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茶艺（1）
“你不是说，我们全家要搬到市里了，看看有没有房子出租吗？我倒觉得，租房的事不急，你工作岗位定了再找也不晚。所以，这几个周日，我就转门面房了。还行，收获不小。” 看到儿子崇拜的眼神，丈夫惊呆了的脸，靳如长出了一口气，把菜往碗里一夹，自顾自地吃了起来。 事实证明，出来混，总是要还的。在饭桌上爽了，就会从别的方面找补回来。离开服务社之后，靳如顿感到生活的压力扑面而来，有种透不过气来的感觉。 以往的时候，她都是六点钟起床，做早餐，然后在六点二十叫儿子、丈夫起床。儿子吃完早餐七点，坐公交车一个小时到学校。丈夫不吃饭，先晨练，有时要参加团里的出cao，然后到单位食堂吃饭。一直收拾到八点，她才从家里出发，行程只要五分钟，就到了团里的军人服务社。 现在不一样了。她工作的福铭茶馆，在云州最繁华的路段，从镇上坐公交车，得一个半小时。她六点半就要从家里出发，早餐都是提前做好放到锅里，让晓明自己盛自己吃，每天搞得像打仗一样。 福铭茶馆的老板福伯，笑眯眯望着干净利落整理茶具的靳如：“靳如啊，你不用这么忙活，这些茶碟茶杯，就让服务员收拾好了。” “那可不一样，”靳如微微一笑，“这泡茶的东西，每一样都是有灵性呢，跟它们多交流交流，才能培养感情，把茶泡得更好喝，更有韵味。” “你呀，还真是……”福伯抿了一口茶，呵呵笑道，“这茶呀，讲究气候、产地、火候、水质，当然还有紫砂、陶、瓷、玻璃等器皿。不过，和杯子培养感情，我还是头一回听说呀！” 靳如笑道：“您才是这方面的专家。我啊，说的就是一种感觉。就像是您珍爱手里的紫砂壶一样。喜欢了它，感觉就不一样了。我听说有的收藏家，收藏的一块瓷片、一块石头，不是什么名贵的东西，照样很珍爱。只要有这种感觉，就是有滋有味的。” 福伯望着靳如，“能说出这些话，不简单！靳如，好好干，我看好你！” 靳如微微一笑。 “有客人来了！这么早，才上午9点钟！”看到门口两辆轿车停下，三个中年人正要拉门进来，福伯起身，一边溜达着回自己的办公室，一边说，“靳如，看你的了！” “没问题！” “欢迎光临！”看到三个人推门进来，靳如微微鞠躬，微笑着说道，“三位，是买茶，还是喝茶？” “喝茶，我们谈点事情。”打头的中年人国字脸，剑眉入鬓，戴着黑框眼镜，穿着得体的中式立领衣装，气势不凡。 “那好，请到116包间。”靳如道。 “金总是做大生意的，我们不去116，去118。要要发，多吉利！”后面紧跟着的第二个中年人脸上带着奉承的笑。 “对，赵鸣说得对，我们去118包间！”金老板手一挥，很有些力度。 “那好，这边请。” 靳如在前面带路，却没有发现第三个中年人见到她后，脸上露出惊异的表情，眼神有些躲闪。 “请问，三位老板，喝什么茶？龙井怎么样？”靳如说话的时候，眼睛望着金老板。显然，他是这三个人中的带头者。 “小孙，你以前可是拿笔杆子的，这个季节，什么茶最好？”金老板扭头问第三个中年人。 靳如这才扭头去看他，顿时轻“呀”了一声：“永清，是你？” 孙永清是胡炳琦的老部下，历任排长、指导员、宣传股长、政治处副主任，干满20年后，去年刚刚自主择业。 “你们认识？”金老板惊讶道。 “这……”孙永清有点尴尬，不好意思把靳如的身份说出来。 “以前，永清和我丈夫是同事、好友。”靳如倒不觉得有啥，大大方方地说道。 “哦？”金老板倒是没什么，赵鸣倒是来了兴趣，“这么说，你丈夫也是军官了？” 靳如点点头。 “真没想到，没想到！”赵鸣撇撇嘴，“咱们新中国的军官太太，咋就沦落到当服务员的地步？甭说人家美国了，就连印度，甚至民国的国民党军官也比不上啊！” “赵鸣，你不要乱说！”孙永清脸色有点儿发红。 “我咋是乱说！”赵鸣撇撇嘴，“就你们一个月那几百块、千把块钱，不够金哥一顿饭的零头。要不是为了挣钱，谁肯干伺候人的事儿？” “赵鸣！” “你少朝我瞪眼睛！”赵鸣斜了孙永清一眼，“你在部队，不也算领导么？现在咋着？还不是靠金哥赏口饭吃？” “不能这么说，不能这么说！”金忠对赵鸣和孙永清的争执采取观望态度，在提到他的时候才摆摆手，表情淡然。 “李先生，您误会了。”靳如脸上依旧带着淡淡地笑容，“首先，我不是服务员，我是福铭茶馆的茶艺师，福老先生请我来的。就算是服务员，只要凭自己的劳动吃饭，我觉得没什么丢人的。” 赵鸣不屑地撇撇嘴，说话有点阴阳怪气：“咱不懂这么多大道理，反正如果别人坐着我站着，别人吃着我看着，那就是丢人。咱啥都不怕，就怕丢人！” 靳如脸上还是淡淡的笑，仿佛根本没有听进去。她灵动的手指在各种器具中穿梭，蝴蝶一般轻盈好看。 “不知道你在自己老板面前，是经常站着呢，还是经常看着？”靳如轻柔的声音，却像针一样刺进赵鸣的耳朵。 “你……你……”赵鸣像被人掐住了脖子，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半天才憋出一句，“你怎么说话？怎么说话呢？” 他的第二句声音高亢，金忠忍不住皱皱眉头，“你小点儿声！”吓得赵鸣赶紧闭嘴。 训完赵鸣，他看了看靳如：“想不到啊，你这个人长得清秀，说话一点儿不饶人，还带着刺儿呢！” “我只是实话实说。人尊重别人，就是善待自己。”靳如没有再说，只见她双手托起红泥陶壶，清亮的茶汤稳稳注入同样质地的灰褐色小杯中，一股馥郁的香气穿透肺腑，让人精神一振。 “好茶！”金老板忍不住赞叹。 “都说三分茶、七分泡，嫂子的手法，果然名不虚传！”孙永清赞道。 “茶好喝，那是茶叶好，贵，和她一个泡茶的有啥关系……” “你少说两句！” 赵鸣嘟嘟囔囔，被金忠一句话打断了。 靳如却毫不在意，微笑道：“要不要试一试？” 三个男人都一愣。 “试什么？” “试一试泡茶对于口感、味道，到底起到什么作用。同样的茶，同样的水，我泡一遍让大家尝尝，也请赵先生泡一次，看味道有什么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