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七章 二月悬空
二月悬空 “我也曾想过置身事外，任由事态发展，这样，我心里的煎熬也许便会减少许多。” 虚亦的情态逐渐缓和下来。 云生道：“这的确是一种办法。” “可是我不能这么做，”虚亦再次露出痛苦的神色，说道，“自青河长老救我的那一天起，我就在心里立下重誓，无论青河长老要做些什么，我都会拼尽全力帮助他，就算是付出我的生命，我也无怨无悔！” “所以你明知不是我俩的敌手，也要三番两次地阻挡，维护青河长老的计划。”云生叹道。 “我资质浅薄，天赋奇差，于修仙炼道一途根本毫无作为，耗费毕生的努力，如今也不过是筑基之境。如此，我还要大言不惭地说要做青河长老最后的一层壁垒。哈，你说，我是不是异想天开，恬不知耻，甚至可以说是自取其辱？”虚亦苦苦自嘲道。 云生道：“道长对青河长老的尊敬和爱护之情，却令人十分感动，这与本身修为实力无关。道长以死相护，能做到这种地步的弟子又有几个？” 虚亦苦笑道：“这的确够我聊以自慰的，毕竟许多松鹤观的弟子追随青河长老，其实都不过是妄求长生升仙，而非真心实意。此次征召弟子围攻两位，用上谎言，也不过只有十八名弟子愿意前来。其余弟子听说要对付云少侠，可全都打了退堂鼓。” 这般的威名在外，云生听了也只能摇头苦笑，而陈元岱却是会心一笑。 虚亦又叹道：“今日一败，是理所当然，我亦早有预料。” 陈元岱冷道：“明知结果，为何还要去做？现在又何必跟我们多说废话？” 虽然听来令人感动，知道虚亦的难处，但陈元岱也不想再多耽搁时间了。 虚亦抬起头来，神色惶然，叹道：“世上本就没有什么‘明知结果’之事，不然，两位今夜也就不会踏足这雷震峰了，不是吗？只要有一点点的希望，就不要轻易放弃，不是吗？” 这话听来的确有道理，陈元岱一时也无话可说。 云生本就怀有这样的信念，自然不会心生反驳之意。 虚亦的目光忽然变得决然，朗声道：“我之所以要说这么多，只因为我已改变主意，我要站在两位这一边。” 云生道：“你要背叛青河长老，与他为敌？” 陈元岱冷笑道：“这是背叛师门，还是弃暗投明？抑或是，一时的妥协，只为了蛊惑我们，引诱我们落下你的圈套和陷阱里？” 虚亦叹道：“陈仙长多想了。若是两位不信小道，小道无德无能，完全可以将小道所说过的话置之不理。但是，当初长老为何要将唤神丹无偿相送？这事关两位的性命，还有全城百姓的生死，两位务必要深思熟虑啊。” 陈元岱狐疑道：“就算我们之前所服下的唤神丹就是焚心丹，你又有什么办法能够化解？我可听说，焚心丹之毒无药能解。” 虚亦摇头道：“万物皆有相生，皆有相克，焚心丹也一样，并非无解，只不过没找到正确的方法而已。而现在我的手上，就是焚心丹的解药。” 虚亦从袖中取出一个小药瓶，倾倒出两颗小小的药丸。 看着虚亦言之凿凿的样子，陈元岱有些犹豫，道：“你说的都是真的？” 虚亦道：“长老为了今日之事，已谋划多年，为保万无一失，时常闭关修炼，对外事一概不理。只因要钳制灵烨长老，才会想到利用云少侠，焚心丹无疑便是最好的‘良药’，难道两位一点都没察觉吗？” 陈元岱道：“能让人察觉出来，便不叫焚心丹了，那天巫长也不会狼狈逃窜了。” 虚亦点头道：“焚心丹与仙丹无异，毫无中毒迹象，也难怪两位不相信小道的话。唉，如今能拯救洪安城的，大概也只有两位了，可是……” 陈元岱道：“若是我们服下你手中的解药，不就没事了？” 虚亦双眼发出亮光，道：“两位终于可以信任贫道了？” 陈元岱却又不说话了，他还在犹豫。 云生忽然道：“在此之前，我还要虚亦道长一句。” 虚亦拱手道：“云少侠请问吧，小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云生道：“道长视青河长老为再生父母一般，为何会忽然改变主意，站在我们这一边，摧毁青河长老多年处心积虑的计划？” 虚亦没有多想，脱口而出，道：“方才我们惨败，弟子们便心生退意，为了活命，更是你争我抢。生命本就是最宝贵的东西，无人可置喙。洪安城若遭洪水淹没，数以万计的百姓将会在一瞬间死去！何其无辜！我想，在这么多宝贵的性命面前，我那所谓的恩情何其渺小，在正义和天道面前，我那所谓的坚持又显得何其无理。我若放任此等灾难发生，甚至助纣为虐，我将会是罪人，永远也无法被饶恕。” 陈元岱道：“你现在有这样的想法，还不算太晚。” 虚亦痛声道：“若是长老能听我一言，放弃此等残害百姓之举，我就算是死，也无憾了。” 云生叹了口气，取过虚亦手上的丹药，说道：“好吧，我愿意相信道长。” “云弟？”陈元岱惊呼一声。 云生看了陈元岱一眼，微微点头。 “好吧，”陈元岱也取过虚亦手上的丹药，说道，“服下这颗解药，我们就不用怕青河的焚心丹了吧。” 两人于是同时吞下解药。 虚亦露出了笑意，道：“长老就在这镇岳塔的最顶层，两位请随我来吧。” 塔很高，三人虽然步履匆匆，但向上的阶梯依旧像是无限向上延伸一般，看不到终点。 陈元岱带有戒心，沉声问道：“这么怎么回事？” 虚亦脸上波澜不惊，淡然道：“镇岳塔并非只是一座塔，其实也跟外面的庄园一样，别有洞天。” 陈元岱一惊，站立在原地，道：“难道我们又坠入了幻境之中？” 虚亦轻笑道：“两位既能破解五行幻阵，还怕这里小小的洞天么？陈仙长勿忧，很快便到塔顶了。” 陈元岱冷笑道：“真的？” 虚亦叹道：“陈仙长何故还要怀疑小道？两位曾进入五月峰内部，可还记得那‘通天枯木’？” 云生点头道：“那曾是一株神树，灵气充沛，凡是接近此树的凡人，或者是妖类，均能飞升成仙，以至后来惊动神界，神界才会将此封印，而成枯木。” 陈元岱道：“原来五月峰还有这么一个奇闻，那不知和这座塔有何关联？” 虚亦道：“你们也许已经知道，‘五峰镇岳阵’是上古秘法，非凡力所能逆转。就算时长日久，法力倾颓而弥散，凡人也并不容易破阵。若非为了集合天时地利，长老也不会酝酿此计划，而苦等多年。长老苦心经营，终于悟得‘通天枯木’其中的玄机，依此而建成这座镇岳塔，汇聚五岳之灵力，有逆转乾坤的神通！” 陈元岱道：“难道这座塔跟昔日的‘通天枯木’一样，能够让人增长修为，以至白日飞升？” 虚亦叹道：“长老毕竟只是凡人，就算悟得其中的玄机，又岂能跟传说中的神木相比？不过是像我那些弟子所言，在此修炼，能够事半功倍而已。” 陈元岱惊道：“没想到那个弟子说的是真的，青河长老能有此悟性，真是让人佩服。” 云生也应和道：“青河长老的确是一个修仙奇才。” 虚亦微微笑着，迈上了最后一层台阶。 “到了？” 所谓的洞天，内外不同，从外面看是一座普通的高塔，再高也不过数十丈，但陈元岱此时看来，只见自己已身处云霄，双眼所达之处，一望无际，伸出双手，似乎就能触碰到星辰。 头顶上那盘耀眼的圆月，就像是悬挂在苍穹里的幕帘，永远也不会坠落。 虚亦点头道：“到了。” “青河长老呢？” 云生虽然也惊叹于眼前的景色，但内心却仍十分沉静。 “不就在你们的头顶上？”虚亦淡淡说道。 陈元岱左看右看，忽然看见上空那盘“圆月”中有一个身影，惊道：“他在那里？” 虚亦点头道：“没错。” 原来，这“圆月”只是青河长老座下的坐垫，只因青河长老催动法力，才会发出如此耀眼的光芒，竟连真实的月亮光辉也掩盖下去了。 这二月当空，也就变成“众星捧月”了。 陈元岱道：“那还等什么，青河长老为了破阵，正在催动体内金丹之力，并无防御，正是出手的好时机！” 说着，陈元岱腾跃而上，手中之笔划向“圆月”。 忽然，一道剑气削了过来，恍如流星一般。 陈元岱险险躲过，怒道：“虚亦，你果然！” 陈元岱已经气得七窍生烟，指着虚亦说不出话来。 “我还是不能让你们上去。”虚亦叹道。 云生叹了一口气，道：“还是这样子吗？” “我这里的病，已经无药可救，只有这样，我才能得到解脱。而你们现在身中焚心丹之毒，我一旦催动毒力，你们将会毒发而死。小道对不起两位，只可惜，一切都已经为时已晚。” 虚亦按着自己的心窝，手中的剑一动不动地指着云生和陈元岱。 苍穹之下，二月悬空，高耸入云的镇岳塔上，终究还是避免不了一场恶战。 安寂的洪安城，似已沉睡，而不远处的望天湖，才刚刚泛起波澜。