琴不在乎,有时洛敬不在,她依旧在自己眼下点了颗朱砂,静静坐一夜,不说一句话。很快,她便病倒了,又是很快,她去了。走时,留下了年仅七岁的女儿洛久清。洛久清……久久也难以忘怀……月清溪畔……那俊郎的洛公子呵……

    死吧死吧……终于去了……这一生……除却那几日……其余了无生趣的日子……不就是在等一个死么:久清久清……娘对不住你……先走一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