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形势转
“是吗?”韩奎手中刀才半落,突觉眼前一花,随即耳边传来一声重重的冷哼,手中下劈的刀也顿时被异物一阻,仿佛砍在一截yingying的木头上。韩奎大吃一惊,未及细想,飞快地将刀抽了回来,在身前挽了个刀花护住胸腹,定睛往前方瞧去:只见原本一动不动地趴伏在地上的程越竟已坐起了身子,双手握着一片破碎的木板正冷冷地看向自己。 程越!他没死?!他竟然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爬了起来,还捡了块门板挡住了自己一刀?韩奎惊骇之极地想到,看来这厮原本只是诈死,目的就是为了引人前来查看时暴起伤人!不过看他那面色惨白,呼吸急促的样子,定是受伤不轻,自己养精蓄锐了这么久,而且手持利器,难道还能怕了这个虚弱不堪的手无寸铁之辈不成? 想到这,韩奎猛地吸了口气,将心头乱跳的惧意往下压了压,一挺环刀大叫道:“程越,你没死便好,省得你到了阴曹地府还怪我韩某胜之不武。”说着,手中刀势不停,直朝程越当头劈下。 程越胸腹中犹如火烧,他强忍住翻腾欲出的逆血,身子略略一转,再次举起手中的木块朝着韩奎的劈下的刀锋迎了上去。两物相交,随着噗地一声清响,全力一击之下的锋利环刀轻而易举地斩断了破碎的木板,继续朝程越头颈劈落。 程越两脚在地上一磨,精壮的身子猛地划了半个圈,险而又险地堪堪避过劈来的环刀,他右手往腰间一摸,将一柄精致小巧的短匕握在手里,就着这一转之势,持匕直往韩奎脖子上抹去。 韩奎一击失手,心中大惊,还未及收刀,突觉眼前寒光一闪,喉间一凉,全身力气便如潮水般四下散去。他惊恐之极扭了一下头,顿觉脖颈处血如泉涌,韩奎瞪着双白得怕人的眼睛死死盯着程越,苍白的嘴唇飞快地张合了几下,却没能发出任何声音,只有大股大股的血沫狂喷而出。恍恍惚惚间,他似乎见程越正在说着什么,想要努力去听时,无边的黑暗已然将他尽数吞噬。 程越摇晃了一下身子,张口吐出一大口淤血,将短匕收回手中,却见那寒光凛凛的匕身上竟没沾染半点血丝,看来这阳翟郡主之物,果然非同凡响。他俯下身来,将掉落在地的大铁戟提在手上,走到韩奎的马下,一翻身上了坐骑,将铁戟往马上一横,大喝道:“叛贼韩奎已伏诛!有敢持寸兵立于马前者,杀无赦!” 那些正在围攻刘无敌等人的县卒听到这声喊,都错愕地停下手中的兵刃,扭头朝这边看了过来,只见韩奎双手捂着鲜血喷涌的脖子躺在地上,双腿犹在不停地屈伸抽搐,众人惊恐地看了看端坐马上横眉怒目的程越和身前满身是血、有如地狱恶鬼似的刘无敌,齐齐发一声喊,抛下手中的兵器,连滚带爬地往城外逃去。 “站住!站住!你们这帮愚蠢的懦夫!”张侍郎仿佛才从刚刚那戏剧化的一幕中醒过神来,冲着四散而逃的县卒嘶声大喝道:“他们不过是强弩之末,虚张声势而已,不必惧怕!” 程越看着最后一名县卒仓皇地消失在街角的尽头,胸中强提的那口气随之一泄,一股深重的虚弱感接踵而来,他身子在马上晃了晃,一头便往地上栽了下去。 “程二!程二!你怎么样了?”刘无敌喘着粗气匆匆奔了过来,见程越往下便倒,忙将手中的环刀和破木板随手一丢,抢前两步一把扶住他,将他轻轻放在地上,焦急地迭声叫道:“程二,你没事吧?!” “我没事,只是被弩杆冲撞了一下罢了,死不了。”程越撑开沉重的眼皮,咧嘴朝刘无敌笑了笑,问道:“柳参军怎么样了?没有受伤吧?” “老夫无事,不劳程护卫挂怀。”柳昕那苍白而略显尴尬的脸出现在程越的眼前,轻声道:“此次能勉强脱险,实赖你等全力护持,待此行结束之后,老夫必请侯王重赏诸位勇士。” “此刻说脱险为时尚早,”程越抬手指了指不远处站着的张侍郎,苦着脸道:“卑下方才听这位张侍郎说起,城外尚有韩轨的铁骑把守四门。韩轨的骑兵比起区区县卒来说,可难以应付得多,我等未战先弱,恐怕无力再与之周旋了。” “什么?!还有韩轨的骑兵在把守四门?”柳昕一听,脸色顿变,他猛地抬头一指张侍郎,气急败坏地喝道:“赵况、吴贲,将那张贼给我拉过来,老夫要问他话。” 赵况吴贲齐声应诺,恶狠狠地扑向张侍郎,粗鲁地将他一把扯下马来,揪住衣襟,拖行了好几步,重重地将其掼在柳昕的身前。 “你就是谋害我襄城县令,勾结韩奎想要取老夫性命的伪朝高贼座下散骑侍郎?”柳昕眉眼倒竖,须发虬张地朝他怒喝道:“韩轨在城外派出了多少骑兵?四门兵力如何配置?你若是能据实告诉老夫,老夫可免你一死!” “在下姓张,名敬,字承宣,乃魏朝高丞相幕下散骑侍郎。”张侍郎从地上面不改色地爬起身来,慢条斯理地拍了拍衣衫上的尘土,又轻轻将胸前凌乱的衣襟理了理,淡淡地看了柳昕一眼,抬起下巴傲然道:“张某既已失身于贼,自无多言,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你!”柳昕被他那云淡风轻的轻蔑态度激得火冒三丈,抖着手指着他的额头,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赵况、吴贲见此,咬牙切齿的大叫道:“你一个待死的阶下之囚,也敢用这样的语气和参军说话?跪下!”说完,两人怒不可遏地冲上前去,一左一右抬脚猛地朝张敬膝窝踢去,将他狠狠踢倒在地。 “嗬嗬!张某乃朝廷命官,岂有向乱臣贼子下跪的道理!”张敬咬着牙冷笑了一声,双手一撑地面想站起身来,却觉膝窝处一阵剧痛无由用力,只得双腿一伸箕坐在地上,指着满脸气得通红的柳昕大笑道:“张某虽是待死之人,但身负夺县之功,可慰朝廷之望,可夸文士之勇,虽身陨于此,亦会扬名于国中。可惜你等认贼做主,身事逆酋,一旦大军雨至,必尽数化为齑粉,骸骨唾于百姓,污名书于青史。于此言之,张某何惧一死?”
“岂有此理!”柳昕勃然大怒,怒喝道:“赵况,取刀来,老夫今日要将这悖逆狂妄的泼才亲手斩杀!” “杀此区区一无赖,无需劳动参军,免得无端污了参军之手!”赵况唰地一声抽出环刀,阴恻恻朝张敬一笑,冷冷道:“不知到了阴曹地府,张郎君可还会有大逞口舌之利的心情。”说完,挥刀朝张敬直劈而下。 “且慢!”程越一声清喝,手中长戟闪电般探出,铛地一声将赵况的环刀架开,扭头朝柳昕恭声道:“还请参军暂熄雷霆之怒,卑下有几句话,想和张侍郎说。” “哼!”柳昕看了程越一眼,满脸不高兴地朝赵况挥了挥手,悻悻地对张敬道:“老夫就看在程护卫的面子上,暂且让你多缓一口气。” “哦?张某看来是得多谢程护卫了。”张敬阴阳怪气地说道:“不过说起来,应该感谢程护卫的不是我,而应该是柳参军你吧。若当时不是张某提醒程、刘二人不好对付,只怕在襄城县界时,韩奎便已经对你等下手了,哪里还需费后面这么许多事。” “你!”柳昕听了这话,脸色一黑,登时就要发作。程越忙抢在他前面接过话头来,冷冷地呵斥道:“程某见张郎君也是个聪明绝顶之人,奈何要在此一心求死呢?”说着,他扭头轻声对柳昕道:“参军,这张敬语间多有不恭,卑下恐其不知轻重触怒贵人,特请参军能允许卑下与其单独说几句话。” 柳昕阴沉着脸深深看了程越一眼,半晌,老大不情愿地站起身来,带着赵况、吴贲两人自去一边歇息不提。 “不知程队主有何事需张某效劳?”张敬将目光从柳昕等人身上收了回来,看着程越,轻笑一声道:“若是想问如何避开城外铁骑一事的话,请恕张某无能为力。骑兵乃他人统属,只奉命截杀出城之人,与张某并无关联。” “生死,命尔!如何出城程某并不关心,”程越摇了摇头,笑道:“程某只是深憾阁下胸怀良谟,身负奇谋,却不爱自身,草菅己命,殊为怪异。故此百思不得其解,还请阁下解惑。” “哦?”张敬闻言一怔,原以为程越是想逼问自己如何脱身,却不料他竟会问起自己为何不逃命,这实在是让他颇感意外,他看了程越一眼,笑道:“败局之人,何谈谋略;阶下之囚,岂敢惜身。张某并非不爱己身,实在是形势使然。” “我欲待阁下如知己,阁下奈何防我如仇讎?”程越皱眉道:“程某双眼非盲,自然知道韩奎死于程某手中时,阁下原有足够时间可以脱身。形势一说,实为托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