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国王之死
彭渤不敢肯定今晚钟琦会不会对邱青峰下手，他也不敢肯定绑架案的最终目的其实只在于邱青峰，但哪怕这种概率只有百分之一，他也必须要火速赶到医院，确保他的雇主邱青峰的安全。 这样做是因为他不允许有什么人在他介入案件之后再死去！ 途中，彭渤的脑子里闪过一行字：钟元良于刑满释放前的两个月在狱中参与斗殴，被刀片割喉致死。 钟琦的父亲名叫钟元良，他死了，还是以这种方式死去，这是钟琦所有背景资料里面最引人注目的地方，就好像是优等生的成绩单，满眼尽是满分，只有那么一个鸭蛋。让人不得不去关注，考鸭蛋的是什么学科。 彭渤决定等到天亮，找童贝贝联系童睿调查一下那起监狱斗殴致死案件的原委，他有预感，这起监狱案件跟邱青峰有着撇不开的关系，也正是因为如此，邱青峰才拒绝让钟琦成为他的主治医生。 凌晨两点半，彭渤搭乘陆小虎的车赶到了华慈医院。因为在路上，彭渤就已经事先联系了院方，提出要夜间探病的要求，而华慈又是以病患意愿为先的管理制度，所以到达华慈医院后，直接就有保安员开了门，并且一路跟随着彭渤和陆小虎上楼。 彭渤推开了邱青峰病房的房门，开了灯，一眼便看到病床上的邱青峰。身后的陆小虎和保安已经惊叫出声，但彭渤仍旧是处变不惊，只是稍稍皱了皱眉。 小概率的可能性不代表不会发生，彭渤知道他还是来晚了，邱青峰已经在病床上暴毙。 他身体呈现出畸形别扭的姿势，面部肌rou扭曲得完全变了张脸一样，双目圆瞪，鼻歪嘴斜，双手紧紧抓住自己的胸口，已经一动不动，一看就是心脏病发猝死。 彭渤还记得主治医生和护士的谈话，邱青峰的病情已经稳定，只要不再遭受强烈刺激，本来等到今天中午就可以出院的。这样的人却能够病情突然恶化到猝死，再加上这样扭曲狰狞的面孔，可想而知，他是在临死前受到了极度的惊吓。 那么，他到底看到了什么，遭受到了什么？是什么能够让一个在商场驰骋多年的老谋深算的精明商人被活活吓死？难不成，他见鬼了？ 保安和陆小虎的惊叫声引来了医护人员，他们开始了急救工作，这其中还有钟琦。彭渤见过钟琦的照片，认出了他，的确是个白马王子一样的魅力男人。 彭渤站在走廊，等待着医护人员的抢救结果，但他已经预料到，邱青峰没救的，他的样子已经是死透了。 果然，十几分钟后，钟琦和两名护士垂头丧气地走出病房，对着门口的彭渤和陆小虎摇摇头。 钟琦解释道：“看这个情形，恐怕是邱先生受到了什么强烈的刺激，才导致病情突然恶化的，他甚至连呼救的按铃都没有按下，可见当时的情况真的……” 彭渤进过邱青峰的病房，知道所谓的按铃，就在床沿处的手边，到底是什么样的情况，连这么近在咫尺的呼救按钮都没法按下？ 彭渤指了指上方的监控探头，问身边的保安：“能不能带我去监控室看一下今晚走廊里的监控录像，我怀疑邱先生的死并非自然死亡。” 保安早就听说这位彭渤是邱青峰请来的侦探，再加上他们医院一向是顾客至上，便马上点头带路。 彭渤在监控室里看过了一遍录像后，用监控室的座机拨打了马晋的电话。 半个小时后，华慈医院保安室内，以马晋为首的五名刑警、彭渤和陆小虎、钟琦和其他两位医生以及五名护士，还有四名负责医院安保监控的保安人员，大家一起守在电脑屏幕前观看凌晨时间医院走廊的监控录像。 画面的背景是住院部七楼的走廊，这个监控探头的监控范围是从701号病房到710号病房的走廊部分。 凌晨一点四十五分，一个女护士进入监控范围，以正常的步伐速度走入709号房间。一点五十分，女护士从709房间出来，仍旧以正常的稳健步伐行走至楼梯间，从监控上消失。 她仅仅在病房里驻留了五分钟而已，而且出来的时候仍旧是不紧不慢，穿着仍旧笔挺没有任何褶皱，可见在病房里，她没有跟邱青峰有过肢体的冲突。 马晋按下暂停键，让手下人把画面放大。画面上的截图正好就是那个女护士的正面，只可惜，她戴着口罩，额头和眉毛也都被厚厚长长的齐刘海遮挡，只露出双眼的一条细缝，实在难以辨认。 马晋敲着电脑屏幕，没好气地问道：“整个晚上，只有这个护士单独进入过709号病房，这个人到底是谁？进去做什么？” 保安负责人看了一眼昨晚的值班医生钟琦，意思是要他来回答这个问题，毕竟医护人员还是当班的医生最熟悉。 钟琦正不停揉着太阳xue，苦恼不堪地说：“看穿着是护士，可是我刚刚查过了，那个时间里病患并没有按铃叫护士，我不知道护士为什么要进入709，更加认不出这是哪位护士。” 马晋又把询问的目光投向护士长和几名女护士。 护士长马上笃定地说：“这肯定不是我们医院的护士。” “你凭什么这么肯定？”童睿指了指屏幕，“这女人梳着长长的齐刘海，还带着口罩，几乎没怎么露出眼睛来，你怎么敢肯定她就不是你们医院的护士乔装打扮的呢？” “因为我们的医护人员全都不会以这个姿势行走的啊。”护士长指了指屏幕上女护士的手，她的两只手全都插在制服的口袋里。 钟琦后知后觉地替护士长说道：“没错，我们是严禁双手或者单手插入口袋行走或者坐着的。只要是我们医院的员工，都是经过严格的礼仪培训的，走路靠右侧，制服不敞怀，双手不插兜，这已经形成了固定的行为习惯。” 马晋咄咄逼人地又问：“不是你们医院的护士，怎么会有你们医院独有款式的护士制服？” 护士长不卑不亢地说：“这个我就不清楚了，但我可以肯定，我们是不会随便发给什么人我们的制服的。” 钟琦也扶着额头，眉头深锁地摇头。 倚靠在门口的彭渤突然从众人背后发声，“你们来之前我就看过了录像，包括女人一路走来和离开的录像。这个女人一路毫不犹豫而且畅通无阻地进入和离开了医院。这个人，熟悉医院的地形，从后门出入医院，并且懂得躲避进监控死角。” 马晋点头，刚刚看视频的时候，他也发现了这点，所以他才会认为这个女人就是医院内部的护士。 “她知道在走廊里要靠右侧行走，知道邱青峰的房间号，甚至知道层层关卡的密码是多少，就连需要门卡的门她都可以轻松通过。如果她不是华慈医院的员工，就很有可能是医院的病患或者病患家属。”彭渤说着，目光转向钟琦。 童睿问：“你到底想说什么？” 彭渤回答：“总之，她过去一段时间里经常出入这家医院，有机会偷盗或者仿制护士制服，有机会知晓各层关卡的出入密码，也有机会复制门卡。当然，也有可能，她干脆就有一个身为医院工作人员的同伙内应。” 彭渤说这话的时候时不时地扫视钟琦，他当然不怀疑那个女护士是钟琦男扮女装假扮的，一来身高体型不符，二来，在女护士出入709病房的时间点，钟琦有明确的不在场证明，因为当时他正在办公室里，用办公室的座机跟他彭渤通话。 童睿最先听出了彭渤的弦外之音，“你是说，这个女护士就是王辰欣假扮的？王辰欣作为病患家属，经常陪同邱青峰出入华慈医院，完全符合你刚刚说的条件。” “我认为这个可能性很大……” 彭渤话还没说完，梁昕便跑了进来，“马队，技术科的同事在邱青峰紧紧攥住的拳头指缝缝隙里发现了一小截植物，初步判定是水草。” “水草？”童睿马上想起了昨晚他和梁昕在人工湖里跟水草纠缠的狼狈经历，“难道是丁香公园人工湖里的水草？昨晚王辰欣肯定是落水的，难道这个夺命女护士真的就是王辰欣？” “是不是人工湖的水草，一验便知。”马晋不知道是因为王辰欣的失踪还是那一小截水草，也把怀疑的矛头指向了王辰欣。他回头仔细去打量监控画面里的女护士，看身形体态，果真就跟王辰欣一样。 本应该是邱青峰出院的日子，他的尸体却被横着抬出了病房，被运往司法解剖中心接受验尸。彭渤面对这种情势难免自责，自责自己太过迟钝，还是晚了一步。 就算因为他介入案件的时间过晚，没法及时解救邱珍妮，可是邱青峰呢？他为什么就没想到王辰欣金蝉脱壳后不是去见什么田征，而是直接返回医院，来杀死她的丈夫？ 没错，也许田征早就死了，在丁香公园用临时号码给王辰欣发短信打电话的人根本就是她的另一个同伙钟琦。 如果他早点知道还有一个同伙钟琦的话，是不是就可以预料到王辰欣金蝉脱壳目的并不在于杀田征灭口，而是在于邱青峰？ 王辰欣比他就想象得要心急得多啊。 彭渤评估眼下的局势，目前看来，警方似乎也开始接受了他王辰欣为案件嫌疑人的观点，但是他们并没有注意到他之前的那句“当然，也有可能，她干脆就有一个身为医院工作人员的同伙内应”。 警方肯定不会想到钟琦会是王辰欣的同伙内应。可是在彭渤看来，钟琦昨晚之所以要替班回到医院，恐怕很有可能就是为了给王辰欣做内应，这样，一旦王辰欣在逃离的过程中出了什么问题，他也可以及时补救。 也就是说，王辰欣从丁香公园出来以后就跟在附近接应的钟琦汇合，她直接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跟钟琦一起回到了华慈医院。可是王辰欣因为太过马虎，导致还是有一根水草被她从人工湖带去了邱青峰的病房。 但彭渤不懂的是，如果钟琦是王辰欣的同伙，为什么他不利用他得天独厚的近水楼台的条件，直接去杀死邱青峰呢？ 为什么必须要王辰欣那么麻烦地金蝉脱壳，伪装护士前来索命呢？ 王辰欣这样做是在心甘情愿地保护钟琦的周全？避免他被警方怀疑？还是说钟琦不愿意亲自动手？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为什么王辰欣出现在监控里的时候要双手插兜？她不可能不知道医院的规矩啊。既然要伪装成护士，为什么又要泄底，暴露出自己不是护士的特点呢？ 彭渤在医院的走廊里独自陷入沉思，尤其是第二个疑点，最让他介怀。彭渤有种预感，这个双手插兜的细节会是解开一切谜题的关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