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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年记事: 第四章 14 路上的恶狗,好吃的馄饨

    第四章14

    路上的恶狗

    中午放学后,我们四个像往常一样快步往回走,家里有可口的饭菜正等着我们呢,她们四个照例在后面小跑似地跟着。今天阿婆给我和海伦包馄饨吃。

    突然,前方不知从哪儿窜出一条大狼狗来,这儿嗅嗅,那儿闻闻,气势凶凶朝我们跑来。这狼狗竟有半人高,两只削尖的耳朵像狼一样竖着,吐着舌头,满脸阴险而凶残,怪吓人的。它的背上的毛是黑色的,尾巴也是黑色的,肚皮和腿上的毛则是黄色的,和德明邻居胖头家里那条狗皮褥子差不多。我在江湾乡下看到过狗,也知道一些狗的脾气。不过那些土狗的个头还不到这只狼狗的一半,而且看上去也没有那么凶。

    见到这条恶狗,路人纷纷向两旁躲避。我小声对身后的她们说:靠边站,不要跑,不要大声喊叫。我们几个男生赶紧靠边,让开一条路让狗通过。这时,在后面的晓萍却吓得不行了。她赶紧跑到我的身后,一手紧紧拽住我的后背,一手紧紧拽住丽华的后背,躲在我俩后面,把我们当挡箭牌了。

    那狗跑过来,先嗅嗅我的裤腿,又闻闻丽华的脚。只见丽华双眼紧闭,一动也敢不动。说来也怪,它不叫,也没咬我们,只是抬起头,看看我,又瞧瞧丽华。用一种怀疑的目光打量着我们每一个人,令人难以捉摸,好像凭它的眼光和鼻子就能把坏人从好人堆里捉出来。它脸上露出类似冷笑,但又不是满脸jian笑,高深莫测的表情,让你猜不透它在想什么。我知道,狗是靠鼻子,通过气味来认识我们这个世界的。这时,我才发现狗的脖子上有一个皮圈,上面挂着一个圆的小铜牌。我明白了,它要闻我们身后的晓萍。

    “晓萍,不要怕,别出声,让它闻,它不会咬你的。”我关照后面的晓萍,晓萍“噢”了一声。我感觉得到,拉着我衣服的手在抖个不停。还好,那狼狗闻了闻晓萍的腿,便往后跑去,去闻别人了。

    “放开,放开我衣裳,狗跑了。”

    “吓死我了。是谁家的狗啊,怎么没人管啊。”晓萍这时才睁开眼睛。

    “它有块牌照,好像是只军犬。”德明说。

    在SH城里几乎没人养狗。我们这几个人全都吓得变了脸色,毕竟是第一次在马路上碰到那么凶猛、没人管的大狗。不过,只有一个人例外,那就是林媛。只有她才真正做到遇事不慌,沉得住气,有大将风度。她微笑着伸出手,摸了摸那狗的头,那狗竟向她摇起尾巴来。我就想林媛确实和一般的女孩不同,将来必成大器,干出惊天动地的大事来。

    突然,晓萍拔腿就跑。“哎,那狗已走远了。”丽华在后面喊。

    “我尿快憋不住了。下午小组见。”晓萍一边说一边跑,连头都没回。

    我们都知道晓萍的胆子最小,早在幼儿园到时候,她就是这个样子,多少年了还是没有改过来。那时候我们都怕狼。只要一声“狼来了”,再吵闹的小孩也马上变得乖乖了,那是大人的法宝啊,因为我们听到的全是大灰狼和狼外婆的故事。记得小时候有一天晚上听到弄堂里有人摇着铃在直嚷嚷什么,要大家把门窗关关好。阿婆告诉我是淮海公园里马戏团里的老虎和大灰狼逃了出来,要我早点上床。以后晚上只要听到摇铃的,小孩都统统乖乖地上床睡觉,那难道大人们串通好了用同样的故事骗自己的孩子?还有一次,老师让我们看一张大灰狼的图片,她要晓萍上去把狼的眼睛找出来,晓萍用手指着狼的眼睛时,就哇的一声哭了起来。以后她就再也不敢看狼的图片,也不敢听大灰狼的故事了。这回她真的见到了大狼狗(像狼),所以把她吓得够呛。

    好吃的馄饨

    今天中午吃馄饨。一大早阿婆买来了一级五花rou(油水足)和荠菜。荠菜是从自由市场买来的,新鲜的就像刚从野地里挖出来,嫩绿嫩绿、水灵灵、香喷喷。我知道荠菜都是野的,不要钱,只要花点功夫去挑(挖)便是。其实包馄饨并不比烧饭做菜麻烦,只是开销大一点而已。但阿婆就不同了,包一趟馄饨馄饨那动静就大了。阿婆先斩rou酱,先把五花rou切成一条条,再向阿娘借把菜刀。双手一起一落,乒乒乓乓十来分钟便将rou剁成红里透白的一团rou酱。我问阿婆为什么不直接从菜场买点rou酱回来,这样省事。阿婆说菜场的rou酱不干净,货强(货物)不灵。而弄荠菜,则要等到包馄饨那一刻,这样吃起来更鲜嫩。阿婆把野荠菜用开水烫一烫,再剁碎,和rou酱拌匀了再加点麻油胡椒粉什么的(香啊)。

    要提醒你的是,每次阿婆包馄饨,只要我们不上学,海伦总是逼我帮着一起包,好像我不包这馄饨就不鲜,而且她吃起来心里不舒服(什么心理?)。如此这般,几趟馄饨吃下来,我馄饨包得比海伦漂亮多了。她还不服气,说这并非是我手艺好,而是我的手势就是如此,再说还有她的一半功劳。真是岂有此理。

    海伦和我最喜欢吃阿婆包的荠菜大rou馄饨了。那是rou比菜多、而且个个饱满。我知道好吃的馄饨是一定要放荠菜的。每次包馄饨吃,阿婆总是要端几碗给邻舍隔壁尝尝。德明家只是偶尔包几次馄饨,但张妈要是包了荠菜大rou馄饨,是一定要送一碗来给阿婆,其实就是给我和海伦的。

    到了家,阿婆马上烧水,等锅里的水上下翻腾了,阿婆放了二十个。生馄饨三三两两地跌进锅中,几分钟后便一个个白白胖胖地浮起来。馄饨盛在大碗里,我和海伦每人十个,不过我一顿要吃二十五个。阿婆在碗里加了一些rou汤,我问阿婆这是什么汤那么香,她说这是咸rou和鲜rou笃(熬)的汤,明天她要烧“腌笃鲜”(用咸rou、鲜rou和竹笋加百叶结熬成的汤,鲜美无比)给我们吃。

    我端起碗就要吃,海伦马上提醒我:“等一等,当心你嘴巴里的皮烫掉。”我这个人心急,吃东西快而且不怕烫。有时一不小心,吃馄饨、生煎馒头的时候上颚总要烫下一层白白的薄皮来。海伦经常要提醒我。不过提醒归提醒,我嘴巴里的皮照例要烫下来一点。

    海伦把馄饨端到了窗口的风头里,再用调羹不停地翻动馄饨来散热。老规矩,吃馄饨前我总是把裤带松一松,海伦吃馄饨前总要阿婆先吃一个,好像阿婆不吃,我们就不能动嘴巴。我一口咬下去,那野荠菜碧绿生青,清香就弥漫开来,还有几分嫩和脆。如果用青菜来包,不仅没有这清香,吃口不好,味道差远了。那rou馅红嫩鲜美,馅子略咸(阿婆总是多放盐)而汤则显得淡了点。那么好吃的馄饨,我速度就上去了,吃得是满头大汗。不知是馄饨太烫太滑还是我心太急,有几只馄饨好像不是我把它们吞下去的,而是它们自己滑进了我的喉咙,连滚都没有在嘴里打一个,就像孙悟空钻进铁扇公主肚子。

    海伦又要我慢慢吃,要细细品尝。还说她这样吃就是在享受,生活才有意思,而我这样吃却是在糟蹋,味道尝不出,就享受不到。这是什么话,我只知道吃就是为了填饱肚子,吃了才有力气,才白相得动,读得进书,说得简单点就是为了活下去。再说了,我吃什么都是美味,和嘴巴如何工作没什么大的关系。反正她总是好,我总是一塌糊涂。我讲不过她,便不跟她多噜嗉(几年以后才懂得:吃只是为了活着,而活着不是为了吃。如此简单的哲理我当时怎么就跟她讲不清楚呢?)。

    我两碗馄饨下肚了,海伦还在细嚼慢咽,好像是在品尝什么山珍海味。我碗还没放下,就连连打起了响亮的饱嗝,馄饨的味道从肚子里冒了上来,那可是鲜香无比的荠菜rou馄饨的味道。

    阿婆把剩下的馄饨煮好,然后在冷水里漂一下,放在淘箩里凉干。“海伦,小组后拿十个馄饨回去当晚饭吃。”每次烧好吃的,阿婆总要海伦带些回去。

    吃好馄饨,我们没有急着去小组,而是在等饭后的水果。阿婆把一个洗过的苹果带皮一切两,我们每人半个。现在正逢青黄不接,水果贵,每天一人只能吃半个。在幼儿园时吃生梨和苹果都不削皮,老师说营养都在皮里。那时不少同学在家里吃不到水果,吃点皮算不了什么,就是生梨的皮有点难咽,不过四年下来,我们也习惯了。

    海伦把她的苹果再一切两,递给了阿婆:“阿婆你吃,我吃得太饱了。”我们俩啃好苹果,拎起书包开小组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