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零五章 外面的世界

    周瑜并没有露出太吃惊的表情，似乎是因为女孩之前的表现实在太过诡异，以至于周瑜现在看到在她身上发生多奇怪的事都已经可以见怪不怪。

    “那你为什么吃人呢？”周瑜很平静的问道。

    这个时候那个干瘦老头简直要发疯，他哆哆嗦嗦的看着眼前这两个人，仿佛看到了两个疯子，不，更准确的说是看到了两个魔鬼。一个主动承认自己吃人，另一个却好像根本不觉得这是什么事的样子轻描淡写的问起。趁着周瑜已经不抓着他的功夫，干瘦老头撒开步子开始疯狂的往后跑去，也许这是他这辈子跑的最快的一次，但这他还觉得自己实在太慢。

    周瑜没有理会逃走的那个江湖老骗子，始终都很平静的看着女孩，他试图从女孩的身上发现一些异样的情况，但到了最后他却遗憾的发现自己根本不能从这个女孩身上看出什么破绽，这个女孩的心思竟然已经深沉到了让周瑜都看不透的地步。

    “你为什么吃人呢？”周瑜又追问了一句。

    也许因为周瑜的态度十分诚恳，甚至没有带着丝毫有成见的意味，女孩终于动容，她不再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抬头看向周瑜时眼神也开始闪动起来，许久之后才终于开口问道：“你真的想知道吗？”

    “我想知道。”周瑜点点头，随后补充道：“也许这件事跟我接下来要做的事有很大的联系。”周瑜并不是在胡说，虽然之前那个干瘦老头已经承认了自己是在说谎，所谓的神罚也不过就是他平日里骗人时常用的伎俩。但这个女孩身上绝对是发生过奇怪的事情的，否则也不会被全村的人这样对待。

    周瑜在很耐心的等待，女孩尽管又保持了长久的沉默，但他知道女孩最终还是会说的。是直觉的判断，也是经过分析之后的结论。

    当一个人被长久误解，或者遭受沉重打击后自然会关闭心门，但只要心还没死，这个人的内心就还是会有软弱的地方。一个女孩能坚强到什么程度？周瑜不相信她真的是无懈可击的。

    果然，就在周瑜自信的分析下，女孩的脸色渐渐变得红润，再不是之前那吓人的惨白，不过脸色恢复了几分血色后她整个人却显得更加软弱，竟然还没有说话就已经先哭了起来。

    “我吃了我的父亲。”女孩终于再度开口，但再开口时说的话却真的吓到了周瑜。

    还好周瑜可以很好的伪装好自己的情绪，依旧淡淡的笑着问道：“为什么吃？我很想知道。”

    “因为有一个人告诉我，只要我吃掉父亲，就可以让父亲复活。”女孩继续平静的说道。

    当周瑜的大手慢慢的拍在她的后背上之后，女孩就好像得到了什么力量注入一样，渐渐的情绪变得稳定。周瑜当然不是在施展什么法术，只是在用自己的精神力去感染女孩的精神力，这算是一种精神力感染，女孩只是普通人，这样的精神力感染会对她有一定的损害，但这种损害终究只是暂时的而已，而周瑜现在的出手却可以让女孩保持镇定。

    毕竟就算女孩可以被自己的态度和表现打动，能够一点一点的说出自己的故事，但周瑜可不敢保证她不会在讲述的过程中发疯。哀莫大于心死，而心死的人有时并不是一言不发，反而当他们侃侃而谈的时候可能是最危险的时候。

    女孩名叫王嘉，很普通很普通的一个名字。王嘉的家庭并不富足，事实上这个村子里的人没有几个可以称得上富足，这本身就是一个远离主城的贫穷小山村。原本在这个小村子里王嘉可以平静的过完自己的一生，虽然幼年丧母，但在父亲的照顾和陪伴下王嘉并不觉得自己的人生有什么特别大的缺失。

    但父亲的一场大病却击垮了这个本就贫瘠的家庭，王嘉父亲的病情很突然也很严重，在郎中还没有请来的时候就已经病死，其实直到病死都没有人清楚她的父亲到底因为什么而病死。村子里没有好的医疗手段，甚至生活质量都很低下，每年都会有病死的人，暴毙而亡固然奇怪，但在这些村民来看也不算是什么大事。

    左邻右舍原也感觉王嘉可怜，都打算出点人手帮王嘉安葬了自己的父亲，总不能让人暴尸荒野。只是就在人们要去安葬王嘉父亲的时候，他们却看到了王嘉竟然把父亲大卸八块，然后放在锅里准备吃掉，正是因为这个发现，村子里的人都吓坏了，马上请来了那个江湖老骗子，而在老骗子的三言两语之下，女孩直接被冠以被诅咒的身份，接下来就是周瑜来到这个村子里看到的情况。

    王嘉之所以会要吃掉自己的父亲，就是因为她在因为父亲身死而悲伤的时候，忽然有一个人找到了她，在那个人的煽动下，她相信了只要吃掉自己的父亲就可以让父亲复活的说法。

    “你真的相信这种说法吗？”周瑜忍不住打断了王嘉的讲述。

    王嘉看了看周瑜，忽然有些神经兮兮的笑了起来：“相信又怎么样，不相信又怎么样，父亲已经死了，把他埋葬固然是最好的处置，但这真的就是最好的情况吗？人死了就是死了，不会再有思想，只是一个尸体而已。既然有另外一个处置的方法，为什么不试一试呢？再不济就是失败而已，把父亲埋葬在土地里，不如埋葬在我的身体里，这样还能让我感觉父亲就陪在我身边。”

    说实话，周瑜之前遇到过很多奇怪的情况，就算在遇到王嘉的时候感觉王嘉有些神秘，他也没有感觉王嘉有多可怕，但当他听到王嘉的这番话时却真的有些害怕了，这一刻他的额头上甚至渗出了一些冷汗，真的是被吓到了才会这样。

    “怎么，你这么厉害的人也接受不了我的这种想法？”王嘉似乎真的天生具备奇特的力量，周瑜现在明明面不改色，但王嘉却敏锐的捕捉到了周瑜的变化。

    周瑜干笑一声，刚想否认，但最后还是顺着自己的想法点了点头，说道：“这跟强弱无关，我确实感觉你的想法有些不正常。人之所以为人，不仅仅因为我们拥有比动物更高等的智慧，而是因为我们建立了文明。所谓文明，也并非是有多少的文化传承或者多高级的律法和制度，而是一种精神的传承和一些墨守成规的规矩。禽兽可以吃食同类，那是因为他们不具备文明，但在人类世界里，吃人本身就是最怪异的事，更何况吃掉自己的血亲，这种事放在任何一个时代都是不可能被允许的。”

    这是周瑜心里最真实的想法，他一股脑的说出来，当然也不指望王嘉可以了解，他只是不想在王嘉面前遮掩自己心里的真实想法，至于为什么要如此真诚，周瑜也没有太明确的想法，只是认为这件事该这么做而已。

    当然，在他所说的那番话里，他本身也不认为是完全正确的。他所说的一切如果想要成立，都要建立在制度已经完善的文明社会的前提下才行，而这个世上并不是所有的地方都适用这一套法则。比如混沌世界，这里就未见得真的适合他的说法。大辽国在混沌世界里已经有了自己的律法，当然不会允许王嘉的做法，但在混沌世界的其他地方，也许可能会有无数个王嘉存在。毕竟在文明诞生之前，吃人不会有谁觉得不妥。

    “也许是这样吧？”周瑜在心里暗暗的想道，其实到底是不是这样周瑜也实在是说不准。

    “文明？文化？”王嘉疑惑的看着周瑜，果然周瑜所说的情况对王嘉来讲还是太陌生了一些。王嘉其实只是因为自己有着奇特的想法，才会做出那种事而已，而并非是她真的拥有大智慧，已经开始进行超脱人类现有文明的思考。

    周瑜没有跟王嘉继续这个话题，关于人类文明的建设实在太过复杂，就算周瑜在力量的层面已经有了更高的认识，但在人心方面他还不认为自己可以达到太高的境界，毕竟他又不是哲学家。

    “那个人至少得是拿出了一些让你相信的证据，你才会做这种事的吧，总不会真的就是因为你持着宁可信其有的态度就开始吃人吧？”周瑜继续问道。

    “有，他给了我一个东西，让我先吃掉，当我吃掉那个东西之后就感觉自己的力气好像变得比以前更大了一些，最重要的是我吃掉那个东西之后再去看父亲的尸体，竟然真的感觉到在尸体里好像还躺着另外一个父亲，那个东西好像就是神话故事里的灵魂，而我要做的事就是把父亲的尸体吃掉，把里面的灵魂救出来。”王嘉回道。

    “你吃的那个东西能给我看看吗？”周瑜刚问完就马上想抽自己耳光，东西都已经被吃掉了又怎么可能拿出来给自己看，随后他改口问道：“那个东西长什么样？”

    “是一个好像是树根的东西，不过那个树根整体都是红色的，味道很不好，吃下去的时候就好像是吃下去一条生鱼似的。”王嘉一边回忆一边说道。

    “是血的味道吗，很腥是吗？”周瑜马上追问道。

    “是血的味道。”王嘉经周瑜一提醒，马上点头说道：“跟父亲的血的味道很像。”说到这的时候，王嘉的眼神里还是忍不住的露出了几分恐惧。

    其实可以理解，王嘉所做的这个事情对她来讲是一个巨大的摧残，毕竟一个好端端的人让他去吃人，并且还要自己肢解尸体，再放进锅里去煮，这都是一个巨大的煎熬，毕竟王嘉不是周瑜他们这种习惯了杀人的狠角色，但周瑜最多也就是敢肢解尸体而已，让他去吃他是肯定下不去嘴的。

    不过周瑜现在却感觉自己已经抓住了事情的重点，周瑜是见过神源的，当日他被那个神使追杀的时候，最后被青峰救了下来，那个被青峰击杀的神使身上的神源就是青峰取下来的。血神的神使身上的神源就是树根的形状，并且通体血红。现在听到王嘉这么形容，周瑜自然会想到王嘉吃掉的是神源，毕竟在他看来也实在是没有更好的解释了。

    只是现在周瑜怎么都想不明白为什么王嘉会忽然得到神源，毕竟在他看来就算是他再怎么大胆的去设想，也最多认为这里是有一个神明使者出现，甚至可能最多也就是个普通使者而已，连神使都不会来这里，他们所要做的也不过就是要让这里的人信奉血神，然后获取信仰之力。但现在看来，事情显然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简单。

    “那个人长什么样，你见到那个人的样子了吗？”周瑜继续问道。

    王嘉摇摇头，说道：“不知道，我看不到他的样子，他穿着一个很大的袍子，整个人都藏在袍子里面。”说到这，王嘉顿了顿，随后又补充道：“我甚至感觉他根本不是人。”

    “为什么会这么感觉？”周瑜不解的问道。

    “就是感觉啊。”王嘉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说道。

    周瑜苦笑起来，说的也对，感觉这个东西有时反而更说不清楚，感觉就是之所以称之为感觉，就是因为那不过就是瞬间的想法而已。

    “那你现在还想吃掉你的父亲吗？”周瑜看着王嘉问道。现在他们就在王嘉的家里，并且其实就在他们交谈的过程中，他们就守在王嘉父亲的尸体旁边，只不过现在的这个场面真的是太诡异了一些，这个尸体已经比肢解，上身和脑袋都放在锅里，水已经凉了，锅里发出腥臭的味道，而下身则是规规整整的放在锅台旁边，整个场景有着说不出来的诡异，也多亏了王嘉的内心足够强大，没有被逼疯。

    王嘉继续摇头，但却是很平静的笑着说道：“那个家伙肯定是在骗我的，就算吃了父亲也不可能让他复活的，这世上怎么可能有人能死而复生呢。大叔，你帮我把父亲埋葬了吧。”

    事实上，周瑜真的感觉自己是完全看不透王嘉的，这个女孩虽然只有十七岁，但她强大的内心却是周瑜见所未见的，在此之前周瑜见到过的内心最强大的女孩就是狄水心，当然狄水心现在已经不能称之为女孩，但至少在初识狄水心的时候，狄水心那强大的内心还是给周瑜留下了无法抹去的深刻印象。但是现在看来，王嘉的强大是远超狄水心的，甚至是远超周瑜的。若论在同龄的时候，周瑜也根本做不到王嘉这么平静。

    帮着王嘉把她的父亲埋葬在存在的祖坟，这里埋葬的都是村里死去的老人，这倒是也算给了王嘉父亲一个最好的安置。只是站在坟边的时候，王嘉却忽然开口问道：“大叔，你一定去过很多地方吧，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吗？”

    “世界是不是精彩，要看你怎么看待这个世界。”周瑜又说出了一句很有哲理的话，如果是之前的周瑜这么说，那可能是在装高明，但现在他这么说，却是真的已经有了这样的思想高度。

    “哦。”王嘉略显失望的应了一声，随后又问道：“大叔，你说人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这个问题倒是真的难到了周瑜，事实上这也始终是周瑜在思考的问题，尤其是在遇到了青峰和吕格之后，这个问题更是久久萦绕在他的精神世界。这个问题的情况跟之前问题的情况正好相反，当周瑜年轻的时候，他不知道怎么样活着才算精彩，但至少他知道自己为了什么活着，他要做最强大的武者，他要建立更多的功勋，让自己的父母可以不断骄傲下去，他要让周家成为南华市最大的家族，要让家族利益得到更好的传承。

    但是随着他见多的世界百态越来越多，甚至可以说是他所经历的世界越来越多，周瑜反而不知道人到底为了什么活着。世界那么大，就算走出去看看又能怎么样，周瑜已经看到了太多太多，这些又真的是周瑜最初想看到的世界吗？

    “活着吧，至少先活着，死了之后的世界到底是什么样没有人知道，至少活着才能知道人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周瑜这次只能给出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但这却绝对不是敷衍，而是周瑜心中最真实的想法，也是他现在最真实的写照。他自然还有自己的坚持和自己的理想，他也在拼命的想办法回到规则世界，也不曾后悔为时空之主搜集时空结晶，这些都是他该做的事情，因为他虽然不知道人为什么的终极目标到底是什么，但至少他知道人只要还活着，就至少要先把自己该负起的责任肩负起来才行。

    雪还在下，周瑜陪着王嘉在她亡父的坟前久久伫立很久，他其实还抱有一丝幻想，希望可以在这里等到那个引诱王嘉吃人的家伙出现，但最后还是没有什么反应。

    周瑜取出了一件自己的衣服披在王嘉身上，淡淡说道：“走吧，大叔带你去看看外面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