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访客
“我不怕!”明朗眼中射出厉烈之光,“为了你,哪怕覆国!” 嫣然眼睛立刻瞪了起来,“啪”地拍案而起:“轩辕朗!你敢再说一遍?” 明朗一愣,抬头迎视着她仿佛喷火的眼睛,嘴唇抖动半晌,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他这是他第二次见她发火。第一次是在红叶峰,他赖着不肯回国,她大怒,骂她孬种,不懂体谅自己的娘,终于将他骂醒。现在,她又一次勃然大怒,依旧是因为他的张狂恣肆,他内心不由又一次惶恐起来。 “你娘忍辱负重五年,为你赢得了时间,让你坐上了皇位,如今才刚一年,你就忘记了所有,愿意覆国了,你真是枉为人子!” “你娘临终时第一个放不下的是长隆百姓,要你善待子民,不可多造杀孽,为你轩辕氏积德。如今言犹在耳,你就要置百姓于水火之中,你枉为人君!” “就凭你刚才的话,你就不配得到长隆天下,也不配成为我牵挂的人!” 她的声音冰冷清冽,掷地有声,说完,她袖子狠狠地一拂,鄙夷地转身就走。 他的脸色慢慢白了。见她的脚步匆匆地掠过自己身旁,便双手一神,抱住了她的腰。 “别走!我错了,我错了好不好?刚才的昏话我收回!” 她背对着他僵硬地站着,一动不动。 半晌,耳边出来他低缓的声音:“你知道的,我父皇早逝,娘把全副精力都用在朝廷事务上,对我并无多少关心管教。我在孤单中长大,所有的事情都是凭着自己的感觉去着做,没有人会来纠正我、劝说我,所以,我性格中一直有一种暴躁和戾气,我自己知道,却有时控制不住。” “直到我遇见了你,才知道这世上有一种如此温暖的情感,叫相濡以沫,相守终老。所以我至今迷恋不放。看见你,就仿佛看见了这世上所有美好的东西,心里就感到安然,笃定。如果失去你,我真的再无指望,我也无法意料自己会做出什么蠢事。丫头,这并非威胁,而是事实。” “你的话让我清醒,让我羞愧,更让我痛苦。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做?” 这段话发自肺腑,他说得动情,眼泪****了她的衣衫。她忍不住转过身来,抱住了他的肩膀。那一瞬间,她又看到了红叶峰上的明朗,那个矫情恣肆,却又暗暗自卑的男孩。 “明朗,其实我从来没有忽视过你的感情,我拒绝,只因为我给不起你要的。宁可辜负一个,也不能两个人都辜负!下辈子,你早一点找到我……”她的眼泪滚落下来,滴入他的脖颈。 “下辈子太渺茫,我只求这一世。丫头,我不要成为那个被你辜负的,求求你,不要离开我好不好?”他声音悲凉,满含乞求。 她哭出声来,只觉柔肠寸断,去留两难:“你这是逼我两个都辜负……” 半夜,明朗走后,嫣然让青莲和墨梅放好洗澡水,把自己浸泡在热水中整整一个时辰,才精疲力尽地爬上床睡了。 两天后,她提出要出宫玩玩,明朗自然同意,并理所当然地陪同。带着她在黄州街上转了半天,她什么都不想买,只是过过眼瘾而已。边看边玩,从一条街走到另一条街,脸上都是微笑。 明朗看着,心中也是欣喜不已。 此后的夜里,她早早就将青莲墨梅打发去睡觉,不必服侍她。青莲和墨梅跟了她许久,对她也是忠心一片,自然不会违拗。 每天,她依然带着陆婉儿采药、制药。陆婉儿学得很用心,这段时日下来,不光认识了常见的十来种草药,也掌握了简单的制药之法。嫣然很满意。 几天后的夜里,有人闯进芳菲殿找嫣然。 嫣然将来人领进自己的内室。来人掀开头罩,是一个目露精光的中年人,他朝嫣然单膝下跪,道:“郡主,不知何事召唤玲珑阁线人?” 嫣然问:“你是黄州的线人?” 来人道:“我是长隆国的总舵主,负责长隆所有情报事宜。您留的是玲珑阁主人的印记,我通知了主人,她让我来找您。” 嫣然听了之后放了心。当初泰然在天乾时,薛玲珑曾经给他一个木牌,上面刻着雪莲花。她说无论他在哪里留下这种符号,她必定会来。泰然后来将这事告诉了她,也将木牌给她看了。那天去黄州,其实就是为了给薛玲珑传递信号。这几天,她便一直在等待结果。 玲珑阁是三国消息集中地,自然在三国之中都有线人,薛玲珑在天乾,便理所当然派长隆国负责人来了。 嫣然沉吟了一下,问道:“你能联系到月照国京城雍州安仁堂医馆的安叶枫吗?” 来人点头:“只要有地址有姓名,一定没有问题!” 嫣然拿出纸笔,匆匆写了一张纸条递给来人:“请设法将这个传给他。此事绝密,连玲珑阁主人都不能告知。” 来人迟疑了一瞬,随即应诺:“您是主顾,我遵命!” 他很有职业道德,看都没看纸条就将它卷起,从怀里拿出一个手指头大的小竹筒,将纸条塞进去之后,让嫣然用烛油封好,说:“最迟三日,他便能收到!” 嫣然拿出两锭沉甸甸的银子:“如此,多谢!” 来人也不客气,接过银子,立即影子一般消失了。 后来几天,嫣然见制作成的药越来越多,便又出宫,带着自己的产品去药房兜售,药房掌柜检验之后非常惊讶,当场就买了下来。嫣然拿着自己赚来的几两银子,雀跃不已。 明朗看着她能够开怀,比她还高兴一百倍。这些天,她不再提回去的话,他也不去多想,只当她是终于被他感动,想留下来了。虽然自己也不相信这个结论,但是他宁愿骗着自己,也舍不得辜负这好不容易的来的相聚时光。 隔了几日,黄州城忽然出现瘟疫。明朗接报后大为震惊,每年春夏之交各地都会有瘟疫传闻,但黄州城已经五年没有发生过瘟疫了,为何今年会忽然出现? 他当即叫来黄州令尹归光,详细询问此事,尹归光说,如今发现的病例已经有九人,都是二十左右的年轻男子,发病时脸色通红,却并不发烧,只觉浑身无力,连路都走不动。头两个得病的已经有十多天了,因为家里穷,一直扛着没有医治,到后来身上脱了一层皮,却奇迹般地痊愈了。
明朗皱起了眉头:“也就是说,如果不医治,也会自己好起来?” 尹归光说:“目前只有两个人是这样的,还不能最终确定。问题是这种病有传染性,即便可以不药而愈,也会令人心惶惶,再者二十岁左右的男子都是家里的主要劳力,十来天无法干活,百姓也无法接受。所以情况还是不容乐观!” 明朗道:“即刻派太医去瞧,给他们配上适用的药!” 尹归光领了旨,立刻去太医院领人了。 与此同时,芳菲殿内,嫣然又迎来了一位神秘访客。 与风雨一样,来人是隐藏在屋梁的阴影里,在青莲墨梅被嫣然打发去睡觉后,忽然从梁上落下。一袭黑衣,颀长的身材,讥诮的神色。 嫣然端起茶壶往杯子里注满水,双手端起奉上:“安大哥!” 安叶枫落座,接过茶杯,一仰脖子喝光了。黑眸盯着她:“遇到什么难事了?” 他接到纸条后立即安顿好郭庭兰,快马加鞭朝长隆赶来。路上猜测了无数回也猜不出她的用意:为何要用玲珑阁的关系找到他?而且连谢泰然都避开了? 嫣然叹了口气:“你留我活在这个世上,也就留下了无数麻烦。安大哥,我现在去留两难,生死不得,实在无法可想了……” 她眼睛里慢慢溢出了泪,无数不能出口的委屈和忧伤都欲冲出来,却又使劲憋着,不肯让它们掉下来。 安叶枫看着她,浓眉一皱:“长隆皇帝不肯让你走?” 嫣然点头。 安叶枫知道长隆皇帝与她关系匪浅,却没料到竟然会执著到不放她回国。如此一想,心中疑团顿时也解了。她若留下,谢泰然必定无法忍受,极有可能出兵冲关;她若离开,轩辕朗又不会善甘罢休,也一定会起兵报复。果真是去留两难,生死不得。 他嘴角一翘,露出了一抹嘲笑:“果然是一堆麻烦。” “所以我才借用玲珑阁的关系秘密找你。我想了好多天,唯一的法子便是最笨的法子了。” 她将自己的想到的法子细细说了出来。安叶枫一惊,浓黑的眸子瞬间暗潮汹涌:“你确定谢泰然能接受?” 嫣然黯然:“两害相较取其轻。他们会很伤心难过,但总好过生灵涂炭。” “去年你们为了郭庭兰差点都丢了命,我看谢泰然那身子骨不一定吃得消这个打击,弄不好他倒下了,月照国岂不是大乱?到时依然会生灵涂炭。” 嫣然脸色苍白:“我与他有五年之约,如今还有四年时间,他不会死的。我会留一些东西给他。” 安叶枫默然半晌:“的确没有更好的法子了。什么时候开始?” “越快越好。泰然他可能等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