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节 加密文档

    人这一生，唯一一次能让所有人都念及他好处的时候，大概也就是在他的葬礼上了。

    可惜，简莨连个葬礼也没有。由于她的特殊情况，遗体在发现的第二天也就是夏淼赶回来的当天上午就草草焚化了。夏淼甚至没有去看她最后一眼，不过没有人因此责备他，毕竟简莨最后的模样太过凄惨。

    由于时间仓促，简莨的骨灰被暂时安置在了火葬场内的塔陵里。又折腾了一个通宵，疲惫不堪的夏淼和夏帆回到家，待在满是刺鼻的消毒水的房间里，更让人觉得难以忍受。

    “小帆，抓紧时间收拾收拾，今天晚上我们住旅店。”夏淼满是倦意地说道。

    虽然说不上哪里不好，但是夏帆也没有表示异议。两人默默地收拾着房间，把属于简莨的物品清理出来。

    “我想，把这个房子卖了，反正再过几个月，单位就全部迁完了，我们也不会再回这里了。”夏淼忽然开口说道。

    夏帆怔了怔，仍旧默默地点点头。收拾着简莨的遗物，不禁想起那些和母亲在一起的日子，一想到今后连个怀念她的地方都没有了，不由地偷偷抹了两把眼泪。

    一生仿佛很长，可作为一个平凡人来讲，最后留下的不过就是些杂物。对别人没有任何用处，对家人来说也是徒增伤悲。简莨是个简朴的人，衣服并不算太多，虽然想挑一些送人，但是一想到她的死状，估计也没谁敢要。

    夏淼决定挑几件平日里简莨喜欢穿的烧掉，剩下的也只能扔了。

    家电家具能卖的就卖了，卖不掉就送人，没人要就扔掉。夏淼用最简单也最快捷的方式把这个家处理掉，仿佛这里从来不曾存在过这么一户人家似的。在夏淼忙着处理这些东西的时候，夏帆则打算清理一下家里那部台式电脑。

    这台电脑还是在他去外地读书的时候买的，主要是因为简莨想念儿子，希望能经常通过视频看到他。但是，夏帆却没有太多时间跟母亲交流，因为在宿舍里如果经常和家里联系，会遭到大家的嘲笑。

    想到这些，夏帆非常后悔当初没有多跟母亲联系。

    电脑主机发出嗡嗡的响声，屏幕亮起，程序不紧不慢地运行着。电脑的桌面是夏帆高中运动会时获奖的照片，那次是简莨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去看他时拍的。夏帆想着那些历历在目的旧时光，仿佛一切就发生在昨天。

    一面想着，一面挨个把硬盘里的文件翻看一遍。大部分文件都是和夏帆有关的照片和视频，夏帆联上网络，把它们一一上传到自己的网盘，又备份到了自己的空间，这才把他们删除了。剩下的都是一些资料，类目繁杂——有文学、历史、地理、科技、美食……甚至还有很多关于宗教和民间传说的内容。

    翻看着这些文件，夏帆忽然觉得自己从来不了解母亲，在记忆中她是个贤妻良母，除此以外别无其它。而此时，通过这些文件，呈现在他眼前的是另外一个，一个他从不曾了解或者说没有想过要去认识的人。

    想到这些，夏帆的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了简莨身着碎花衣裙，抿嘴浅笑的模样。他闭上眼，摇摇头，继续翻看着。在一个没有命名的“新建文件夹”中，赫然有一个隐藏的加密文件。夏帆怔住了，隐藏了还加密？这里面究竟是什么？

    好奇心这种东西谁都有，无论是处在什么样的情况下，都会莫名的冒出来。夏帆虽然正经历着非同一般的丧母之痛，但这个加密的文件夹仍旧引起了他难以遏制的好奇心。越是不能打开的东西越想要打开，夏帆开始不断地尝试各种密码。

    首先是生日类型的密码组合，一家三口的一个都不是。接着便是纪念日，五花八门能想到的纪念日都试过了，还是不行。再不行换人名，结果还是失败了。

    处理完了家里的杂物，浑身是汗的夏淼回屋见夏帆还对着电脑发呆，沉声说道：“小帆，还有什么没有弄好么？我联系好了，人家等下要来拿了。”

    夏帆一听有些着急，一面连声应付着，一面想方设法将文件复制了一份，然后低格了电脑，重装了系统。做完这一切后，他自己也感到疑惑，为什么没有把这件事情告诉父亲？但他的潜意识里有一个声音在对他说：嘘——不要对别人讲。

    傍晚的时候，家里的大部分东西都已经被清空，只剩下几箱夏帆和夏淼的衣物，还有一些是杂物。整个房间就像被十八级台风洗劫过一般，说不出的萧瑟零落。夏帆到现在还没有一种真实感，觉得整个人都还有些恍恍惚惚，仿佛还在梦中。

    “走吧，咱们先去旅馆，剩下的这些东西，明天我让单位上的人送去中转房那边。”夏淼抬手拍了拍夏帆的肩膀，锁上房门，叹息了一声朝前走去。夏帆低着头跟在他的身后，一时想着简莨，一时想着那个打不开的加密文件，一时又想起今天还没有看见张文绣锦。

    这对父子离开的时候，当然不会知道，他们家的窗户边，简莨正一脸惆怅的望着二人离去的身影。简莨觉得自己就这么被遗弃了，二十多年来，为了他们付出了那么多，最后就像块破抹布被扔掉了。

    虽然她知道他们看不见自己，也知道他们这么做无可厚非，但是那份难过的心情却如针扎一般刺痛了她的神经。越想越伤心，越想越恼怒，简莨的双目泛起了血丝。

    另一个想着简莨的人当然是张文绣锦，她一面为简莨惋惜，一面又因为简莨逼迫自己去当什么渡魂师感到郁闷，但是却也恨不起来。眼见着天快要黑了，尽管裴琴一再挽留她，她也不能再留下来了。

    不仅仅是因为和简莨有约在先，还因为她担心简莨等急了找过来，再不小心连累了裴琴，那就太说不过去了。

    依依不舍地告别了裴琴，张文绣锦拖着沉重的脚步缓缓地朝家走去。正准备过桥的时候，就看见了夏帆和夏淼二人，她连忙跑了过去。夏帆见到张文绣锦也连忙朝她走了过去，告诉她关于搬家的决定。

    张文绣锦一时有些茫然，她在想如果他们搬走了，来了新的人家，简莨该住到哪里去？或者她根本就不需要住的地方？

    “文子，我……”就在张文绣锦出神的时候，夏帆吞吞吐吐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

    “嗯？”张文绣锦仰起头，望着眼袋发青的夏帆。

    “你觉得，你觉得我妈……”夏帆犹豫着，揉搓着冒出了胡渣的脸庞。

    “小帆。”夏淼在一旁等得不耐烦了，喊了一声，冲夏帆指了指手腕，暗示他时间不早了。

    夏帆朝夏淼点了点头，转过身拍了拍张文绣锦的肩膀，那一刻他是多么想将张文绣锦抱在怀里，但是不能，他只能拍拍她的肩头，凑在她的耳畔低声说道：“晚点我跟你联系。”说完，夏帆便跟着夏淼朝旅馆走去。

    夏家父子要搬走的消息对张文绣锦来说非常意外，她没有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而且，夏帆那副欲言又止的表情，让她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但又说不上来。望着这对父子远去的背影，仿佛看到一个悲凉故事的结局，令人五味杂陈。

    转回身，重新踏上了回家的路。突然，一阵奇怪的“嗡嗡”声从路旁的树丛中传出，还夹杂着一阵阵的哀嚎。张文绣锦停下了脚步，可一想到自己惹得麻烦够多了，又一次迈开了双腿。

    然而，那叫声实在太刺耳了，张文绣锦一面想着自己一定会后悔，一面还是朝树林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