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推测动机
“是的，而从监控上看，护士服左边口袋里也不是空空荡荡，而是有一定的轮廓的，”彭渤顿了一下，与马晋对视了一眼，说，“实际上，口袋里的确有邱珍妮的左手，只不过，它被装进了密封的袋子里，还被冰冻着。这只冰冻着的断手，就是邱珍妮携带的杀害邱青峰的武器。” 说到这里，刚刚似乎一直处于冰冻状态的钟琦终于又有了情绪波动，他露出了一个心满意足的笑，“这里我来说，这最精彩的部分，还是由我来回忆讲述吧。毕竟，这是筱雪盼望已久的一刻。” 马晋点头，“好吧，你就把邱珍妮转述给你的当时的情形，杀人的过程描述一遍吧。” 钟琦那张好看的脸渐渐扭曲，无望的眼神里聚集出狡黠的光，他说：“你们能想象筱雪为了让王辰欣这个贪婪的女人成为她的替罪羊，她还对自己的身体做了什么吗？” 彭渤想起了童贝贝曾经给他叙述过邱珍妮的七宗罪，其中有一条就是暴食，也就是浪费粮食，他幽幽吐出两个字：“呕吐。” “没错，她为了保持跟王辰欣一样的身材，她每次都要把吃进去的东西吐出来。筱雪瘦了三十多年，她从小到大都没有胖过，一直是营养不良的。好不容易，她有钱了，她可以吃所有从前她想都没想过，见都没见过的美食了，她可以大快朵颐，甚至把她母亲的那份也吃回来了，可她却又不得不再把这些东西吐出来，搞得她总是散发着一股呕吐物的酸臭味道。”钟琦说着，心痛地面容扭曲。 几秒种后，钟琦又恢复了兴奋，似乎是对邱珍妮的感受感同身受，“可筱雪不介意，她是真正的痛并快乐着，因为她认为对自己身体的折磨有一种复仇的快感，看到邱青峰心疼她的模样，她的复仇快感就会升级。” “别废话，说说邱珍妮杀死邱青峰的过程。”马晋觉得钟琦和邱珍妮都够变态的，他想象着邱珍妮呕吐的画面，不禁觉得反胃，便催促钟琦赶快进入正题。 钟琦脸上洋溢着复仇成功的微笑，极为投入且享受地说：“筱雪进入了邱青峰的病房，当时的邱青峰还在熟睡。筱雪叫了声‘爸爸’，邱青峰很快便苏醒。筱雪摘下了口罩和假发，坐到了床前，用自己的身体遮挡住了床沿的呼叫按钮。” 彭渤暗想，果然，这就是邱青峰没法按下呼叫按钮求救的原因。 “哼，邱青峰看到了他惦念的宝贝女儿安全回来了，高兴得不得了，仅仅就是这份兴奋喜悦就已经让他的心脏承受负担了。紧接着，从极喜到极悲的瞬间转换更是让邱青峰的心脏难以负荷。筱雪对邱青峰说‘爸爸，我斩断了自己的左手’，说着，筱雪伸出了她的左臂，把光秃秃的缝合面近距离展现在邱青峰眼前！”钟琦咧嘴怪异地笑着讲述。 彭渤记得在网上看过截肢手术后的缝合面，他想象了一下邱青峰在突然间近距离看到那副场景的感受。他不心脏病发才怪。 钟琦眼睛直直盯着面前的单面镜，似乎看到了当时病房里的场景，描述道：“筱雪本来是想要用右手捂住邱青峰的嘴巴避免他大叫的，她右边的口袋里还有浸有乙醚的手帕以防万一。可是根本没必要，邱青峰已经被突来的恐怖画面震撼到了只能发出微弱的喘息声。” “紧接着，筱雪用右手掏出了口袋里自己的断手，在邱青峰面前来回摇摆，说‘爸爸，我没有被绑架，这一切都是我的复仇计划，我要制造自己的假死，这样一来，谁也不会怀疑是我杀了你。没错，我是来杀你的，不要问为什么，你自己做了什么，你自己最清楚。爸爸，我等这一天，等得好苦啊！” “然后呢？”马晋脊背发凉，想象着当时的画面，想象着邱青峰当时的感受，他迫不及待想要快进这一部分。 “没有然后啦，”钟琦笑嘻嘻地说，“就只是这样，邱青峰就被他自己曾经做过的孽，被那只断手，被他的宝贝女儿给虐死啦。没错，他就是被虐死的！虐他致死的刑具不是别的，正是他万分宠爱的、却万分憎恨他的女儿，还有那只断手。他的心脏根本承受不了突然袭来的这一切。” 马晋深深吐出一口气，他也有女儿，身为人父的他简直不敢想象，一个宠爱女儿的父亲就这样被心爱的女儿以这样的方式虐死，这位父亲是多么的凄惨。 “筱雪在确认邱青峰在痛苦中死去之后，就带好了假发口罩，在邱青峰的指缝里留下我从人工湖带来的一丝水草，最后离开了医院。相信我，用这种方式杀死邱青峰，比用什么刀子啊，药物啊都要残酷百倍，这才是他应得的。”钟琦颇为得意地说。 彭渤冷冷瞪着钟琦，“你真的太糊涂了，你爱一个女人的方式不是拯救她，而是以拯救的名义跟她一同堕落。你们糊涂到令人发指的地步！” 钟琦的笑僵在脸上，他似乎正徘徊在清醒与疯狂的边缘，根本找不到自己该站的位置，他在扪心自问，他到底是不是个合格的爱人。 见钟琦不再说话，彭渤便替他继续，“接下来，你继续留在华慈医院值班，而邱珍妮回到了那间空置的出租屋，伪造了田征和王辰欣自相残杀的现场，再把从断手上切割下来的断指留下，并且打包成快递包裹。” 马晋唏嘘不已，若不是彭渤，恐怕他们警方就要落入邱珍妮的圈套，以王辰欣是凶手的结论盖棺定论了。邱珍妮这次的计划果然周密，只可惜，她没能躲过彭渤这个绊脚石。 “最后，邱珍妮带走了自己那只缺了两根手指的断手，从现场离开。她并没有杀王辰欣，也许是她认为王辰欣罪不至死，她的罪孽正好可以用背负杀人罪名来偿还吧。”彭渤顺着之前的思路继续讲述。 “你的意思是说，在邱珍妮心目中，田征的罪孽是必须用死亡来偿还的？”马晋老早就想问问这个田征在整出戏中到底是个什么角色，是跑龙套的，还是反派男配角。 不等彭渤回答，马晋又紧接着问：“还有邱青峰，我搞不懂，邱珍妮到底为了什么要杀死这两个人，她跟他们之间到底有什么恩怨？是什么，才能让一个女儿如此憎恨亲生父亲，甚至不惜弑父？” 彭渤深深叹息，“说到这个杀人动机，还是钟琦的身世给了我提示。没错，田征不是因为符合邱珍妮的这个计划中一颗棋子的特征才被选中的，邱珍妮的这个复仇计划可以说是为了田征量身定做的。她的目标从开始就是确定好的，分别是田征和邱青峰。” “钟琦的身世？”马晋一头雾水，“钟琦的身世跟邱珍妮的杀人动机有什么关联？” “有密切的关联，因为钟琦跟邱珍妮拥有共同的仇人——邱青峰。他们这对儿苦命鸳鸯之所以相识，也是源于这个共同的仇敌。”彭渤冲恍惚愣神的钟琦打了个响指，吸引他的注意力。 见钟琦回过神，彭渤继续，“钟琦，你原本是邱青峰的主治医生，可是邱青峰在对你的身世背景做了调查之后就换掉了你。我在王辰欣的电脑里发现了她受邱青峰的嘱托雇佣私家侦探调查得来的你的资料。我也去跟你父亲服刑监狱的狱警聊过，这才把所有一切都串联起来，推导出了你和邱珍妮的杀人动机。” 马晋有些坐不住了，催促道：“彭渤，到底怎么回事，你快说。” 彭渤便简单叙述了一下由童睿介绍的狱警秦志明讲述的有关钟琦的父亲钟元良和他在狱中的好友欧吉安的故事。 “从这两个人的故事中，可以提取出以下几个关键点：家庭暴力，妻子病故，强jian犯，哭着写遗书，被害的附带品，遗物认领。除了这些关键点之外，其实秦志明的讲述已经是变相地阐明了邱珍妮和钟琦两家所有的恩怨纠葛。” 马晋一头雾水，不光是他云里雾里，监控室里的童睿和童贝贝以及几名侦办案件的警员也都是不明所以。 彭渤垂目组织语言，片刻后郑重说：“以下这些言论都是我的推测，没有什么实质性证据能够证明，好在关于杀人动机方面有没有实质性证据也不是至关重要。如果我有哪里说错了，钟琦，你可以指正我。” 钟琦微微点头，呆愣愣地等待着。 “我不知道邱珍妮的真实年龄，但我猜想一定要比官方的说法二十八岁要大一些，应该是三十多岁吧。那么我就从三十多年前讲起好了，从邱珍妮出生前开始讲起。” 钟琦脸色缓和，换上了一副平静淡然的模样，柔声说：“筱雪的真实年龄是三十五岁。” 彭渤点头，说：“三十六年前，邱青峰强jian了一个女人，可能是因为邱青峰的暴力威胁，也可能是因为女人不想声张此事，更加可能是女人当时已经有婚约在身，总之，女人默默吞下了这个苦果，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嫁了人。再往后，邱珍妮出生，那个时候，她恐怕是叫做欧筱雪。” “欧？你怎么知道她原本姓欧？难道，难道……”马晋想到了刚刚彭渤讲述的监狱事件，钟琦父亲钟元良在狱中的好友就叫做欧吉安。 “没错，钟琦的父亲钟元良在狱中的好友欧吉安就是欧筱雪的养父。不知道是在欧筱雪几岁的时候，欧吉安终于发现了女儿并非亲生的事实，他憎恨那个带着别的男人的孩子嫁给自己的妻子，于是便开始家庭暴力。”彭渤用询问的眼光凝视钟琦，想要从他那里得到证实，他的推测是否正确。 钟琦微微点头，又抽泣了两声，为他所深爱的女人不幸的童年。 彭渤继续，“贫穷和家庭暴力让欧筱雪和母亲过着极为窘迫的生活，在这种日子里，欧筱雪的母亲患上了重病，很可能是癌症，癌症这点也是从狱警秦志明那里听说的。而欧筱雪只能辍学，小小年纪便出去打工，我想这么多年，欧筱雪的打工的职业应该是服务行业。” “为什么是服务行业？”马晋好奇地问，他暗暗感叹，这个彭渤真的不简单，他们警方想都没想到的事情，他居然都知道。 “我之所以推断欧筱雪在变身为邱珍妮飞上枝头变凤凰之前从事的职业是服务行业，其实是缘于一次参加慈善酒会的见闻。那一次，是我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邱珍妮。当时，她正在对一个酒店的女服务员恶言相向，到后来干脆还动了手。” 彭渤想起了那次的见闻，他一共只见过邱珍妮两次，第一次是那次酒会，第二次就是今晚。第一次，邱珍妮是个没有修养的暴戾女人，第二次，邱珍妮是个复仇的公主。 马晋挠挠头，“我也听说过邱珍妮脾气很差，但这跟邱珍妮以往的职业有什么关系？” “虽然说邱珍妮的口碑不好，但是在那样的场合，会跟一个女服务员产生多大的矛盾？我想很有可能是因为那个女服务员从前就是欧筱雪的同事，她认出了曾经的女同事居然摇身一变成了富豪家名媛，想要上前确认欧筱雪的身份。”彭渤说着，再次向钟琦寻求确认。 钟琦点头，“真的不愧是土豪们看中的侦探，全都让你说对了。” 这种情形下，彭渤对于钟琦的夸奖反而觉得不是滋味，他继续说：“为了避免从前的同事在大庭广众面前拆穿自己的身份，欧筱雪只好自己在大庭广众面前撒泼动手。她用她的高嗓门压过女服务员的声音，见女服务员还想再说话，便干脆动了手。” 马晋恍然大悟，问彭渤：“那么后来呢？我是说那个女服务员呢？” 彭渤回忆那天的后续，说：“我记得那天，邱家的保安很快就出现把那个女服务员带了下去。不用说，现在那个女服务员已经被邱青峰或者是王辰欣搞定了，也许已经不在海滨市，也许已经不在人世。” 马晋点点头，转过头对着单面镜咬牙切齿地说：“梁昕，你马上去查那个女服务员的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