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章 你称心，我如意
看着李泰微带焦急的模样，传令之人脑中浮起一种不祥的预感。· 气定神闲者不一定能成事，但惊慌失措者一定成不了事！ 然而，现在魏王一系之人都已别无选择，诚如李泰所说，箭已离弦，由不得自己了，只能铁了心一条道走到黑。 ………… “皇上，侯君集所率领的人马已被东宫之人团团围于太极宫前，李绩，程咬金等将军率部来援，已在来太极宫的路上。” 李世民悠悠长叹一声，仿佛叹尽胸中所有浊气，神情十分的平静，冷漠：“也就是说，谋反之人是魏王，而不是太子？” “是！按目前的情况来看，确实如此。” “喔？看来朕这个太子，确实够聪明够狠！可惜了魏王了。”李世民淡淡的道。 没有人接李世民这话……父子三人之间的恩怨纠葛，又岂能由他们这些外臣来评论？ …… 东宫。 魏王亲耳率领千名将士，已将东宫团团围住。 此时东宫内灯火俱灭，所有的侍卫全部被容凌派出去围住侯君集，东宫此时是一座空荡荡的宫殿。 “来人，传令下去，谁第一个拿住太子，就是大功一件……”魏王李泰的亲卫首领下了命令。 一名部将凑过来，面带犹豫道：“张将军，怕是不妥吧？” 亲卫首领眼一瞪：“你在质疑魏王么？有何不妥？” “太子是皇上的嫡长子，是魏王的亲大哥！无论事败事成，杀了太子之人，都将……” 亲卫首领脸一沉，嘴角直抽抽……他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可是现实由不得他！现在他唯一能指望的，便是魏王登上大位之后，能看在他这么多年鞍前马后的份上，能对他网开一面…… 亲卫首领的语气冷冽如冰：“传令下去！撞开宫门，攻入东宫！” 他的下属一愣，然后道：“遵令。” 后面的兵士勐地大喝：“攻！” 轰！ 宛如巨浪拍岸。 …… 东宫内殿。 容凌静静跪坐在正中，目光流转。 前方战势他早已知道，当常迎望所率领的侍卫围住侯君集时，她便明白，今日之计已成。 以臣伐君，以子反父，任何一个朝代都是大逆不道的事情！只要坐实了李泰所为，李泰便可以从史的舞台上退下去了。 而她自己…… 内殿外已传来了喧嚣声，容凌一笑，仰天长叹口气。 称心踉跄着跑进殿内，他衣着凌乱，头被雨淋得湿透，表情凄苦哀怨，脚下甚至连鞋都没穿，双足被路上尖锐的石子刺得满是鲜血。 容凌看着这样的称心……神情有些意外，还有些欣喜，更有些释然！ 原来，不仅仅是李承干对称心有情，称心亦对李承干甘愿付出！只是称心会做到那一步呢？且拭目以待。 容凌苦笑：“你怎么没走？孤不是让你走吗？” 称心跪在容凌面前，满脸泪水，摇头道：“奴不走，奴此生不弃太子。” 容凌一声长笑：“你可知你留下来，会没命的！你不过一个优伶乐童，弃之何妨！何必搭上你的性命！” 称心跪在他身前，忽然一把拽住容凌的手腕，泣道：“太子，奴也负过你，或许世上负你负得最深的是我，你不知罢了，现在不重要了，太子，你要活着，一定要活着！” 容凌再一笑：“称心……有人曾向我告密，说你是魏王之人……不过，称心，不重要了，确实不重·今晚性命攸关之时，你还在陪着我，我已知足……” 称心呆呆的愣住了，接着伏地大哭：“奴对不起太子，奴必以死谢罪，但是太子，你不能死！现在魏王攻进来了，你快走！来，快换衣服，将你的衣服换给奴，奴拖得一时是一时……” 容凌叹道：“你这是何苦……” 称心急道：“太子，魏王的人马马上要攻进来了，求太子赶紧的换衣！只要逃得性命，天大地大，一定有太子容身之处。” “称心，孤不用走，不能走。”要走也是带着称心一起走，为了完成任务。 称心急了，一把拽住容凌的衣袖，把他朝殿后拖去。 “太子，这都什么时候了！保命要紧，要面子何用？”称心拽着他往后走。 没走出两步，容凌一挣，挣脱了称心的手。 “我说过，我不走。”容凌语气平静地道。 称心一呆：“太子，你何苦……” “称心，我知你负了我李承干，但我还是很感激，至少最后这一刻，你未弃我而去……”容凌深深看着他：“李承干得你如此，应该心满意足了。他愿为你，你愿为他……” “称心，不论你是否是女儿身，我李承干都值了。” 听了容凌的话，称心泣不成声，垂首跪在她面前，痛不欲生。 “太子，奴愿随太子赴死！”称心大哭道。 他站起身，单薄的身子挡在了容凌的面前…… 容凌轻笑…… 想来李承干得知这一幕后，是非常满足的。 …… 脚步声越来越近，容凌却不慌不忙，坦然直视内殿的大门。 待兵士蜂拥而入，见容凌与称心两人坐一起，短暂的一愣之后，所有兵士拔刀，指向两人。 容凌面无表情，语气如冰：“吾乃大唐皇帝陛下钦封东宫太子，尔等安敢以刀剑向之，礼仪规矩何在！” 兵士愣了，犹豫半晌，为首魏王侍卫首领挥了挥手，兵士再逼近一步。 “他是太子，你们不怕大逆不道吗？不怕诛九族吗？”称心的身子颤抖着，却依旧挡在了容凌的面前。 “滚开，一个佞童，竟敢阻我等大事。”首领知晓称心的身份，只大喝道。 称心流泪道：“奴不仅仅是佞童，还是魏王的间谍，没办法，谁让魏王拿住了奴的亲人呢？可是，奴还是要陪着太子一起死，这样才不负太子待奴之情！” “情？哈哈哈！从来不曾听过佞童也有情！”侍卫首领大笑起来，一脚便将称心踢开：“螳螂挡臂而已。” 称心口吐鲜血，爬行着向前：“不要……不要伤害太子。” …… “谁人敢在东宫动刀动剑？”很快，一道孤独苍老的身影出现在内殿外。 “皇上……” 仅只一夜，李世民的眼角却添了许多皱纹，他静静地负手立于殿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容凌，久久不语。 容凌表情从容，面对李世民双目如利剑般的逼视，她不躲不避，毫无惧色。 四周兵士按剑而立，父子二人遥遥对视，空气沉寂冷凝，如置身万年冰山之中。 良久，李世民哂然一笑：“朕的好儿子啊。没想到啊，没想到。” “儿臣拜见父皇。还不快束手就擒？等着诛九族吗？”容凌道。 兵士们在李世民出现之时，便已完全的呆住了……不是说被侯将军围在了太极宫了吗？就算有东宫人马从后面攻击，也不可能如此之快便败了吧？ 李世民冷冷道：“束手罢。侯将军一直都是朕的人。” “哐当。”兵士手中的刀剑再也拿不住了。敢情大唐皇帝是在逗着自己的几个儿子玩来着！ “父皇，你如愿逼得二弟反了。” “你！” “成王败寇，想来二弟无话可说。”容凌又道 李世民深吸一口气，隐忍胸中怒意：“李承干，别以为你能置身事外！” 容凌讥诮般一笑：“父皇，皇位其实从来都不在儿臣的心里，儿臣早就不想做太子了。” 李世民一滞。 “何出此言，你是朕的嫡子，朕的皇位不交给你，交给谁？”李世民沉声道。 容凌又笑：“正因为儿臣是父皇的嫡长子，而父皇亦春秋鼎盛，父皇又怎么会不对儿臣起戒心呢？儿臣真的不想这个皇位！不想让父皇与儿臣之间猜忌来猜忌去。” 李世民再次语滞。一个年富力强的太子，对于他来说确实是个大威胁！他还没做够皇帝，他的四海还未靖，他的威名还未传够四方！ 扪心自问，如果李承干年龄还小，他一定会对其优厚得多，更不会使出试探之计来！ “所以，你便冒天下之大不韪，挑动我与魏王之间的父子之情？”李世民再次发怒道。 容凌垂下眼睑，淡淡地道：“儿臣也是在为父皇分忧！” “朕何时需要你为朕分忧了？”父子间的对话火药味越来越重，李世民终于忍不住怒道：“当朕真忍不下心杀了你吗？你擅自调动东宫的人手，朕治你个谋反之罪，你又能如何？” 容凌凛然不惧：“不如何！” 气氛一触即爆之时，殿外匆匆跑来一名太监，躬身禀道：“皇上，皇城叛乱已全数平定，魏王已押至太极宫。” 容凌的神情一变，接着露出深深的哀色，为皇家的父子之情。 李世民胸中正是怒气高涨，闻言不假思索地道：“传旨，将魏王人马悉数拿下，推西门斩首示众。” 容凌冷冷盯着李世民，道：“因父皇之试探一念，而致无数人死于非命，父皇，你可满意了？” 李世民的手一紧！ 容凌眼眶越来越红，目光渐渐浮上深深的痛心：“父皇，儿臣知道，你是想要做一个千古一帝，想要四海臣服，想让大唐的江山永固，可是，父皇，其实你大可不必让我们一母同胞的兄弟想残！其实，稚奴很不错！很不错！年龄合适，且心地善良。父皇，你信儿臣一句话，如果让稚奴做太子，不但儿臣可以保全，二弟经此一事，亦不会再动任何的心思。而儿臣，也可放下心来，与他……” 容凌望向称心的目光充满了柔情！称心用他的所作所为，让容凌相信，其当得起李承干的深情厚意。 “儿臣也可放下心来，与他一起在世间消遥度日。”容凌定定的望着称心，然后将一直伏在地上的称心扶了起来，为他擦去了嘴角的鲜血。 停顿片刻，李世民如受伤的狮子般厉声咆哮道：“你！你！你！大唐的皇位，在你的心中竟比不过一个佞童吗？” 容凌与称心一起伏于地上：“父皇，承干今日呆在东宫里，称心连死都不怕，只愿陪着承干一死。不论他是男是女，都当得承干为其用情。” 李世民曾经背叛过亲人，不仅背叛过，还对亲兄弟痛下杀手，他的长兄就在玄武门内被他亲手射杀，他的父皇被他逼宫，迫不得已而禅位，他想要的一切都得到了。所以，他防备自己的亲儿子！可是今夜，容凌的话让他明白，皇位或许于他而言，是最重要的，但是于别人而言，未尝不是深沉的负担！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有些羡慕起容凌来…… 他盯着容凌，神情瞬息万变，颇为迟疑踌躇。 “父皇，正好我与二弟都参与了今晚的兵变……稚奴上位已是名正言顺，你还在迟疑什么？” 李世民深深地盯着容凌，仿佛要将她的话印在心里。 不知过了多久，李世民忽然转过身去，语气却忽然变得冷冽坚硬。 “来人，传旨，着尚书省礼部拟废皇太子诏。” 身后，容凌释然一笑，与称心一起深深朝李世民跪伏。 “儿臣谢父皇恩。” ………… 一夜过去。 长安城便变了天。 太子与魏王涉嫌谋反，所有职务被李世民一撸到底，降为平民。 李世民龙袍裹身，头戴玉冕，面无表情地出现在朝会上。一股凝重紧张的气氛弥漫开来。 在太监宣了他的旨意之后，李世民亲手牵了李治，然后对着所有的朝臣亲口宣布：“晋王李治成为太子。” 李治稚嫩的面孔上，有着与其年龄不相符的沉稳与哀伤……他心里回想着大哥李承干之语： 千万千万别与武媚娘有任何的瓜葛！ 只是……李治的脑中在闪过容凌的话之后，原本极为模煳的武媚娘竟渐渐的清晰了起来……明媚如花，聪慧之极！听说大哥一心只在称心上，从未宠幸过武媚娘…… 与此同时，容凌带着称心从长安城南门出发，从此不知所终。 李泰于北门出发，同样不知所终。 贞观二十三年，李世民病逝。 李治即位，于次年将武媚娘于感业寺接回宫中。 史终究还是让武媚娘做了李治的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