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看不见雪的城市(二十二)
周老板最后还能没能留住客户，他恼怒地回到办公室，然后掏出电话就给那个卖设备的公司打电话。 “喂！张伟吗？你个王八蛋，你卖给我的设备是怎么回事？” 张伟是设备销售公司的经理，他接到电话也是一愣，听清楚周老板的话后，他便冷笑起来。 “周老板，咱们可是签合约的，你也签了验货单，当时确认没有问题，现在又说我设备有问题，生意可没有这么做的！” “做你****的生意！你卖的机床现在根本不能用，我现在要退货！” 张伟笑道：“退货是不可能的，我这边可以提供设备完好的证明，你要求是最新的设备，我们这边完全按照你的要求来的，现在你要反悔吗？” 周老板在这边气得不行，他怒道：“我不想跟你废话，赶紧给我退货！” 张伟答道：“我也不想和你废话，合约都有，你要是有问题，直接去找律师吧，像你这样的客户，我遇见的多了，咱们法庭上见吧！” 张伟说完便挂断了电话，没有多说一句话。 周老板气得直接把手机给摔了，旁边的秘书吓了一跳，她上前问道：“周总，现在怎么办？” 周老板疲惫地瘫坐在老板椅上，揉了揉额头道：“这个事先放一放，通知各部门，现在开会。” 这个闭门会议一直开到晚上十点，最终疲惫不堪的众人提出了几点解决目前困境的方案。 一，进一步扩大目前的产能，将手里的订单快速完成，使得这部分客户快速回款；二，市场部开始接下以前那些看不上的订单，哪怕是利润少甚至不挣钱的都接过来，有了订单才能贷款；三，进一步裁员，将办公室人员下调到生产线，不愿意出力的员工直接辞退。 周老板也是经历过风雨的人，虽然如今公司已经接近举步维艰的地步，但是他还没有放弃。 余下的日子里，张家俊更忙了，连偷懒不干活的王一鸣都加班加到夜里。 每天两人就不是不断地加工零件，不断地生产再生产。 工厂的其他员工在如此的劳动强度下也苦不堪言，人员流失更加严重，不少人忍受不了就想拿腿走人，工厂为了防止员工大量流失，开始克扣工资，这样下来强行离职的员工拿不到钱，这更让工厂里天怒人怨，抱怨声不断。 与此同时，股市在连续上涨了不到十个月后，终于轰然崩塌，从五千多点开始一路下跌，没过多久直接触底，这让无数人血本无归。 周老板此时没有感到庆幸，他虽然躲过了股市的大坑，却迈进了设备的骗局，这又有何值得庆幸的呢？当务之急是解决企业困境，能不能活过来就看接下来一个季度的努力。 连天加夜的上班，让工人们身心疲惫，加上一些年轻的员工也不懂得保存体力好好休息的道理。 他们在下班之后还能去打个网游，有限的时间里还能去夜场里鬼混，他们挥霍着旺盛的精力，丝毫不珍惜年轻的大好时光。 工厂现在又开始实行倒班制，所有人都开始轮班。 这天夜里凌晨两三点，张家俊拖着疲惫的身体，推着一辆小车给前排流水线送零件，以前这活是有专人负责的，张家俊和王一鸣只管加工就行了，现在工厂里裁掉了一半的人，如今张家俊不仅要把零件加工好，之后还要亲自送到生产线上去。 现在张家俊困得不行，他努力挤了挤眼，然后打了个哈欠。 之后，他将零件卸放在固定的区域，拖上几个空盒子走了回来。 夜里的工厂没有人说话，每个人都是无精打采的模样，仿佛一个个稻草人一样，在生产线旁边摇摇晃晃，锻压机的声音“哐哐哐”地响个不停，各种气体的声音不时地冒出来。 张家俊揉了揉眼睛，心说在加工两筐零件应该就差不多了，今天估计只能生产这么多了。 他一边想着事情一边推着车往前走，这时，迎面冲过来一辆叉车，车上的红灯一直在闪啊闪的提醒着过路人注意安全。 这种叉车工厂里有好几辆，是一种电叉车，主要用来挑起一些重的货物，比如说像钢板啊，铸铁块啊之类的东西。 对于这个叉车张家俊也比较熟悉，虽然自己没有叉车证，但是他也偷偷地开过几次。 叉车一路奔驰而来，张家俊抬头看，此时的叉车在快要接近张家俊时却丝毫没有减速，张家俊心里一惊，困意立马消失了大半。 他仔细一看，原来坐在叉车驾驶座位上的小哥此时已经睡着了！ 这小哥耷拉着头，脚踩着油门，睡得正香！ 张家俊立马大叫了一声：“喂！喂！小心啊！” 但是那个开叉车的小哥还是没醒，叉车像是一尊钢铁怪兽，凶狠地冲了上来！ 张家俊把手里的小车一扔，在千钧一发的时刻就地一滚，闪到了一边，与撞过来的叉车擦身而过！ 没等张家俊平复心跳，就看见叉车横冲直撞而过！ 原来在张家俊的身后，还有两名员工走在后面，这两人就没有张家俊的反应能力了，他们困意正浓，面前冲过来的叉车，只来得及本能地大叫一声，接着就被叉车撞到！ 叉车的质量很大，虽然速度被限制只有二十公里每小时，但是全速冲撞下的力量也不是常人所能承受的，况且它前头还带有两根钢叉呢！ 两名倒霉的员工没有好运气，其中一人直接被钢叉贯穿而过，另一人撞在叉车前头，这还没完，叉车带着他们最终撞在了工厂的墙上这才停下来！ 开叉车的小哥惊吓而醒，他睁眼看到的是两个口吐鲜血的工人，这让他当时就吓傻了，发出“啊！”的一声惨叫。 附近正在工作的工人发现这里的情况，纷纷停下来手里的活，跑过来察看。 张家俊从地上爬起来，冲到了受伤者的身边。 此时，那名被钢叉穿透的工人已经出气多进气少，人已经到了弥留之际，而另外一人则被挤在叉车和墙壁之间，嘴里满是鲜血，人也昏迷不醒。 张家俊立马喊道：“快打120，快叫救护车！” 旁边围观的人纷纷掏出电话报警求援起来。 张家俊掐了掐昏迷不醒的那名员工的人中，发现他还有气，于是他一步跨上了车，对着坐在驾驶位的小哥说道：“把车退开！慢慢倒车！” 这名小哥此时已经吓傻了，张家俊的话他根本没有听到脑子里。 张家俊见状，一脚将其踹下车，然后指了指旁边围观的众人说道：“你们几个，上来帮把手，我把车往后退，你们扶着中间的那个人！” 张家俊慢慢地把车退开，几人联手将中间的那名工人扶好，之后让其平躺在地上。 对于挂在钢叉的那名员工，没有人敢去碰他。 张家俊又从车上跳了下来，然后摸了摸这个人的鼻息，发现这名工人已经不行了。 鲜血很快就流淌了一地，张家俊经过这一通折腾，疲惫地靠着墙瘫坐在地。 旁边不少女员工都吓哭了，她们肯定没有见过这样的惨状。 沈慧从人群中挤了出来，她来到张家俊的身边，也陪着他坐在墙边。 大概过了二十多分钟，救护车和警车陆续赶到，医护人员迅速将伤者放到担架上带走，而警察则是带走了驾驶叉车的那名小哥和张家俊。 由于沈慧的强烈要求，她也跟随张家俊来到警局。 因为张家俊不是肇事者，他只是第一目击证人，做完笔录后，他就被放了出来。 走出警察局的时候，天已经有些蒙蒙发亮，张家俊感觉很冷，掏出手机一看，此时正是清晨五点多。 他哆哆嗦嗦地掏出一根烟，然后准备点火，可是尝试了几次都没有点上。 沈慧伸出手来，将打火机打着，然后抱着张家俊的胳膊在路边坐了下来。 此时张家俊的身上还有斑斑血迹，这些都是那两名工人的血。 张家俊痛苦地揉了揉头发，然后说道：“当时我要是提醒后面的两人一句就好了！他们提前也能有个反应，这样也不会被撞到！” “这不怪你，你不要把责任揽到你身上。”沈慧安慰道。 张家俊眼里含着泪水，他望着沈慧说道：“这可是两条人命啊！这是活生生的两个人，昨天他们还活蹦乱跳呢！今个就不在了！” 沈慧抿了抿嘴，伸手搂住张家俊的肩膀，继续安慰道：“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张家俊闭上眼睛，但是眼里的泪水还是流了下来。 什么叫血汗工厂？这就叫血汗工厂！ 生产事故发生于麻痹大意，但是这种事情的发生全部都是工人的错吗？ 张家俊和沈慧坐在路边上，直到天色大亮，他手上的烟一口没吸，任由其慢慢地燃尽。 (第三更会晚一些，我在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